無影劍通身烏黑,堆雪劍劍身雪白,一白一黑像兩只蝴蝶一樣在青魁面前胡亂飛舞,在旁人看來,長義與班艷的身姿優(yōu)美,動作協(xié)調和諧,無影劍與堆雪劍時而同進同退,時而一前一后。但對于青魁來說卻是危險無比的境地,長義與班艷從小在一起長大,在清楓山莊接受相同的指導,配合起來自然默契十足,黑白兩只蝴蝶在青魁眼前眼花繚亂地飛舞,她只有防御的本事,根本沒有進攻的機會。
班艷的身上有傷,動作本沒有平日那般靈敏,不過長義能夠及時彌補她動作上的不足,兩個人的配合行云流水,根本看不出有不和之處。有那么幾個瞬間,班艷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時候,自己和長義還是在清楓山莊的少男少女,那時候的長義還是個孩子模樣,調皮又有些任性,除了他父親,只有長珊能夠讓他老實聽話,不過就是這樣頑劣的長義,練起劍來卻一絲不茍,根本不像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每天夜幕降臨的時候,長義總是把班艷喊出來,陪他過上幾手,兩個人的默契就是這樣練成的。原本班艷以為這種需要他們配合的時候永遠不會有的,卻沒想到今日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場。
無影劍騰空躍起,在空中連刺三劍,青魁不敢大意,寧蘆劍隨之而去,連擋了三下,此時她的下盤沒有任何的保護,班艷自然看到了這個大好時機,堆雪劍刺出,直奔青魁而去。
就當班艷以為得手的時候,一股白色的霧氣騰地一下子在她與青魁之間聚攏,恰到好處地阻礙了堆雪劍的刺入,班艷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情況,用盡渾身的力氣卻沒能使堆雪劍再向前挪動一下。電光火石之間,青魁準備在寧蘆劍中積蓄多時的千鬼鳴呼嘯而出,寧蘆劍劍刃隨著千鬼的悲鳴向著班艷撲去,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也就是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趁著班艷收劍格擋的那一瞬間,長義將無影劍擲出,直奔青魁的臉頰飛去,青魁下意識地躲了一下,寧蘆劍偏離了本來的目標,但千鬼鳴卻是實打實鉆入了班艷的耳朵里,徹骨的疼痛令她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堆雪劍掉落在地上,嘴角上的鮮血流出,班艷也跪倒在地,失去了意識。
長義的無影劍不在手上,班艷中了千鬼鳴毫無招架之力。青魁沒有浪費這個得來不易的機會,寧蘆劍沒有半刻遲疑,徑直向班艷砍去。然而出乎她的意料,一團黑色的霧氣擋在班艷的身上,阻隔了寧蘆劍。青魁被這團黑霧下了一條,心中驀然生出的恐懼使她趕忙后退了數步,等她想起身邊還有個長義作為威脅時,卻發(fā)現(xiàn)此時的長義仿佛變了一個人。
青魁忘不了長義那雙孔洞眼神之下蘊藏的恐怖,那是在卡美拉都阻礙她前行的惡魔。
換了一個人似得長義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走向青魁,埋藏在她心中的恐懼立刻生根發(fā)芽,伴隨著她已經冰涼的血液傳遞到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習慣以冰涼面龐示人的青魁此時此刻露出了恐懼的神情,手上的寧蘆劍揮動,十鬼鳴離劍而出,卻沒有給長義帶來任何影響,那個黑色的惡魔只是停了一下,幾步走到無影劍旁將它拾了起來,令人恐懼的眼神便再次映射在青魁的身上,無影劍立即化身成為荒野的亡魂,縈繞在惡魔身上,隨時準備飛出,侵蝕眼前的一切。
一直在一旁觀戰(zhàn)的獵音顧不上青魁的要求,兩支圣薇箭筆直射向長義,卻被從他身上冒出來的黑霧所阻擋,沒有產生任何效果,甚至連長義的注意力都沒有引過來。長義還是一步一步逼向青魁,無影劍微微抬起,像是死神行刑前的宣言一般。
青魁向后退了十幾步,依舊沒能擺脫長義。心知逃無可逃的青魁見無影劍已經抬起,身手摸了摸腰間獵音送的那個香囊,那封兩行的短信還裝在那里,青魁本想這次當面給獵音一個回應,可真到見面的時候自己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想到這里,她又感受到了從香囊之中流出的暖流,那種以前自己從未感受到的溫暖讓她暫時克制住了自己深深的恐懼,眼前的惡魔逼近,她已無處可逃。青魁將自己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握劍的手上,千鬼鳴在寧蘆劍上盤亙了一周,隨即如餓狼撲食一般撲向了長義。
傾盡青魁所有的寧蘆劍被無影劍輕松擋了下來,沒等青魁驚訝,漫天的鬼嚎聲便急速縈繞在青魁的耳邊,那是比千鬼鳴還要哀婉的聲音,比千鬼鳴還要恐怖的聲響,青魁從未體驗過這種攻擊,可就在她痛苦到了極點時,世界突然又靜了下來。
寧蘆劍已被無影劍斬斷。
“屠鬼!”看著被一分為二的寶劍,青魁顫顫巍巍的嘴角上吐出了這兩個字。屠鬼,這是呂氏劍法中的終極招式,是已經失傳了百年的絕招,相傳屠鬼一出,能將天下之鬼全部屠盡,世間再無鬼嚎。青魁只是聽父親提起過這招,自己從未見過,也從來沒想見過。但此時已失去劍刃的寧蘆劍在用血淋淋的現(xiàn)實告訴她:屠鬼之人真的來了,就站在她的面前。
不能接受這一事實的青魁癱倒在地上,她已經失去了抵抗的力量,絕望的神情第一次出現(xiàn)在她清秀的臉龐上,顯得尤為凄涼。
死神的宣判聲已經響起。
白色的霧氣又聚攏開來,擋在無影劍之下,但這次沒有了前兩次的效用。無影劍只是稍稍用力,便將白霧組成的盾牌劈得粉粹碎。不過獵音留在青魁身上的靈術倒也不是一點作用也沒有,劈碎白霧的無影劍停在了青魁的生與死之間。長義剛剛還空洞的眼睛突然有了神色,那個占據長義身體的惡魔,似乎是又消失了。
“住手!”獵音沖到長義背后,手腕上不知何時開始流血的左手搭到了長義的肩上。
長義翻動手腕,無影劍由身前向身后揮動,可就在無影劍即將砍到獵音的時候,長義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整個身體都僵住了。
“青魁,趕快遠離我們!”獵音用的急切語氣朝著青魁說道。
仍不敢相信寧蘆劍已斷的青魁并沒有聽從獵音的話,他仍是癱倒在原地,絕望的神情一絲都沒有減淡。
“快!”獵音用他從未用過的語氣吼了起來!
青魁被獵音的聲音嚇到了,晃了晃神,起身向后退了數步。此時她才發(fā)現(xiàn),獵音的血液已經流到了長義的身上。
“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騙你了。”見青魁已按照自己的吩咐做了,獵音又恢復了他平和的語調?!叭绻晕业难獮榇鷥r,我還是能發(fā)動鎖鱗陣的。”
青魁的神色由悲涼轉為急切,四下尋找可用的兵刃,“你堅持住,我這就殺了他?!?p> “你別過來!以我的血為代價發(fā)動的鎖鱗陣非常不穩(wěn)定,一旦靠近我,你也會被影響到的。”獵音的嘴角又泛出了那種淺淺的笑容,“我最多只能堅持一個時辰,趁這個時間,你快走,走的越遠越好!”
“那你呢?你怎么辦?”青魁突然覺得獵音淺淺的笑容如此好看,而又那么珍貴。
“這次又是沒算計好,不過好在我還能保護你?!鲍C音原本就沒什么血色的嘴唇此時變得更是煞白,他將目光聚焦到青魁的身上,八年過去了,她似乎沒變過,還是自己初識她時的樣子,“不過只要你趁這個機會躲起來,便不會有性命之憂的,與其我們兩個人喪命,不如保全你?!?p> 青魁拼命地搖了搖頭,淚水從眼眸中不受控制流了出來:“有辦法的,我們有辦法的!”
“你也看到了,就算你的寧蘆劍還在,我的山鬼也在,我們兩個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他不是個普通人,”獵音感覺自己的體溫在隨著血液的流出而下降。“青魁,你還記得我第一次邀你吃飯的那個酒樓么?”
青魁含著熱淚點了點頭,她不清楚這個男人要跟她說點什么,但她知道剩下的時間已經沒有多少了。
“那個酒樓我已經買下來了,我把你的畫像交給了代掌柜,交代他畫像上的人是店主。你只要跟他提我的名字,他便會從畫像上認出你來。那家酒樓雖然不是什么有名的地方,生意倒還算興隆,雖然保不了你錦衣玉食,但此生衣食無憂倒是沒有問題?!?p> 青魁不知道該回答些什么,只是知道不住地點頭。
“青魁,我知道你的心中一直有執(zhí)念,不過既然現(xiàn)在寧蘆劍已斷,壓在你身上的祖輩遺愿也算是斷了,就算是為了...”獵音頓了一下,已經不能準確聚焦的目光開始游離,“就算是為了我,我求你放下執(zhí)念吧,你得好好活下去,因為只有你還活著,我的生命就算是在延續(xù)?!?p> 青魁從身上取出那個香囊,將其中的紙條取了出來:“你寫給我的!”
“現(xiàn)在已沒什么意義了?!鲍C音跌坐在地上,他的雙腿已經漸漸沒了什么感覺?!拔姨运?,耽誤了太長時間。你趕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青魁將紙條緊緊地攥在手中,極不情愿地向后挪了兩步,她知道她該走了,再不走,等鎖鱗陣失效,自己就浪費了獵音全部的心意。但她又不愿意走,她自己并不清楚,其實她早已經習慣了獵音靜默無聲的陪伴,直到這生離死別的一刻到來,她才明白,自己心中的執(zhí)念只不過是縷縷煙塵,在她身邊不離不棄的獵音,才是她最該執(zhí)念的人。
可惜青魁醒悟的太晚了。
“走吧!走啊!”跌坐在地上的獵音竭力嘶吼道,他的左手顫顫巍巍地握住了長義的腿,像是要阻攔他一樣。
青魁像是接收到獵音傳遞過來的力量似得,用力點了點頭,轉而飛身騎上長義的馬,向著天與地交界之處飛馳而去,再也沒敢回頭望一眼。
“青魁,以后我再也沒有辦法偷偷跟著你了,自己萬事小心。”聽著馬蹄聲遠去的聲音,獵音笑了,不是他常掛在嘴邊的那種淺笑,而是一種開心的笑容?!岸?,其實我沒說錯,我和你是一樣的人,不過此刻的我比你幸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