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腸草?
聽到這三個字,徐圓有種眼前一黑的感覺。
“斷腸草?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郎中搖頭:“誤食斷腸草的事情我之前也遇到過,就是我們村子一個老人家,眼神不好,又要到山上去采摘金銀花回家來晾曬泡水。結(jié)果誰想采回來的是斷腸草,剛喝沒兩口就一命嗚呼。斷腸草這東西長得最像金銀花,別說普通人了,倘若曬干了來,就是我們這些平日里弄醫(yī)搞藥的都不一定能分得清。此二者長得相似,物性卻天差地別,一個清熱解毒,另一個則劇毒無比?!?p> 斷腸草這三個字讓在場所有人驚駭不已。徐氏神志有些恍惚,自然做不了什么反應(yīng)。倒是那沈氏因為就在客廳里頭,一聽這事兒跟斷腸草有關(guān),立即嗚呀亂叫起來:“哎呀,造孽?。∧銈兾雇米拥臅r候怎么那么不小心??!一個斷腸草一個金銀花,分不清的話就老老實實給兔子喂菜葉嘛!就算你們真要毒死兔子,你們毒兔子就好了何必要把那湯送我喝??!哎呀我可真是倒了血霉了!郎中你救救我!救救我??!我喝得不多,一共就那么一碗,我一定還有救的是不是?還有救的……”
郎中忙著安慰沈氏,徐圓在旁聽著直皺眉。打一開始他就覺得這里頭事情蹊蹺,沈氏每一個字都提醒到了關(guān)鍵點上,引導(dǎo)著郎中一步步往食物中毒的方面推敲。如果說這是巧合那也太巧了點吧?而且現(xiàn)在她又咬定徐圓和青青是故意要毒兔子……這莫名其妙的,他們毒兔子干嘛?沈氏還不是想說自己鬧成這樣,是徐圓和青青要害她?
徐圓越想就越覺不對。他跟沈氏斗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沈氏要耍什么幺蛾子,他如今倒能看出些來。
“如果這真是斷腸草,”徐圓說,“斷腸草有毒不錯,但毒死的也應(yīng)該是兔子。兔子的腸胃都在這里,一點都沒有下鍋。難不成吃了斷腸草的兔子本身也變得跟斷腸草一般劇毒了?”
眾人一聽,覺得是這個理。甚至有反應(yīng)快的說:“對呀,蛇牙有毒,但是蛇肉我們不也一樣吃得歡?”
郎中聽完沉吟半晌。發(fā)現(xiàn)是有些沒法解釋,便支支吾吾起來:“呃這個,這種情況我也是第一次碰到,不過兔子肉有沒有毒還不好下論斷?;蛟S這兔子中毒已深,肉里面有了毒素也說不一定……”
郎中底氣不足,讓旁邊沈氏十分不滿。她一看局面有點兒要被翻盤的意思,便連忙說:“誒,話不是這么說啊,你們誰見過斷腸草的毒是怎么發(fā)作的???就算是郎中你不也說不準(zhǔn)么!這人命關(guān)天的,既然說不準(zhǔn),就要往謹(jǐn)慎的方面行事,死馬還得當(dāng)活馬醫(yī)呢!現(xiàn)在又診不出別的什么毛病來,合著難受的不是你們,你們是不當(dāng)一回事怎么的?”
沈氏這一通辯駁鏗鏘有力,哪里像中了毒的人?看著她這生龍活虎的樣子,徐圓只冷冷一句:“誒,舅娘,你肚子不疼了?”
沈氏一愣,猛然反應(yīng)過來,捂住肚子:“疼!怎么不疼!郎中您可得給我們好好想想辦法,我還年輕,可不能就這么死了??!”
徐圓聽了直冷笑。徐丁就不一樣了,他是真當(dāng)真了,還以為自己老婆危在旦夕。徐丁抱著沈氏,感覺像是要哭出來:“你胡說什么呀你,就要死要活的,你不是沒吃多少么,何況你只是吃了兔子肉,又不是直接吃了斷腸草,沒問題的,啊,你放心,沒問題的!”
沈氏狠狠在徐丁胳膊上一掐:“怎么沒事??!你個殺千刀的!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死了你才好續(xù)弦吧!你個沒良心的趕緊給我想想辦法??!”
兩人一人一句吵得眾人頭疼。但是郎中都沒有辦法,別人又有什么辦法?沈氏哭哭啼啼了一陣,還當(dāng)真流了幾滴眼淚,末了,她擦擦眼睛,神情一悚,慢慢扭過頭來看著青青。
“是你!”沈氏惡狠狠地說,眼睛里似乎要噴薄出火焰,將眼前的佘青青給活活烤焦。“是你,是你這個外來人,說!你來我們這里到底是什么居心!那兔子是你抓的,斷腸草是你喂的,兔肉湯是你做的,甚至是你端來給我的!說!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為什么要害我!”
“舅娘!你慎言!”
徐圓立即呵斥沈氏,屋里頭氣氛因此變得更加詭異。局勢不明,沈氏和徐圓又素有恩怨,這一點村里頭人盡皆知。外人對沈氏的指責(zé)雖然不便作聲,但沈氏那番說辭在外人聽來的確說得過去——沈氏不是貪心徐圓那十畝良田么?田地就是農(nóng)村人的性命。奪田等于奪命。既然是奪命,那佘青青為了徐圓對沈氏下毒手,也未嘗說不通。
只是,她毒害沈氏就好了,何必把徐氏也牽扯進(jìn)來?不過這一點在想象力豐富的人那里也不是什么問題:畢竟徐氏一個藥罐子,一個拖累,要是這次能一起解決了才好。
有了這樣的猜想,屋內(nèi)只聽見徐圓和沈氏的對罵聲,旁人連勸不帶勸一個字的。郎中是外村人,拎不清狀況,只好擋在二人中間,讓雙方都少說幾句。
后來是徐丁勸住了沈氏,徐丁說:“媳婦兒,她一個姑娘家充其量也就是不小心,怎么會下毒呢?而且啊,你現(xiàn)在說這個有什么用,把你救過來是最要緊!”
徐圓氣呼呼的,看看自己母親還在里間痛苦不堪,自己跟青青又面對沈氏的潑天臟水,心中氣血翻涌,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徐圓問郎中:“郎中,毒的事情可不好亂講。就這情形您也看見了,弄得不好還得報關(guān)。要不您再仔細(xì)想想,就我娘那狀況,除了中毒是不是還有其他可能。”
郎中一聽這話是在質(zhì)疑自己,頓時不耐煩地擺擺手:“我已經(jīng)看那么多次了還用看么?就是中毒了沒跑的。你要是不相信我,那我也實在看不出其他什么毛病了。你能耐你自己看?”
徐圓聽完心中不忿,但到底是要求人家,暫時不好發(fā)作。斷腸草不是鬧著玩兒的,要是自己母親真中了這等劇毒,那豈不是……
徐圓一想到母親可能就此撒手人寰,自己以后就得孤零零地面對這個世界。他頓時鼻子一酸,眼睛一紅,眼淚都差點兒下來。不過就在徐圓焦急不知所措的這個當(dāng)口兒,旁邊有人扯了扯他袖子。
是青青。
青青抬著一雙閃亮的大眼睛,小聲問徐圓:“如果真是吃了兔子肉出的毛病,現(xiàn)在離中午又過去不多久,為什么不給大娘催吐呢?”
“催吐?”徐圓重復(fù)了這個字眼。
他聲音不大,但足夠眾人都聽見。連哭哭啼啼的沈氏也不鬧了。
對啊,催吐。吃進(jìn)去的東西有問題,那吐出來不就行了?
徐圓趕緊問郎中:“郎中,這可行嗎?”
郎中有些拿不定主意。斷腸草的毒素毒理他本來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以常理來推斷——兔子吃了斷腸草死了,兔肉可能因此有一定微弱毒性,所以令沈氏和徐氏不至于立死。這樣一來,催吐似乎是一種可行的辦法。
郎中思索半天,方才遲疑地點點頭:“可不可行兩說,但是凡事得講章法?!彼殖蚴夏沁吺疽饬艘幌?,“這位大妹子還好說,年輕。但是里頭那位年紀(jì)大,現(xiàn)在說話都困難,怎么讓她吐?。 ?p> 郎中說的是個問題,徐氏眼下牙關(guān)緊閉,痛苦不堪,催吐是個麻煩事兒。
眾人剛剛?cè)计鹨稽c希望,瞬間又一籌莫展。不過青青連忙開動腦筋——她腦海里突然間閃過許多畫面,一幕幕遙遠(yuǎn)陌生,卻又似曾相識。畫面里有一個個光腦袋的男人,在廚房一樣的地方調(diào)制某種湯飲……青青在這些畫面里回憶得出神,片刻后她訥訥道:“我有一個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