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fā)生在何秀英的小學時代,小小農(nóng)村的普通日常。
這是八十年代初,那時候誰家要是有一輛自行車就會很驕傲,騎著自行車在村莊里轉(zhuǎn)一天,都會被羨慕的不得了。
那時候上學都是成群結(jié)伴的去,難得有一兩個騎自行車的,在“徒步大隊”身邊“嗖”的一下就竄了過去,嘻嘻哈哈的回頭看。
時光的美好讓人不禁回憶,校園里不似現(xiàn)在的柏油操場、高樓教室,走在滿是揚灰蕩土的小道上,帶著滿是信仰的紅領巾,像是一道光照進了何秀英的生活。
“叮鈴鈴~”下課鈴聲響了,與往常一樣,所有的女生都喜歡在課間玩點橡皮筋、踢毽子的小游戲。
何秀英與自己的小伙伴拿著皮筋去尋找空地,可是今天跳皮筋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那時候的校園沒有圍墻,旁邊都是樹林,她們來到了樹林中心的一個空地,那里是一個跳皮筋的好地方。
之前出于害怕沒有來到這片樹林,最近在這片樹林里活動的同學越來越多了,何秀英自然就不害怕了。
找好空地,拿好皮筋,何秀英喊來了五六個人在一起玩著跳皮筋,時間過得很快,上課的鈴聲響起,但何秀英她們玩的意猶未盡。
她們竟然膽大的想要曠一節(jié)課,在這里再玩一會跳皮筋,所有人都默認了。
與現(xiàn)在學生普遍狀態(tài)都一樣,沒有想要積極去上課的,這種情況對她們來說更是正常,在她們那個年代不少同學難得會來上課,不是回家照顧弟弟妹妹就是回家耕地做飯,能天天來學習的更是少之又少。
本來就是最后一節(jié)課了,天黑的很快,傍晚的晚霞并沒有如期而至,昏暗的天空讓周圍的同學們都紛紛遣散。
留下了初次來到這里玩跳皮筋的何秀英一伙人,光光禿禿的樹林,伴隨著昏暗的天空,一種孤獨的氣息彌散而來。
樹林的中間有一片小小的洼地,這個小洼地里存的水,慢慢演變成了池塘。
何秀英時不時的往池塘里看兩眼,只有這個地方有一個小小的池塘,她們在這旁邊跳著皮筋,也生怕掉下去。
多個回合下來,何秀英跳不動了,在旁邊找了個小破石頭坐了下來,第一次逃課的她心里忐忑不安,慌慌張張的不知怎么好。
她深吸一口氣慢慢吐了出來,拿了個小木棍在地上寫寫畫畫,以此來掩飾自己的緊張。
“別畫了,太晚了咱們回去吧?”
何秀英的同桌率先提出了回家,其他朋友也緊跟著收拾東西,坐在石頭上的何秀英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
“他們下課了嗎?咱們要是回去早了指定挨揍!”何秀英邊說邊整理衣服,可不能讓爸媽看到自己身上的灰。
“這個天…”同桌抬頭看了看天空,若有所思的說。
“他們早就放學了!”
“啊?!”
何秀英晃了晃唯一有手表的朋友“你怎么也不看看時間!”
“不好意思哈…玩的太開心了?!?p> “唉!好吧,那咱快點走吧。”何秀英嘆了口氣去收拾了皮筋。
“也是也是,這個天太嚇人了,樹林里都有點看不清路了,咱快走吧?!蓖览笥褌兺鼇頃r的路走。
何秀英檢查了一下周圍有沒有落下東西,轉(zhuǎn)頭看到了池塘邊的小花絹。
花絹看似薄薄的一層絲紗,白玉的顏色在池塘邊顯得十分突兀,上面配有的粉色牡丹花顯的那樣活生活現(xiàn),像是一朵朵花朵擺在了白玉盤上,精致無比。
在那個年代,有個自行車可以讓滿村羨慕,有塊手表可以讓整個街道吹噓幾天。
而這塊手絹這般精致,放在那時的何秀英身上,就是一個巨大的吸引。
本是普通人家,處處干著農(nóng)活,不知白天黑夜的農(nóng)民們哪曾想過能擁有城里都不普及的東西。
何秀英也想讓父母抬起頭來,有個可以炫耀的物品,她轉(zhuǎn)頭看看并沒有發(fā)現(xiàn)花絹存在的朋友們。
何秀英卷起了袖子,擼上了褲子,決定親自出馬,把它拿上來。
一鼓作氣,面對著軟而濕潤的土沿,何秀英有點退縮,這般不安全,要是掉下去可不得了。
但轉(zhuǎn)念想到此時此刻應該還在地里干活的父母,何秀英還是一腳踏在了斜坡土沿上。
濕潤的土壤對何秀英的腳底有些抵擋不住,往里陷了陷,何秀英小心翼翼的又放下了另一只腳,慢慢的伸下一只手去夠那花絹。
因上面的土松了一下,何秀英趕快看向扶著地的那只手,確定固定安全,再次想要抓那手絹。
可是一轉(zhuǎn)頭花手絹竟然往池塘里飄了一點,這可讓何秀英有些難進發(fā),但退縮也有些晚了。
何秀英深呼吸一口氣,更加謹慎的往下面挪了挪,伸出的手已經(jīng)到了極限。
眼看就要摸到手絹的一角,不知哪來的風,花手絹被帶動的往里飄了飄。
這次的距離讓何秀英有些崩潰,想要拿到手絹,今天的鞋子一定得濕了。
看著此時姿勢不好調(diào)整,何秀英慢慢的輕輕的站在土壤十分松軟的土沿最低處,差一步就進池塘里了。
她鼓起勇氣,又把褲子往上扒拉了兩下,小心翼翼的邁出了第一步。
鞋濕了。
何秀英倒吸一口氣,雖然現(xiàn)在是秋季,但已經(jīng)偏涼,池塘里的水溫度更是低。
她又緩緩的抬起另一只腳,輕輕地放在了池塘里,水的波動讓花手絹又往里帶動了一下。
好在沒有太多的浮動。
何秀英緩慢的俯下身,兩只手小心翼翼的往前伸,隨著手的接近,花手絹往里走了走。
這一次的距離讓何秀英進退兩難,花手絹已經(jīng)近乎池塘中央,何秀英有些退縮了,往前試探的走了兩步,又趕快收回了腳。
就在腳快要上岸的那一瞬間,腳踝像是被水草纏住了一樣,掙扎不動。
何秀英驚嚇的往水里看了一眼,什么都沒有,她迅速強力的想要擺脫束縛,可是越掙扎,腳踝處越緊。
何秀英嚇得尖叫一聲,蹦著從土沿冒出頭看還沒走遠的朋友們,趕快沖著朋友們大叫:
“快來人?。。?!我的腳被纏住了??!……”
“快回頭看看我?。。。。?!”
何秀英面容失色,已經(jīng)叫的沒有力氣,最后奮力拿起旁邊的一塊小石子扔了出去,不巧扔到了草叢里,不見了。
同桌好奇的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恰巧看到了何秀英露出的一點頭,驚訝的告知朋友們。
朋友們匆匆跑到池塘邊,何秀英抬頭一看,驚喜萬分,可此時腳輕易地就拿出來了,再轉(zhuǎn)頭,那花手絹已經(jīng)不見了。
何秀英疑惑不解,不經(jīng)思考快速的借著朋友的力爬了上來,一屁股坐在池塘邊,大口呼吸。
“你怎么跑池塘里了,水這么冷呢!”
“我就感覺怪怪的,總感覺少了點什么,原來是你!”
“咱們不是一起走的嗎,你怎么回事?”
“………”
一堆的問題讓何秀英思考不過來,滿腦的疑問在這一刻卻問不出來。
“你們…看沒看到池塘里的花手絹?”
何秀英愣神的看著前方。
“沒有啊,哪有手絹,你做夢呢,有花手絹肯定會被人拿走的!”
同桌拿手在何秀英眼前晃了晃,拍了拍她的肩膀。
“快走!快走!”何秀英趕快從地上爬了起來,拉著議論不止的朋友們奔著回家的路。
慌忙中何秀英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池塘,池塘里冒出了一顆頭正對著自己笑,模樣很是嚇人。
長長的頭發(fā)青紫的皮膚,眼神惡狠的看著何秀英。
何秀英恍然大悟,一路狂奔,腦子空白,推開家的大門就奔向堂屋。
坐在堂屋里的何秀英,愣是呆了二十多分鐘,才想起來看看自己的腳踝,腳踝上一圈被纏住的勒印很是明顯。
何秀英用手搓了搓,皮膚都紅了,而勒印還是沒掉。
迫不及待想要忘記剛才的事情,何秀英走進了洗浴間。
等何秀英出來的時候,父母已經(jīng)從地里回來了,扛著鋤頭滿頭大汗,何秀英有意遮擋自己的腳踝,沒和父母打聲招呼就跑進了自己的房間鎖上了門。
坐在床上的何秀英盯著腳踝處還存在的印記發(fā)呆,媽媽推門而入,恰好看到了何秀英的腳踝。
人生的閱歷讓何秀英的媽媽一下就明白了,匆匆給何秀英拿了一條長褲套上。
“遇到了?”
“…嗯”
“別說出去,憋在心里?!?p> 何秀英抿了抿嘴,點了點頭,抱著媽媽哭了起來。
往后的日子再次經(jīng)過那片樹林,何秀英頭都不轉(zhuǎn)的就走,朋友們很是疑惑也沒多問。
后農(nóng)村建設修路,那片小池塘被鏟平,再見時已經(jīng)是新路鋪平,何秀英終于再次直視了那塊地,站在路邊吹著微風。
人來人往的村民看著這煥然一新的一片土地,很是新奇。
“這原來不是有片池塘嗎?”
“是啊是啊,你不知道吧!水被抽到了咱們必經(jīng)的大橋那?!?p> “害,我還以為被抽干了呢!”
“沒有沒有,那不是浪費資源嗎。”
“…哈哈哈也是,走,咱們買菜去?!?p> 何秀英臉色越來越差,身后討論的兩個大姨已經(jīng)走了,何秀英的腿像灌了鉛一般,動彈不得。
“干嘛呢?走了!”同桌拍了一下何秀英的肩膀,拉著發(fā)呆的她。
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到了大橋,何秀英不由自主的看向大橋下的河流,明媚的天氣,緩流的河水,一切都那么和諧安逸。
何秀英吁了一口氣,放松的和朋友們嬉笑,不經(jīng)意間看了眼橋另一邊,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它,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