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五,艷陽高照。
邀請眾親王附近進宮賞菊,除三郡王以外,皇上的五弟慎親王、與一直聽聞的昱郡王也都到齊,其余許多見過或沒見過的親王貝子也都歡聚一堂,頗有全家歡聚的意思。
設(shè)宴的地點在圓明園后湖湖心的蓬島瑤臺之中,宴席桌椅布滿了瑤臺中間的小亭,從里到外鋪了幾十桌開去。空余的地方都放置著滿天的菊花,甚至有綠色、粉色等異色的菊花也放在此處,中間有舞女樂者彈琴歌舞,是從來沒有見過的皇家盛景。
按照皇家的慣例,座位也是按高低次數(shù)排序的。頂上頭是太后,帝后分居兩側(cè),其余嬪妃按位置坐落。不過此次例外的是,帝后身邊單獨擺了一桌昱親王與其福晉的。
而三郡王,則頭一回排了老遠,我一個嬪位也只能勉強看見他的五官。
他鐵著一張臉,旁邊的福晉慘白著一張臉,兩個人看起來都像是誰欠了他們八百吊錢。
等歌舞處一曲《春江花月夜》曲畢,皇上帶著皇后站了起來。
皇上滿臉笑容的說道:“諸位兄弟、叔伯。今日乃家宴,各位不必拘束,請各自隨意就好?!?p> 說罷,皇上與皇后一同飲酒。臺下諸多人也站起來謝恩隨飲了。
待眾人重新坐下,也各自熱絡(luò)了許多,沒多一會兒,就見一個年輕俊秀,看起來頗有些女子之相的郡王站了起來??此淖?,應(yīng)當便是昱郡王了。雖說長了皇上一倍,但果然比皇上還有年輕兩分。他舉手一杯酒,手挽著自家福晉富察氏出了座,朗聲道:“臣與福晉富察氏,恭祝太后萬壽無疆,恭?;噬先f歲,皇后千歲!”
說罷,二人一同行禮,十分爽朗的飲下了酒。
而這時,我看見皇后對我一眨眼,似乎好戲要開始了。
皇帝說道:“小叔叔何必拘謹,朕與你一同長大,你又是我長輩,不必特意恭祝?!?p> 昱親王回道:“這恭祝吾皇萬歲,乃是每天每時都要做的事情,更何況,君臣父子,這君臣可是在叔侄的情誼之上的?!?p> 他說完,轉(zhuǎn)過身去,看向了三郡王:“三哥,雖然您是皇上的長伯,但也是皇上的臣子,您說,我說的對不對?”
他這一席話,將所有人的目光都轉(zhuǎn)了過去,場上微微的喧嘩都變小了,只聽見琴師演著一曲《清平樂》,大家都等著三郡王作答。
三郡王的臉鐵的更厲害了,不僅更鐵,還更沒說話。
“三哥?”昱親王笑吟吟的走了過去,看著三郡王:“三哥您不覺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么?”
三郡王看見昱親王都逼到了面前,才終于不情不愿的開了口:“是,是王臣。”
“既然是王臣?!标趴ね鯇⑷ね醯木票媲耙粩[:“來,也與我一同恭祝皇上萬歲?!?p> 他們兩四目相對,場上的氣氛更加緊張了起來。
但緊張中總帶有一種戲謔感。
昱親王臉上的笑意不減,三郡王終于站了起身,他舉起酒杯,隨便一揚又隨便一飲:“?;噬先f歲?!?p> 他說罷,將酒杯往桌上用力一放,也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上:“可以了吧?!?p> “可以,當然可以?!标庞H王說道,他微微往后側(cè)了一步,富察氏則隨即上前,也朗聲道:“方才嬪妾是與郡王一同飲酒恭祝的,只是不知道三郡王福晉,為何不站起來祝禱啊。難道是心中沒有皇上與皇后么?”
三郡王福晉微微抬起了臉,聲音虛弱的開口:“我……我身體不適,不宜飲酒?!?p> “身體不適?”富察氏故意提高了語調(diào):“如何不適啊?”
三郡王已經(jīng)明白此乃刁難,他胸口起起伏伏,似乎一股怒氣已經(jīng)開始聚集,冷著聲說道:“我家福晉前段時間身體虛弱,操勞過度,以致小產(chǎn)了。”
“哎呀,小產(chǎn)了!”富察氏很是夸張的開了口,她轉(zhuǎn)過頭,看向了我:“可嬪妾聽說,宮里頭呀,剛懷孕了一位娘娘呢?!?p> 確認過眼神,是應(yīng)該接的戲。
富察氏說罷,我便緊緊的接了上來,又是一副妖妃的小樣子:“哎呀,前幾日呀,太醫(yī)請平安脈,發(fā)現(xiàn)我居然懷上了龍子。這皇上一高興呀,不僅辭了新的封號,還晉了嬪位呢?!?p> 我說罷,看向富察氏與伊爾根覺羅氏的方向:“你們說,本宮這是不是算是有福氣?!?p> “有福氣,當然有福氣?!备徊焓匣氐溃骸斑@懷上龍子,還能得以晉封,當然是頂頂有福氣之人。若是沒了孩子還丟了封號爵位,那才是頂頂?shù)臒o福呢?!?p> 她這話說得,伊爾根覺羅氏不停的咳嗽起來。
三郡王連忙去拍著伊爾根覺羅氏的背,怒氣沖沖的對富察氏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哎,三哥,我福晉說得話不對么?”昱郡王笑道:“皇上天恩浩蕩,歷來只有晉封,沒有撤爵的習慣。哦,你瞧我,我忘了,您這是不僅失了老來子,更是丟了恭肅二字封賞的親王爵位對吧?!?p> 昱郡王還是那副笑臉:“那,弟弟失言。弟弟失言。”
他抱了個拳,顛顛兒的就退了下去。
不過落座前還仰著脖子補了一句:“不過您這可是建章以來頭一位?。∫菜闶莻€成就了!”
話落,場上無不笑了出來。
我見三郡王現(xiàn)下兩個鼻子拼命的往外出氣,而伊爾根覺羅氏的臉色更差了。
“不過呀。”我接話道,打算再補一刀:“這皇上的命令,乃是天恩,天恩不管賞罰,都是恩賜,都應(yīng)該謝。三郡王這是封了郡王位之后第一次出府吧。不如在這場上再謝一次天恩,如何?”
我說完,他死死的盯著我。
我也死死的盯著他。
是郡王我是嬪,我可不怕他了!
“難道說,郡王是不想謝了?”許久不開口的榮貴妃此次開了口,她倒是更有主意:“那這樣吧,讓伊爾根覺羅氏來謝。”
“嬪妾身體不適……”伊爾根覺羅氏沒開半句口,榮貴妃就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本宮乃皇上親封的貴妃,說的話對你一個郡王福晉是不管用了么!”
她的怒氣橫生,眉毛幾乎豎在了眼睛頂上:“不僅要謝,還要挨個謝,這里頭但凡比你大的,給本宮一個個跪過去!”
三郡王跟著拍案而起:“貴妃娘娘!你這是何意!若不說出一個緣由來!本王不服!”
“緣由?哼,沒有緣由!”榮貴妃道:“你往整個紫禁城里問問,我榮貴妃做事,從來不需要什么緣由!”
榮貴妃怒斥完,三郡王轉(zhuǎn)頭看向了帝后二人。而此時,皇后和皇上正默默的品茶。
皇后一邊扶著茶蓋一邊道:“她就這個性子,從來不講理,你就跪吧。”
皇上則道:“哎呀,這個,榮兒她脾氣上來了,朕也勸不住,你就跪吧。”
三郡王最終看向太后,還沒等說話,太后就擺著手道:“誰讓我們家榮兒生氣了哀家就罰誰,就算是皇帝也不行!”
太后說完,看向伊爾根覺羅氏:“這個……叫什么名哀家忘了,你就跪吧啊,跪到榮兒高興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