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倉擎君翊便以為石青云平反為由,將顧盛勛傳來了御書房。
顧巖風封了安王,有了自己的府邸后,便將鄉(xiāng)下的父親、后母、弟弟通通接來了長安,所以,此刻顧盛勛才能一傳即到。
“草民叩見皇上!”顧盛勛跪拜道。
“平身!”倉擎君翊語氣淡淡道。
“不知皇上召見草民所謂何事?”顧盛勛站起身,問道。
“朕打算為石將軍平反昭雪?!眰}擎君翊開門見山道:“當年石將軍一家慘遭不幸,朕剛好在宮中做質(zhì)子,對當年的事也知道一二,石將軍是被冤枉的,相信這個顧大人比朕更清楚。朕希望,顧大人能如實說出當年之事,還石將軍一個清白?!?p> 顧盛勛想起當年之事,一臉愧疚,再次跪倒在地:“草民有罪!”
“顧大人既知有罪,便把當年如何陷害石將軍的來龍去脈一一寫成罪狀,如此朕才好還石將軍一個清白?!眰}擎君翊特別提醒道:“顧大人寫的時候可務必想清楚,若是寫錯了,或是寫漏了,可就是有意欺瞞朕!”
他的語氣明顯透著一絲警告,意思是,顧盛勛若不全盤招供便是故意欺君。
許是,早已告老還鄉(xiāng)的緣故,顧盛勛竟被倉擎君翊身上散發(fā)出的帝王威嚴給震懾住了,額頭竟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草民不敢!”
“那顧大人現(xiàn)在就開始寫吧!”倉擎君翊命令道。
“是,皇上。”顧盛勛站起身,坐到春公公早已備好了紙筆的桌案前,開始認真地寫起來,半分不敢怠慢。
兩柱香時間,顧盛勛擱下毛筆,起身將寫好的罪狀雙手呈遞給了倉擎君翊,“稟皇上,草民的‘認罪狀’已寫好?!?p> 倉擎君翊接過罪狀一看,誣陷石青云的緣由、捏造誣陷的證據(jù)、有哪些朝臣參與了此事等,都交得十分清楚明了,不禁薄唇輕勾,滿意一笑,問道:“顧大人確定寫的都是實情?”
“回皇上,草民不敢欺瞞皇上,草民所寫句句屬實?!鳖櫴桩吂М吘吹?。
“退下吧!”倉擎君翊輕擺了一下手。
“草民告退。”顧盛勛退出了御書房。
隨即,倉擎君翊唇角一勾,眼底閃過一絲奸計得逞的笑意,看向布簾后的休息間,溫和道:“出來吧!”
隨著厚重的布簾掀起,石溪從里間走了出來,一把拿過倉擎君翊手上的紙張,一看――
倉擎一六五年,草民受嵩太師指使,捏造證據(jù)誣陷石將軍欺君枉法、結(jié)黨營私、濫權(quán)受賄、貪污國庫金銀、中飽私囊……
石溪越往下看,臉色越瘆人,直到今日,她才知,巖的父親不僅是嵩老賊的爪牙,他竟還是顛覆石家的幫兇之一,并參與了其中。
倉擎君翊從石溪一出來,視線就一直牢牢鎖定在她身上,沒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他見她越憤怒,他心里就越開心。因為,她越憤怒,正說明她心里越恨顧盛勛,如此,她是不是就不愿意嫁給顧巖風……
半晌,倉擎君翊試探般開口問道:“溪兒,要不要追究顧盛勛的罪行,以解你心頭之恨?”
“要不要追究顧盛勛”這幾個字讓石溪腦子遽然一激,她要不要放過顧盛勛?她是個快意恩的人,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如是以她的脾氣怎樣也不可能放過顧盛勛這個陷害父親的幫兇!
然,他是巖的父親。不看僧面看佛面,殺他,她如何也是下不去手的。
但,原諒他對石家的所作所為,她亦是做不到。
在心里思來想去一番,石溪最終無奈吐出三個字:“算了吧……”
倉擎君翊是何等聰明的人,如何不知石溪大度放過顧盛勛完全是看在顧巖風的面上!看來,顧巖風在她心中的位置可見一般!
想到這里,倉擎君竟有些不確定,她到底會不會因為此事拒絕嫁給顧巖風?再次試探性地問道:“溪兒,你不恨他?”
“恨!他為了自己的仕途,與嵩老賊狼狽為奸,陷害我爹,害我爹含恨而終,我如何不恨!但是,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即便殺了他,我的家人亦是無法活過來……”石溪說到后面忍不住含淚哽咽。
“好,朕依你,你說算了,那便算了吧!”倉擎君翊用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眼角,繼續(xù)柔和道:“明日朕便用這份‘認罪狀’為石將軍平反昭雪?!?p> “謝皇上!”石溪落下淚來。
倉擎君翊將她輕擁入懷,“傻丫頭,朕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往后,朕就是你的親人,家人?!?p> “多謝皇上抬愛!”石溪巧身從倉擎君翊懷里退卻出來。
倉擎君翊感覺懷中一空,莫名有種空落落的感覺,壓下心頭的澀苦,“朕曾賜給你一塊自由出入宮廷的令牌,可朕不召見你,你從來都不主動進宮一趟!今日也一樣,朕不招你進宮,你定也不會來!”
“皇上政務繁忙,民女不敢冒然打擾。”石溪借口道。
倉擎君翊笑著輕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鬼丫頭,倒是越來越會說話了?!?p> 石溪摸了摸額頭,再不吭聲。
緊接著,倉擎君翊又關(guān)切道:“溪兒,在府里住得可好?府中可有何缺?”
“回皇上,民女在家住得很好,府里啥都不缺。”石溪回答,她的語氣盡顯疏離。
“那就好!”倉擎君翊盯著石溪,眼中多了幾分旖旎溫柔,“溪兒,今日難得進宮一趟,多陪朕一會兒?!?p> 倉擎君翊現(xiàn)今是皇上,他的話便是圣旨,石溪自然是不敢忤逆。
石溪陪同倉擎君翊逛了御花園;又看著他批閱奏則;和他一起享用甜點、午膳,然后,他又要求石溪陪他下棋。
直至傍晚時分,落日西墜,晚霞滿天。天邊一團火燒云來勢洶洶卷走回翔暮鴉,天空中的落日已被昏暗吞沒殆盡,半邊天的云層被無邊的霞光渲染得幻紫流金、璀璨炫目。
倉擎君翊和石溪面對面坐在御花園涼亭里對弈棋局。
倉擎君翊落下一子,忽然抬眼看向了天空,眼神飄渺,低低喟嘆:“一天又要過去了?!?p> 石溪看他一眼,手拈起一白子落下,不語。
倉擎君翊突然捧住石溪正欲縮回的手,盯住她,雙目熾熱如火焰燃燒,“溪兒,朕把這天下送給你!留在宮中與朕攜手而立,共享繁華!”
他的語氣里有難耐的急切和希冀。
石溪猛地縮回手,直言回絕道:“皇宮瓊樓玉宇,金碧輝煌,但這四方天地并非民女心之所向。”
倉擎君翊手中一空,一絲悵然迅速從他眼底劃過,凝睇著她,目光溫柔如春水,鄭重允諾道:“溪兒,你若愿留于宮中,伴朕左右,朕許你后位,如何?”
石溪回看著倉擎君翊,再次婉拒道:“皇上,民女無能做一國之母,而且……”
“如何不能?朕的江山是你協(xié)同朕一起打下來的,你若不能,還有誰能?!”倉擎君翊面現(xiàn)慍怒,出聲截斷了石溪的話,不讓她繼續(xù)說下去。
“皇上,‘龜是寧可死為留骨而貴?還是寧愿生而曳尾于涂中’?”石溪不待倉擎君翊說話,繼續(xù)道:“民女亦然,寧可做那每天穿梭行于淤泥之中愜意自在的龜;又或者草叢里飲清水食草根自由自在的蛐蛐,也不愿拘于宮中做一只沒有自由的金鳳凰?!?p> 石溪如實說出了心中所想。
“你不愿當朕的皇后?”倉擎君翊一臉受傷,凝注于她,目光炯炯,“溪兒,你與朕朝夕相對兩載,就從未對朕動過心嗎?哪怕一點點?”他的聲音顯得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冀。
“皇上是人中龍鳳,民女不敢妄想。”石溪下意識避開倉擎君翊的目光,垂睫道。
“你是不敢想?還是不想?”倉擎君翊深邃的目光仍然深深注視著她,問道。
“民女不敢想,也不想。民女向往大千世界,無意奢戀宮中生活?!笔毖源鸬馈?p> “那你想要什么?朕都給你!”倉擎君翊將石溪的手更加握緊了幾分,許諾道。
“民女只想要做那曳尾而游的龜。”石溪明確回答。
倉擎君翊的情緒陡轉(zhuǎn)暴躁,怒道:“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愿留在朕身邊!”
石溪垂首默然,不再言語。
氣氛一下子變得寂靜,靜得似乎連空氣都凍結(jié)了。
半晌,石溪站起身,“皇上,時辰不早了,民女該回了,民女告退。”
語罷,石溪鞠身一禮,轉(zhuǎn)身欲走。
“前些日子,安王向朕求娶于你。”倉擎君翊看著石溪的背影,試探般幽幽道出一句。
石溪一聽,心底瞬間被一股莫大的喜悅充塞著,驀地轉(zhuǎn)過身,看著倉擎君翊,清亮如黑濯石的眼眸中盡是掩飾不住的歡喜愉悅,脫口問道:“皇上可是答應了?”
她的聲音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樣激蕩澎湃。巖要娶她,他果然沒有騙她。
倉擎君翊看著她臉上娟娟如花的笑容,眼眸漸次深湛,她竟然還愿意嫁給顧巖風!心下一沉,牙齦咬得發(fā)酸,幾乎要酸出血來,冷冷吐出:“沒有?!?p> 這兩個字如同一盆冰水往石溪頭上澆下,她蘊滿笑意的眸子瞬間黯淡下來,忙問:“皇上為何?”
她的話語隱隱透著幾分不滿。
倉擎君翊看見她面上的細微變化,心似泡在了酸醋中,又酸又澀,他起身踱步到石溪面前,盯住她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清晰道出:“因為朕不想!”
石溪并非愚鈍之人,倉擎君翊對她的情,她亦是心如明鏡,只是,她心里早已裝滿了巖,除了巖之外,世間男子還有誰能入得了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