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斯達還是回來了。
夜里九點我的未婚夫按響了我家的門鈴。這本該是個多么浪漫又旖旎的故事，盯著大門我喊道：“周叔，別開！”
老周答應著按下了開門鍵。周叔一直，都是個很有自己行為準則的人啊。
“小少爺好?！崩现荛_始了溫暖的問候，“今天住這兒嗎，我給您收拾好了房間。”
“周叔好?！睆埶惯_探了個眼神過來，“我來，呃，看看琰琰?！?p> “上樓聊?！蔽伊嗥瘀呐苛艚o我的文件袋和平板，把身上裹著的毯子堆回沙發(fā)，起身先走為敬。
身后的腳步聲三兩下就到了身邊，接過我手里的東西，張斯達壓著聲音問道：“很嚴重？”
“不嚴重，就是明天要結(jié)個婚，開心嗎？”
“真開心?！睆埶惯_咬牙切齒地保持著微笑。
我把張斯達帶到客房推門進去，張斯達跟進來后自覺地關(guān)上了門。
兩相沉默，空氣里漂浮著尷尬與點燃硝煙的火星。
“瞿琰琰?！?p> “張梓源?！?p> 幾乎同時，兩方子彈都上了膛。
“這次是我不對。”
“明天我們?nèi)偱??！?p> 面面相覷，兩張布滿問號的臉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得，今天這架，是吵不成了。
“攤什么牌？”張斯達皺起了眉頭。
“我不想結(jié)這個婚?！蔽艺伊似瑝恐?，雙手抱臂。
張斯達顯然開始了少有的思考，他思考時總是會稍稍瞇起眼睛，這樣的表情會讓他看上去比平時更有內(nèi)涵一些，但事實上他的腦子里可能只是把需要思考的問題重復了一遍。
“理由呢？”他看著我。
“需要理由嗎？”我看著他。
張斯達的眼睛幾乎要瞇成了一條線，我想這個問題對他來說有些難，以至于他臉上那兩道智慧的目光透露出了他思考的竭盡全力。
“可是我同意了?！彼蝗环艞壛怂伎?，往床上一坐，表情也恢復了以往的漫不經(jīng)心，“如果是因為幾天前我和你吵架那事，或者這幾天媒體給你帶來的麻煩，我可以道歉。”
“你道不道歉，和我想不想結(jié)這個婚是兩碼事?！?p> “瞿琰琰你到底怎么了？只是一張證，走個過場，和我們之前做的一切沒有區(qū)別。之后你過你的，我過我的，我不會再去找你吵架，你可以無憂無慮地過，也不用擔心嫁給一個毫不相識的陌生男人，這不是我們當初說好的嗎？”張斯達向身后一倒，雙手把平板舉到面前翻看起來，“還是你心里有人了？你想和他結(jié)婚？誰？那天那個——什么飛？”翻身坐起，張斯達的眼睛依然沒離開屏幕。
“我心里有沒有人和你無關(guān)。我們不是單純的結(jié)婚那么簡單，這樣沒有感情基礎(chǔ)的婚姻，我想，單靠默契維持不了幾天，之后要是鬧到離婚，那才是真的難看?！?p> “我倒是覺得我們感情基礎(chǔ)很深厚，而且這幾年配合得也很有默契，前幾天的事是我的失誤，之后不會再有。最重要的是你還不愛我。這世上哪里有什么單純的婚姻？各方面來講，我們都是彼此最適合的結(jié)婚對象。我以為你這么一個邏輯清晰利益至上的人，不會拒絕這么一個好機會。”張斯達十分流利地給我闡明了利弊，使我感覺有些怪異。
今天的張斯達，似乎恢復了年少時的用以準備辯論賽時的口齒，或許這些年他一直口齒伶俐，只是我與他的接觸逐年減少，導致我淡忘了他曾經(jīng)辯論場上的口若懸河？
“你也知道我不愛你？”迷惑間我試圖提醒張斯達感情基礎(chǔ)的重要性，“你的小女友會同意？”
“當然，你誰也不愛，我知道?！辈恢怯幸膺€是無意，張斯達略過了我的第二個問題并將平板一手遞過來指了指屏幕上一處，“這個，真的照得很丑?！?p> 我走過去一看，嚯，果然是瞿女士下午指給我的那張。正要生氣走開，張斯達一把扯住我，“等等，瞿琰琰，所以你現(xiàn)在同意了嗎？”
“多個證而已。”試著甩開那只溫度略高的手，我準備離開。甩了兩下，三下，四下，“張斯達，你干什么？我要回去睡覺了。放手?！?p> 轉(zhuǎn)頭一看張斯達坐在床沿似笑非笑地盯著我：“瞿琰琰，我猜現(xiàn)在周叔就在門外等著你，你的瞿女士也在等著周叔打電話給她匯報我們倆的情況。都說小別勝新婚，我們明天就新婚，你確定不多呆一會兒？”
僵持。
“更何況，既然是長期合作，我們不如討論一下合作細節(jié)？”見我無動于衷，張斯達的語氣已經(jīng)近乎誘惑。
我乖乖坐下了。我這該死的敬業(yè)態(tài)度。
于是這一討論從我們的婚前財產(chǎn)公證聊到了張斯達合作過的一個導演喜歡吃酸菜面，某某女星包養(yǎng)小狼狗被金主發(fā)現(xiàn)二三事，還有他新電影終于請到了他很尊敬的一位老前輩等等等等。邊說，張斯達還邊用平板調(diào)出些對應新聞展示給我看。估計是這些年他經(jīng)歷過的事過于精彩，張斯達和我說得興高采烈最后筋疲力盡，緩緩緩緩地，他抱著手中的平板整個人傾斜到被子里，最后我們的合作細節(jié)討論終結(jié)在了他悠長的呼吸聲里。
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張斯達在我耳邊說這么多話了，以至于他停下后我的耳朵還在嗡嗡作響。
把他壓著的平板慢慢抽走拿在手中，看著那張睡意深濃的臉，我的心里五味雜陳。張斯達一直是好看的，修長的眉眼，挺直的鼻梁，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顯露出來的骨骼感中和了他帶笑的唇角透露出來的柔和，這樣一張放在大熒幕上也氣質(zhì)出挑的臉，此刻安安靜靜地埋在被子里，陰影弱化了他的棱角，沉眠帶走了他的聒噪，我的思緒飄飄飛恍惚間仿佛又看到了十七八歲的張斯達。
十七八歲的張斯達意氣風發(fā)，根正苗紅，我一度以為他以后要向法律界發(fā)展，誰曾想我們十八歲那個冬天一過，張斯達就轟轟烈烈一腳踏進了演藝圈。這么一算，距離張斯達的第一次熒幕亮相已有將近十年。
抬抬眉梢撇撇嘴，幫張斯達蓋上被子離開，關(guān)窗時對著窗外的黑暗我不自覺嘆了口氣：“張斯達，明天我就要嫁給你了，這可真是，令人難過?！?p> 荇城五月的夜里，回應我的只有微涼的風與零星的蟬鳴。
~~~~~~~~~~~~~~~~~~來自張梓源先生夢境分割線的問候~~~~~~~~~~~~~~~~~~~~~~~~~~~~~~~~~~
他看見小小個子的女孩兒對他開心地笑。
“明天我要嫁給你啦！”女孩兒說。
風兒輕輕，蟬鳴陣陣。
于是他也跟著笑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在做夢，夢醒天亮，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