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機這種東西生來就很驚艷,它總是出現在你絕望的時候,在你已經準備認命的時候,猛然間的奪目一現,總是令你兩眼一眩。
大頭就是這樣出現的。他看上去還真像一個完全不明白眼前發(fā)生了什么的懵懂小孩,更關鍵的是,他出現的地方,又是在書生他們那邊。他就那么突然出現在那里,又傻傻地叫了一聲“爸爸”。不用說,對于沙塵他們來說,大頭就是轉機。酷老者想都沒想就把他拉進了他們的陣容,準確地說,是挾持了他。當然也是因為黑臉發(fā)了一秒鐘的傻,他這會兒出現在那兒干什么呢?他就閃了一下這個念頭,便將兒子拱手送進了對手的懷抱。沙塵也發(fā)了會兒傻,就在大頭叫“爸爸”的時候??伤l(fā)傻的時間,酷老者已經把該做的都做完了。
很明顯的,大頭的出現使形勢發(fā)生了逆轉,現在是沙塵他們跟黑臉談條件了。
“你看怎么著,是你放了沙塵,還是你兒子跟我們一起進黑籠子?”酷老者問。末了又說:“我的槍可能沒你的那么先進,但如果我對準大頭的腦袋扣動扳機,對于你來說,后果依然不堪設想。”
父子倆四目相對,黑臉目光復雜,大頭卻簡單得多。
與此同時,黑籠子繼續(xù)在“轟隆隆”靠近。
最終,黑臉的視線像給大頭使了念力一般彎曲了。他對酷老者說:“你要我怎么著?”
酷老者說:“把槍放下,踢過來,舉起雙手?!?p> 黑臉說:“我放沙塵過去,你們放我兒子過來?!?p> 酷老者說:“成交?!?p> 黑臉放下槍,踢到一邊,舉起雙手。于是酷老者也放開了大頭,把他往前送了一下。再于是,沙塵開始往那邊走,大頭開始往這邊走。所有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兒,等著雙方回到自己的陣地,再重新規(guī)劃新一輪的戰(zhàn)斗。但事實上他們剛走到中間,事情就發(fā)生戲劇性變化。說到底,還是他們對人類不太了解,黑臉完全沒料到沙塵會將大頭擄回去。情形就像大頭是一只藍球,而沙塵正好是一名運球高手,他只那么一帶,大頭又被他們挾持在手了。當發(fā)現事情竟成了這樣的時候,黑臉驚訝得大腦空白了好一會兒。那之后他才想起去撿槍,可對方手上已經有槍了。是的,通過升級后“金鐘罩”的槍可以復制,需要的時候只需動動食指而已。這一點只有沙塵知道,因為還沒有過這個方面的需要,他還沒來得及告訴書生他們。重新將主動權抓在手上后,他不僅復制了自己的槍,還幫書生和酷老者也復制了。就在黑臉驚得大腦空白的那一會兒,他們已經再一次武裝了起來。黑臉腳下是他剛剛繳獲的槍,可現在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們變成一堆碎片,再變成虛無。
“說起來要感謝你,這是升級后的‘金鐘罩’。”沙塵說。
“你們不講信用!”黑臉的思維沒法跑那么快,他還沉浸在剛才的憤怒中。
沙塵說:“這叫機智。要不然,你還是要把我們送進黑籠子的對吧?”是的,黑籠子就在跟前。就在剛才這番較量的時間,它已經按照黑臉的指令來到了跟前,并張著大嘴等著了。
他說:“所以我只好先讓你兒子陪我們走一趟了。好在我們曾經就是朋友,他跟我們在一起你竟可以放心?!?p> 黑臉兩眼一閉,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他幾乎是從牙齒縫里擠出了那一聲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抱怨:“大頭!”
奇怪的是大頭的情緒。準確地說,在場的所有人中,只有他沒有情緒。他一直都很平靜,從開頭到最后,從來就沒有波動過一次。就好像這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也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事實也如此。他并不是冒然出現,也并不是不注意被做了人質。他就是來解救沙塵他們的。如果父親痛心疾首成那樣子的話,他就有必要坦白這一切并試圖說服他了。
他說:“爸爸,我沒你想象的那么傻?!?p> 他說:“我是故意讓事情變成這樣的?!?p> 他的話把兩個陣營的人都整暈頭了,雙方都積極地轉動腦子尋思著他的目的,一方想到了“陷阱”,一方想到了“計謀”。沒想到什么都不是。說到底大頭還是傻,他的目的竟然出于一種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東西:感情。他此舉既不是陷阱也不是什么計謀,不過是感情用事。他竟然說到了“千年修得同船渡”,他說不管如何他跟這三個人有過一段時間的同船共渡的緣分。劇情發(fā)展到這一章節(jié),便只有他一個人的臺詞。他被沙塵反扭著手,又拿槍頂著后腦,很不舒服。可他卻一臉仗義地為沙塵他們說著情。
他說:“別怪他們不講信用,人類就是這樣,為了一種叫‘愛’的東西,他們會不顧一切,會不擇手段?!?p> 他說:“這就是人類跟我們的不同之處,也是人類的最可貴之處。”
他說:“我一直認為自己是這紅殿里最幸福的孩子,就是因為有你這樣一個爸爸,就是因為你身上具有作為一個人最可貴的東西,要不然你不會冒死將我送到船上偷生,我也沒有活到今天。想想吧爸爸,就因為我們身體里有愛,我們才是這紅殿里最幸福的一對父子。我想,紅母神帶領我們追求的,并不是一個像人的身體,也并不僅僅是把他們的生物意識裝進我們的身體,而是希望我們能成為真正的人,成為一個……”
做父親的或者是實在聽不下去了,又或者是終于找到了插話的機會,打斷他說:“成為一個不守信用的人?”
所有人都在這個問題前沉默著,除了提問的人,別的都無話可說。
那會兒尷尬過去,大頭也不講他那通在他父親看來天真幼稚的道理了,他說了句很實際的:“爸爸,就讓他們去救風吧?!?p> 沙塵及時地跟上:“對,你就放我們一馬吧?!?p> 黑臉問:“我要是答應,你會放了大頭?”
沙塵還沒來得及回答,黑臉又說:“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
沙塵說:“實際上,我希望大頭兄弟能跟我們走一趟。”
黑臉說:“我就知道會是這樣?!?p> 沙塵說:“只要救出風,我親自把大頭兄弟送回到你老人家跟前?!辈坏群谀橀_口說什么,他又急忙來了一句:“這回你完全可以相信我?!庇终f:“我們原本并不準備打擾你們,但現在……我們也是迫不得已?!?p> 大頭說:“爸爸,你就信他一回吧。他們的目的就是救風出去……”
他的父親現在看上去最討厭的就是聽到他的聲音,他一開口,他的父親就要瘋掉,因此他的話說到一半兒又給他心愛的父親狂暴地打斷了:“你給我閉嘴!”因為狂躁,黑臉的臉看上去更黑。沙塵看到了一個父親和一個斗士的進退兩難,他試圖為他解圍。他說:“你其實已經沒有選擇。”
黑臉依然沉浸在剛才的狂躁中,喊話時口水四濺。他說:“你怎么就相信你一定能打開黑籠子?!”他倒不是在擔心他們救不了風,他擔心的是這件事情最終會落得個“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到時候既沒能救出風,他父子倆又因叛變而被處死。
沙塵說:“你相信我,相信我一定能打開黑籠子。”
他說:“你還要相信,即便是救不了風,我也不會讓你們背著叛徒的罵名去受死?!?p> 黑臉漸漸平靜了下來。當然不是因為沙塵的這些話,他只不過是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別無選擇。他轉過了身,背對著他們。而二樓的狗們,因為他這一大動作,以為跟接下來的指令有關,突然打起了精神,有的甚至發(fā)出了迫不及待的嗚咽聲。這就再一次引起了黑臉的暴躁,他沖著二樓狂吼:“閉嘴!”
這對于他身后那幾個人來說,等于是叫他們快走的命令了。大頭直奔電腦。他因為是交互界面管理員的兒子,所以知道所有界面的進入密碼。可想而知,他只幾下就打開了沙塵他們要去的屆面。沙塵只說了聲“謝謝”便拉著他一起進了界面,書生和酷老者緊緊跟上。
大頭說:“也是天意,今晚我爸把‘殺毒軟件’控制了起來,目的本來是為了到時候好統(tǒng)一指揮,好集中火力對付你們,可事實上這樣一來,那群惡狗反而行動受限,也就方便了你們?!?p> 沙塵說:“我不信天意,我信你,你真是我們的好兄弟。”
大頭笑了一下,表示很樂意接受這種恭維。他說:“還是抓緊救風吧?!?p> 沙塵說:“你知道開黑籠子的密碼嗎?”
大頭說:“我肯定不知道?!?p> 沙塵沒說什么。他在想,如果是這樣,那就還得花時間去解碼了。
大頭說:“我倒不怕你解不了碼,我怕的是你們進去晚了,風已經給她那三個隨從撕碎了?!?p> 這話讓正摸索著前行的隊伍停了下來,不管如何他們都沒法理解他這話。這樣他就還得做一番解釋:“可想而知啦,任何人在黑籠子里待著,都會發(fā)瘋的?!?p> 黑暗中,四雙眼睛對到一起。
但他們誰也意想不到的是,殺毒軟件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像他們靠近。就在他們發(fā)傻的那會兒,惡狗離他們已經只有十米遠了。只因為他們停下了發(fā)傻了,它才警惕地停了下來?,F在,風是不是已經給撕碎了的問題只能靠后,當務之急是要對付眼前的驟變了。
現在,人和狗緊張地對峙著。
沙塵沖大頭抱怨道:“你爸真不地道。”
大頭說:“不怪我爸,行動指令一撤出,便自動恢復原來的設置?!?p> 書生著急地問:“那現在怎么辦?”他可還沒認真見識過這里的惡狗,難免害怕。
大頭說:“你們抓緊去黑籠子,我或許能擋一會兒?!?p> 書生問:“你有武器嗎?”
大頭說:“這次爆炸事件后,也給我配了一把步槍?!?p> 書生懷疑地問:“這不會是你的脫身之計吧?”
大頭生氣地說:“如果是這樣,我剛才又何必站在你們一邊?”
這么說著的時候,對面的狗已經坐不住了,它的喉嚨里開始發(fā)出低吼,腳下已經開始躁動。沙塵他們交換了一下眼色,覺得只有賭上一把了。與此同時,大頭已經亮出了他的武裝——一把激光步槍。沙塵們加快了速度,大頭開了槍。狗在火光中慘叫、狗尸橫飛。但很快又有新的狗出現,這一回不是一只,是兩只。這兩只倒下,又出了四只。顯然是升過級的原因,它們不僅能不斷復制,甚至還打不死,倒下的,碎尸萬段的也都重新恢復如初并立即投入戰(zhàn)斗。大頭已經把步槍調到了最大火力,就這樣他還不得不他一邊開火一邊后撤。眼看大頭一個人已經抵擋不住,書生和酷老者也開了火。好在這當口沙塵已經到了黑籠子跟前,有他們三人在前面掩護,他已經開始解碼開門。
一開始看上去人這邊還占著火力的優(yōu)勢,可是,只那么一會兒,火力就顯得蒼白無力了。如果你的敵人全都是不死之身還能無限復制的話,那么再猛的火力都沒用??瓷先?,對面的火力只是影響了一下它們的視線和行進的順利,甚至可以說,火力反倒激起了它們的興奮,使它們越戰(zhàn)越勇。很快,它們就把三個開槍的家伙逼到了黑籠子門口,他們已經再無退路。書生急得回頭問沙塵:“你好了沒有?”
沙塵也急出一頭汗來,可他試過的兩種辦法都失敗了。他說:“我正在更換輸入輸出設備,把程序從后門植入系統(tǒng)?!边@是他的第三個辦法,但愿能成功。
現在三人在沙塵身后站成一排,讓火力一刻不停地集中成一道屏障,竭盡全力地阻擋著螞蟻一樣密集的惡犬大軍。可就這樣也還有漏網之魚跳過了火力屏障來到了跟前,讓他們亂了陣腳。第一個受到攻擊的是書生,好在他本能還擊的時候“金鐘罩”給了他神力,狗給踢飛到空中,又給他開槍打成了碎片。但他的腿也給撕下一大塊肉,因此他不得不再一次催促沙塵:“你到底還要多久?”沙塵說快了。書生說快了是多久,我們已經抵擋不住了!就在他喊話的時間,大頭和酷老者又受到了攻擊。沙塵見了急忙支招:“趕緊用冰槍!‘金鐘罩’里有冰槍?!睍鷨栐趺从茫可硥m說你直接下令就可以了。
書生喊道:“好吧,我現在要用冰槍?!眲偤巴晔稚系募す馐謽屢呀洆Q成了一支冰槍。這一次,火力所到之處,立即凝結成冰。那些倒下的狗尸,經冰一封,便沒法起死回生了。書生見了興奮得沖酷老者大喊大叫:“你也趕快用冰槍!”一邊不停地開著槍,他還一邊回頭沖沙塵喊:“你怎么不早說呢?”
于是,酷老者也用上了冰槍。成片的狗尸再也沒法重新站起來了,而且活著的狗挨了冰槍后也倒下了??墒钦l會想到它們竟升級到了那一步呢?就在他們剛剛打算松一口氣的時間,只聽得一陣“噼里啪啦”冰花亂濺,就見那些給凍住的狗尸像正出殼的恐龍一樣從冰殼里掙脫出來,又開始重組了。
這一次,大頭跟書生一起喊了起來:“你最好快點!”
話音剛落,只聽“吃”地一聲,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