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射蒼狼大難不死 戀舊情有緣無分(六)
雙河城的秋天雖然依舊并不涼爽,但已經(jīng)并非盛夏那種難以忍受的炎熱了。
在這里正好可以避開北方已經(jīng)開始逐漸吞噬天地的寒冷。
三個少年依舊像往日一樣,無憂無慮地在雙河城周圍的草場放牧,只是劉玉亭還不知道,危險已經(jīng)在一步步地向著他逼近。
原來,國師烏屠斯從長安回到車師之后,整日里花天酒地,醉生夢死,沉溺在銷魂蝕骨的溫柔鄉(xiāng)里,他本早已忘記了劉玉亭的死活。
哪知道春賽那天突然看見劉玉亭和哲古塔一家人有說有笑,一下子勾起了烏屠斯在長安時的回憶。
就是因?yàn)檫@小子,他才被迫放棄了到嘴的肥肉,把那嬌滴滴水嫩嫩的許平君平白地放走,想到這里他頓時對劉玉亭又起了殺心。
只是烏屠斯身為車師國師,親自去為難一個落魄的漢人少年,讓人知道了臉面上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又加上哲古塔受公主重托,時刻保護(hù)著劉玉亭的安全,實(shí)在是難以找到機(jī)會下手。
烏貴自從被忽律丹駁斥羞辱之后,便悻然回到了車師王城,想到自己此行不但沒能把提力漢怎么著,反而弄巧成拙,將他和忽律丹之間的關(guān)系弄僵,想到這里便窩了一肚子火。
烏屠斯得知烏貴在提力漢面前又丟了面子,等到哲古塔一家夏牧從北方返回雙河城后,便去攛掇烏貴想辦法暗中加害提力漢,順便把劉玉亭也一并除掉,借烏貴之刀以解自己的心頭大恨。
舊恨又加上新仇,雖然烏貴對提力漢有著咬牙切齒般的怨恨,但是他知道這位今年春賽的新冠軍已經(jīng)在車師國中家喻戶曉了,是個出了名的神箭手,若真是把他怎么樣了,必定會引起國人的反感,再加上他和忽律丹兩人交好,為了自己將來聯(lián)匈抗?jié)h的大計,卻又不敢對他痛下殺手。
聽到國師的慫恿,烏貴便把一腔怒火全都轉(zhuǎn)移發(fā)泄到了劉玉亭身上,他心想自己雖然奈何不了提力漢,卻難道連一個流落到本國的小小漢人少年還收拾不了嗎?
于是烏貴數(shù)次派遣手下侍從裝扮成盜匪模樣,想要趁機(jī)偷襲刺殺劉玉亭,然而卻因?yàn)檎芄潘患胰藢λ醋o(hù)嚴(yán)密,最終都以失手告終。
劉玉亭被迫流落異鄉(xiāng),失去了親朋好友,雖然有著哲古塔一家人的悉心照料和陪伴,但他總是對過去的一切念念不忘,心中異??鄲灒瑫r又不斷地被烏貴的手下糾纏騷擾,隨時有可能丟了性命,整日有如驚弓之鳥的劉玉亭只能悲嘆自己的命運(yùn)不佳。
提力漢兄妹兩人看在眼里,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化解,只能對他的防護(hù)更加縝密,整日跟著劉玉亭形影不離,就怕一個疏忽為烏貴所乘。
這一日,烏貴派來的手下又來到他們放牧的草場,想要暗中謀害劉玉亭,卻被提力漢及時發(fā)現(xiàn)射箭嚇跑了。
到了晚上,劉玉亭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了。
他心想,在這戈壁草原如此遼闊的地方怎么就沒有自己的容身之所呢,到底哪里才是自己安身立命的世外桃源?
自己在這里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留下被惡人不停地騷擾,百密總有一疏,說不定哪天一個不注意就要客死他鄉(xiāng),走,卻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到故鄉(xiāng)。
想著想著,劉玉亭不禁心煩意亂,正想起床走到河邊去靜一靜,卻聽見一聲門響,只見哲古塔掌著油燈走了進(jìn)來。
“大叔,夜這樣深了,你還不睡?”劉玉亭趕忙起身,給哲古塔搬來了一把凳子。
哲古塔把油燈放在桌子上,坐了下來,說道:“我就知道,你還沒睡。你來到這里已經(jīng)快半年了,我卻從來沒和你說過多少話。但是到了現(xiàn)在,卻不得不和你商量一下了,下一步你該作何打算?”
劉玉亭奇怪哲古塔為什么今天大半夜的如此反常,便說道:“我能有什么打算,還不是過一天是一天,大叔若是有什么為難之處,就請直說?!?p> “咱們回到雙河城這些日子以來,烏貴不斷派人喬裝成匪徒前來行刺于你,我想,長久如此下去也不是辦法。你要留在此處,早晚會被他害死,倒不如早點(diǎn)冒險逃生,回到長安?!闭芄潘欀颊f道。
“大叔,您有何助我回到大漢的辦法?在下如能回到大漢,必定不忘大叔的再生之德?!眲⒂裢ぢ牫稣芄潘捴杏性?,不禁喜出望外。
“其實(shí)這個辦法我考慮了很久,只是太過于冒險,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你,現(xiàn)在為形勢所迫,卻不得不一試了。若是從車師國徑直向東南方向的長安城走,路途遙遠(yuǎn),路上也不太平,就算到達(dá)距離這里最近的大漢邊關(guān)玉門關(guān),也有將近兩千里之遙。以你的身子骨,至少也要在馬上顛簸七八天,恐怕還沒走到一半,就會被烏屠斯和烏貴的手下追上。但是如果從這里向西南行進(jìn),經(jīng)過焉耆國,總共只有千把里的路程,便可到達(dá)漢軍在西域的屯田重鎮(zhèn)渠犁了。到了渠犁有了漢兵的幫助,我想你平安回到大漢只是時間的問題了。只是這焉耆國雖然國力比車師國略微強(qiáng)盛一點(diǎn),但是它的處境卻也和車師有些相似,同樣是歸附于大漢,卻也不敢招惹匈奴,所以其境內(nèi)匈奴騎兵和強(qiáng)匪眾多。我聽說忽律丹送給了提力漢一塊玉牌,你如果走這條路線,正好可以派上用場,只是不知道這塊玉牌在危急時是否真能收到奇效。還有一點(diǎn),經(jīng)過焉耆國還有另外一個好處,就是那烏屠斯和烏貴再奸詐狡猾,也絕想不到你會反其道而行之,向著西南西域縱深的方向逃走,這樣可以免去躲避他們的追擊之苦。當(dāng)然到底選擇哪條路線,還是得靠你自己拿主意,路途遙遠(yuǎn),誰也不知道將會發(fā)生些什么事情?!闭芄潘豢跉庹f出了自己這幾天考慮了再三的計劃。
劉玉亭聽完之后,就如同即將溺死之人看見了一條救命的繩索,把自己拽離水面。他連忙向哲古塔道謝:“多謝大叔指點(diǎn),這下我心里有數(shù)了?!?p> “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了,這千里路程說起來簡單,但是實(shí)際走起來,必定困難重重,如履薄冰。你一個漢人面孔在西域境內(nèi)又格外顯眼,一個不小心就會遇到意想不到的危險,更何況那玉牌是否真的有效還有待驗(yàn)證。這一路上就只有靠你自己靈活應(yīng)變,再加上老天護(hù)佑,才有可能平安到達(dá)渠犁。你可要提前做好心里準(zhǔn)備?!闭芄潘⌒牡囟谥?。
“是,我這一路上一定小心謹(jǐn)慎,就算千難萬險,我也要披荊斬棘,回到大漢?!眲⒂裢つ抗鈭?jiān)定,仿佛看到了遠(yuǎn)方故鄉(xiāng)的親人朋友正在翹首企盼自己的回歸。
“好,那明日一早我們便一起去放牧,趁著沒人注意,你就走吧?!闭芄潘f到最后,竟然有些哽咽,起來轉(zhuǎn)身快步走出屋外。
這位草原漢子雖然話語不多,但卻是心里一直在關(guān)心著劉玉亭的生死安危。
他和劉玉亭相處了半年,早已和睦得像一家人一樣了,想起這個身單力薄的少年明日就要踏上未知的旅程,哲古塔不禁心下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