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梁軒在整個侯府的最東邊,原先是個聽曲賞戲的別院,旁邊有個破舊的庭子,庭子正中荒廢的戲臺子現(xiàn)已凋敝殘垣,荒廢破敗的繞梁軒在陽光的照射下,斑駁影影,樹木凋零,雜草叢生。
桃夭夭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tài),到也沒覺得這里有什么破舊偏遠(yuǎn)的,反而感到清靜。繞梁軒布局很小,桃夭夭住在里間稍微大些的廂房,房內(nèi)雖設(shè)施簡陋到也算干凈整潔,晴風(fēng)和另外兩個粗使丫鬟良玉、良梅住在邊上。
桃夭夭在這繞梁軒一住就是十天,這十天起先還有張嬤嬤每天帶著人來替大夫人訓(xùn)誡一番,幾個姨娘頭幾天也隔三差五來找過麻煩,但是每次桃夭夭都一副彎彎繞繞我聽不懂,直來直去我喪著臉的模樣,就連蘇姨娘都覺得眼前這個煙國美女其實內(nèi)里不過是個繡花枕頭,越發(fā)覺得初見那個渾身煞氣的女子是當(dāng)時自己多心了。再加上這么多天世子爺一天也沒踏進(jìn)這小院子半步,慢慢的,大家似乎都遺忘了這個不受寵的世子妾侍。
妾侍的位置是沒有自己小廚房的,所以一日三餐都要自行去領(lǐng),起先,良玉和良梅還算是盡忠盡責(zé)每每領(lǐng)著食物,先將主子的區(qū)分開給桃夭夭送來,慢慢的桃夭夭這伙食就能省就省,一日不如一日了。
這十天里,桃夭夭也算是把自己想明白了,這回去估計是難上登天了,也不知這煙國京城一片繁華下還有沒有人記得她這個曾經(jīng)讓大煙青年趨之若鶩的侍郎千金,也不知道他那個才見幾面的夫君是否還能念起來她,父親、兄長、皇上、娘娘也不知道他們是否知曉自己身處何處。在偶爾想起這個一醒來就已經(jīng)莫名其妙奪了自己身子的世子爺,還是希望永生不在相見,想必沒多久她的存在就更是可有可無,見棄于人了。
桃夭夭到是沒喪氣多久,她心里明白傷悲春秋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她在等。
轉(zhuǎn)眼,到了中秋前夜,府中歡聲笑語,鑼鼓升天,侯府請了華京一流的戲臺子來提前慶賀,好不熱鬧,良玉和良梅早早的就跟桃夭夭告了假,準(zhǔn)備打扮的花枝招展去前院湊熱鬧去。
“你說,這桃姑娘好歹也是世子爺?shù)谝粋€妾侍,這府中辦家宴怎么都沒人來知會一聲啊?”良玉在屋里翻箱倒柜的找衣裙,邊問一邊在繡眉的良梅。
“你知道什么啊?這桃姑娘啊就是放這自生自滅了,你沒看到今早原先看院子的侍衛(wèi)都被張嬤嬤撤了嗎?哎哎,那粉色羅裙是我的。”
“給你給你,今晚我們可要好好的準(zhǔn)備準(zhǔn)備,哎?你說我們要去找大管事的事情要不要跟她,起碼和晴風(fēng)姐姐先說一聲啊?”
“有啥好說的,那桃姑娘自己不爭氣,晴風(fēng)想不開,還能斷了我們的活路不成?!?p> “你說,這桃姑娘雖然人愚笨了些,但長得這么好看,世子還是硬從二舅爺宅子里把人給搶回來的,這怎么寵幸一個晚上,就沒影了?哎,男人心海底針啊。其實吧,我覺得桃姑娘人挺好的,在這伺候雖然比不上別的院子來的那什么吧,但是這里活少,主子又好說話,......”
“何止啊,這里還想說什么說什么?毫無顧忌,清閑自在?!碧邑藏猜犞舯趥鱽淼恼勗?,面色有點尷尬,哭笑不得的自顧自接話道。索性她站起去關(guān)緊了房門,開始在屋里倒騰著什么。
遠(yuǎn)處,觥籌交錯,歌舞升平,戲臺子上的余音裊裊,襯著繞梁軒越發(fā)孤寂,月色清影,冷淡的灑滿庭院的每個角落。桃夭夭望著天邊的那彎皎潔明月,只覺得刺目。佳節(jié)倍思親,中秋意團(tuán)圓。家?何處是家。在這宅院中煢煢玉立,禹禹獨行,可是離開這呢,整個大庸又何處以棲身?
“姑娘,看我?guī)砹耸裁础鼻顼L(fēng)拎著食盒高興的小跑進(jìn)來。
桃夭夭不動聲色的抹去眼角的濕潤,迎了上來,坐到了院中歇腳的石桌前?!扒顼L(fēng),不說別叫我姑娘了嗎?就喚我名字吧?!?p> 她拿出食盒中的酒壺,倒了兩杯,招呼晴風(fēng)一同坐下。
晴風(fēng)只是掩嘴笑了笑,沒有接話,仿佛沒有聽到一般:“姑娘,你給我的例銀我換完月餅和酒還剩這些,您收好?!?p> 桃夭夭也沒在提,一口飲盡了面前的杯中酒,白酒雖醇厚清香,確帶著些辛辣刺激直滑入喉腔,嗆到她一陣猛咳起來。
晴風(fēng)趕忙上前輕拍了拍桃夭夭的后背,”許久未飲酒了,您慢點?!?p> “晴風(fēng),這杯酒是我敬你的。你陪我在這府中呆了有多久了?”桃夭夭順手拉過晴風(fēng)的,拍了拍,讓其坐下,她眼底帶著苦澀又斟滿了一杯。
\“回姑娘,從桂月到菊月,明個就是中秋,您這呆了少說一月有余了。
“一月多,我這個艷俗癡傻不受寵的小妾,耗走了侍衛(wèi)和婢女,更是耗走了夫人她們的戒心。你家主子何時在出現(xiàn)???”桃夭夭風(fēng)輕云淡的飲下第三杯酒。
晴風(fēng)聞言一愣,下意識的直了直后脊背,“姑娘,您想說什么?”
“晴風(fēng),你之前說我欲和瑾兒互換衣衫,那時,這后宅見過我的人并不多,那是如何東窗事發(fā)的?其二,我看得出你這身武功可不是深宅大院一個丫鬟應(yīng)該有的啊。其三,這仙子笑可是你們大庸頂級的美酒,我那點碎銀子你是如何換到這美酒和這華京第一酒樓閱山樓的月餅的?。俊碧邑藏草p笑著拿起一塊精美的月餅送入口中,濃郁細(xì)膩,齒頰留香。
“哼,世子沒說錯,姑娘果真聰慧?!?p> 甘醇的美酒化做微醺的醉意,漸漸上了桃夭夭心頭,“你知道這大夫人為什么給我賜名花蕊嗎?”
“姑娘,許是夫人覺得雨打蓮香,您人比花嬌吧?!?p> “呵呵”桃夭夭輕笑開來,“這花蕊夫人傾國傾城,本是識大體的忠義女子,確還是被后人詬病成禍國殃民的薄命紅顏。夫人這是在敲打我,引以為戒。”月光的照射下,桃夭夭緋紅雙頰,發(fā)如垂柳隨風(fēng)動。
“只是我不明白,你是他安排的人,那想必也是極受信任的,為何這府中好似沒人知曉你的身份?”
“姑娘,世子爺當(dāng)真是將您放在心上啊,他是,早早就做好了一切準(zhǔn)備的?!鼻顼L(fēng)欲言又止。
桃夭夭那雙清澈的眼睛此時變得迷離飄渺,似一潭深不可見的泉水,她怔怔的盯著面前的晴風(fēng),又垂下眸似乎在思索著什么?!扒顼L(fēng),我不懂......”
晴風(fēng)看出了對方心中所想,她即刻站起身來:“姑娘,更深露重,我去給您取件披風(fēng)?!?p> “晴風(fēng),去將我床邊柜里的包袱拿來?!碧邑藏仓肋@疑惑從晴風(fēng)身上是找不到答案了,她所幸不在想關(guān)于世子的消息了。
晴風(fēng)背站在院中,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答話,徑直去了廂房。
片刻后,晴風(fēng)面帶疑惑,將手中的凈色綢緞包裹放在了面前的石凳上?!肮媚铮@是?”
“晴風(fēng),我只問你,如果你是我,你會怎么做?”桃夭夭面容沉靜,她一手掏出袖中的一方絲綢繡帕,攥著手心。
晴風(fēng)愣了愣,眼波流離,“姑娘,您別胡思亂想了,您放心,世子爺是不會棄你不顧的?!?p> “放心,哈哈,哈?!碧邑藏沧旖菐е嘈Γ骸叭绾畏判??在這暗無天日的一畝三分地,盼著等著那我連面容都不記得的郎君?如果是你,你會甘心嗎?我如今沒有別的祈求,只求死心,你會幫我嗎!”
晴風(fēng)跪在桃夭夭面前,“姑娘,我自小被丟棄,是世子將我收留在他外宅,送我念書習(xí)武。我不知道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那年世子不過九齡,卻有著常人沒有的穩(wěn)重深沉,您知道我為什么叫晴風(fēng)嗎?因為,世子告訴我雨晴風(fēng)暖煙淡,天氣正醺酣,我存在的意義就是護(hù)著守著您的啊?!?p> 這刻,桃夭夭感到耳朵里哄了一聲,如同被尖針刺了一下,全身都有些麻木,她訝異的望著面前的晴風(fēng)。遠(yuǎn)處天空綻放出的煙花,絢爛奪目,更吹落,星如雨.點點灑在她那有些蒼白的面容上。
“你放心,我無意做讓你背叛世子的事,.我知道你可以自由出入府邸,我希望你替我把這方繡帕送給一個人。”
婉玉的雙手有些微微顫抖的接過繡帕,“姑娘,您知道,我”
“我知道,本就沒指望你能瞞著。你把這帕子給城東錦繡雅齋的東家,如那陳老板收了繡帕,你就幫我把這些個首飾全部送他,說是姑母送給侄女的見面禮,如若不認(rèn),就把這些首飾換成銀兩,想必他也不會苛算價錢的。”
聞言后,婉玉思索了片刻,沒再多言,收下了包袱。
酒過三巡,熱鬧的侯府慢慢歸于沉靜,婉玉想勸慰著什么,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姑娘,夜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吧?!?p> 桃夭夭感到整個人暈乎乎的,仙子笑雖然入口甘甜,但是內(nèi)里辛辣,后勁極大,漸漸的她恍如自己身陷在一湖冰潭中,黑色的漩渦將她包裹的深不見底,她下意識的搖晃了下自己的腕處,也不知是心上還是哪,像無關(guān)缺失,丟棄了什么,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中散開,就像個小石子砸向心中的那黑色深潭,泛起漣漪。
迷糊中,她看到正門口走進(jìn)來一個男人,看著不過剛束發(fā),應(yīng)正值舞象之年,明明面龐青澀,眉飛入鬢,目似朗星,周身卻有著一種和年紀(jì)極不相符的成熟氣質(zhì),那雙眼中好似有著忽閃而逝的某種東西,讓人抓不住,卻想窺視,不知不覺間人已經(jīng)被吸引,與爾同醉。
在看見面前的男人那幽深的眼眸時,桃夭夭一時竟震的連自己身處何處都忘記了,半晌只是怔怔的愣在原地,不發(fā)一言。
“世子?”晴風(fēng)看到來人,趕忙起身上前。
桃夭夭這才回過神來,她起身,恭敬的行了行禮,眉眼確盡是漠然和疏離:“妾身花蕊給世子請安。”
一時,月朗星稀,微風(fēng)正起,落葉紛飛,月下的兩人一個一襲白衣,輕紗做舞,一個一攏紅衣,玄紋云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