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沈言的聲音很輕。他把裱好的畫搭在柜子旁，坐回椅子上，呆呆地低頭看著地板。
路曾華把藥瓶拋上拋下，眼睛卻一直看著剛剛裱好的畫。
紅，橙，黑，三個顏色在紙上跳躍著，高飽和的顏料和黑的強烈對比，讓這幅畫在這黑暗的臥室中有些刺眼。
而扭曲的筆觸讓這幅畫更增添了幾分詭異，路曾華心中暗想：不知道什么樣的買家會把它買走。
“你們吵過架嗎？”路曾華問道。
沈言還是沒有表情，他坐在椅子上似乎在回想著。在他的印象里劉俞軒總是笑著，拉著他的手，叫他不要待在封閉的屋子，多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他的臉上沒有過憤怒，也沒有過厭惡，像是太陽一樣，散發(fā)著溫暖的光。
“沒有?！鄙蜓曰卮鸬?。
“真好，我就不行，天天惹他生氣，弄得他現(xiàn)在都不想見我?！甭吩A撇撇嘴說道。
孤苦伶仃，無依無靠這類形容詞最適合現(xiàn)在自己了。
沈言皺著眉頭有些不明白，居然開頭問道:“為什么？”
路曾華沒想到沈言居然主動問了他問題，他接住藥瓶倒在床上，把那個藥瓶舉在面前看著，著瓶藥還是程呈買的，“我煩人唄，沒事老逗他，損他，欺負他?！?p> “你的錯?！鄙蜓灶D了一會兒又說道:“不能欺負人！”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閃爍了下，但很快又恢復(fù)了那種沉寂。
路曾華苦笑了兩下，“是啊，不能欺負人。”
他還隱約記得大學(xué)剛開學(xué)沒多久，四個人的寢室就轉(zhuǎn)走了倆室友，上鋪兩個床空了好幾天都沒人來。
轉(zhuǎn)專業(yè)的時限一天天過去，路曾華和室友樊柯跑去超市買了兩瓶酒，兩個人決定要在這個寢室里纏纏綿綿的廝守四年。
正當(dāng)兩人互相摟著肩，拿著酒說什么“白頭偕老，永不分離?！遍_門時刻，路曾華發(fā)現(xiàn)他的上鋪鋪了床。
“你要住我上鋪了？”路曾華有些不清醒的問著和他一樣有些懵的樊柯。
“對啊，我上你下，我住上面。”那個和他一樣賤的樊柯貧道。
“滾吧，兒子。”路曾華罵道。
“鱷魚抱枕？真夠幼稚的。”路曾華看著床上鋪著的各種形狀的動物抱枕，心里范著嘀咕。
突然一個大包裹落在了他的腳邊，拎包裹的人直起身子，是路曾華沒見過的臉。
“你好，我叫程呈，刑偵科學(xué)技術(shù)專業(yè)的，調(diào)動到這個寢室?！背坛屎退蛑泻簦莻€時候程呈的鼻梁上架著圓框的眼鏡，像極了哈利波特。
路曾華上下打量著程呈，對著門口喊道，“這誰家小孩鉆我們寢室來了？”
去隔壁借紙杯的樊科回來看到路曾華被他的新室友程呈踩著腳，表情格外酸爽。
程呈是整個宿舍唯一一個其他專業(yè)的。每天的上課的地點和時間基本上和他們也都是串開的，好在程呈有著極強的作息規(guī)律，上午沒課的時候起的甚至比他們幾個都早。
他們吵不到程呈，程呈動作小也不吵他們，除了平時很難見到以外，相處的還算和諧。
“你為什么轉(zhuǎn)來這個寢室啊?！庇幸惶炻吩A從下鋪鉆出頭仰頭問道。
“我要轉(zhuǎn)邢技，那里沒有寢室了，導(dǎo)員告訴我只有你們這一個寢室空著啊。”程呈放下手上的小說說道。
是挺簡單的道理，但是路曾華和樊柯互相看一眼，心里總覺得不對味兒。
“哎，呈兒，要不要明天跟我們?nèi)ゴ蚧@球啊?！甭吩A伸手拍著程呈的床鋪，
程呈摘下眼鏡，“我不會打，你看我像籃球嗎？”說著一個熊貓抱枕從天而降直擊路曾華的面門。
“知道我個矮，還叫我打籃球？你是不是有??？”程呈嫌棄地說道。
樊柯在旁邊笑的捂著肚子瘋狂拍床板，“路曾華活該你找不到女朋友！哈哈哈！”
“呈兒，走，明天跟你樊哥出去吃自助去，別理這個智障。”
每個學(xué)期的考試周都讓人頭疼，偏偏警校的紀(jì)律嚴(yán)苛，宿舍大爺熄燈后連個臺燈都不讓開。于是一幫大老爺們只能光著上身，一人一個凳子坐在樓道里面背書。
只有程呈，睡衣的扣子扣到了脖子，和其他人仿佛兩個世界。
“程哥，幫我畫個題唄？”路曾華的凳子一拱一拱的挪到程呈身邊，諂笑著把書放在程呈腿上。
“幫我去食堂打一天飯，我給你畫題。”程呈拿起筆在路曾華的書上圈圈畫畫，“樊柯都知道上課聽課畫題，你怎么不知道？”
“我這不是還要出去兼職，上課都用來補覺了嗎?！甭吩A大一開學(xué)就和家里斷了聯(lián)系，靠著自己兼職才有了生活費。
程呈還在畫題，突然一個臉臭的像是死了爹娘的男生擋在了他們兩個面前，強橫的把書摔在地上，“幫我也畫個題唄~”
“想要畫題，食堂打飯一個月?！背坛蕸]撿書，也沒看其他人一眼，低頭干自己的事。
男生伸出手想要把另一本書甩在程呈臉上，卻被路曾華抓住一動不能動。
“你干什么？”路曾華問道。
“沒什么，讓我們男生宿舍的小警花畫畫題而已。”男生臉上露著譏笑，“警花”這個詞不言而喻。
男生見程呈沒說話，嘴里的話是越發(fā)狠毒，“一個男的，睡衣扣那么嚴(yán)實？怎么你還是個花木蘭？其實是個娘們兒？”
程呈的手捏緊顫抖著，他想打人卻沒辦法出手，只能默默受著氣。眼淚無法控制的流了出來，啪嗒啪嗒地落在書上。
樊柯在宿舍里睡的正香，被外面的吵鬧聲吵的心神不寧，沒想到開門就看見路曾華和一個陌生人被拉開。
“我去，你們倆個有病啊？”樊柯趕緊加入拉人的陣營，直到宿舍大爺來了事態(tài)才平息了下去。
“你沒必要打他，我習(xí)慣了?！背坛蕪乃幒欣锩婺贸鼍凭?，偷偷開著臺燈給路曾華臉上的傷上藥。
路曾華看著程呈的眼眶還是紅的，心下一軟，“你就當(dāng)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p> 路曾華不知道想了多久，突然那只黑貓蹦到了床上，嚇的路曾華趕緊起身停止了他的思緒。
現(xiàn)在想想，樊柯回到了老家，聽說去了一個經(jīng)紀(jì)公司當(dāng)了保安，關(guān)系淡到了在朋友圈點贊都沒評論的狀態(tài)。
倒是程呈還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可現(xiàn)在...路曾華想自己要不要去道個歉？但仔細想想自己有啥錯？倒是程呈還把自己打了一頓。
“惹不起，惹不起?！甭吩A把藥收起來，大字型躺在床上感慨道。
也不知道沈言聽到了沒有，他就站在旁邊擺弄著那些畫材，眼神空洞，路曾華歪著頭看他，沈言似乎又長高了點，頭發(fā)剪短了許多，最起碼已經(jīng)把眼睛露出來，現(xiàn)在的他居然看起來像個正常人了。
“沈言？”
“嗯？”
路曾華鬼使神差的喊了他一聲，讓人意外的是沈言居然也即時回復(fù)了他，“你能聽懂我說話嗎？”說完這句話他就有點后悔，自己這是在說什么啊！沈言雖然現(xiàn)在看起來正常了，可到底還是個精神病人。
沈言訥訥的回過頭，認真的看著路曾華，想了一陣才開口道:“一直都能聽懂?！?p> 路曾華看著他認真的表情，起初是覺得好笑，心里感嘆:“喝醉的人永遠都不會說自己喝醉，傻子永遠不會說自己傻?！钡恢罏槭裁丛谏蜓缘淖⒁曄?，他居然慢慢開始有些發(fā)毛，腦子里開始快速的回溯著曾經(jīng)與沈言相處過的那些畫面，總覺得有些不對，但又找不出不對勁的地方。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沈言又重新擺上了一幅畫，那幅畫只畫了一半。看起來是一棟老式的房子，門前還掛著牌子，但具體的字卻沒有畫出來，只是用棕色輕輕帶過，整體畫面看起來非常漂亮，唯一有些詭異的是那棟房子是亮紅色的，還帶著些顏色的過渡，看起來就仿佛在燃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