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陰暗的廊旁,蘭溪瞧瞧周圍,確認隔墻無耳,便對溫詠言附耳說:“我瞧見陸瓊禾囑咐下廚的冬子,讓他在膳食中放點‘料’,給大夫人成日送去……大夫人本就因多年前病根有所隱患,那藥對普通人沒什么效果,卻獨針對大夫人的病根而作,阿言你熟讀醫(yī)書,這方面應該比我懂得多。冬子粗手粗腳,陸瓊禾又自信沒人看見,所以應該沒對廚房銷毀蹤跡……”
溫詠言恍然,朝蘭溪會意點點頭。陸瓊禾與陸明媚對大夫人積怨已深,平日言談間也總泄露出來,許是因為她們那傳說中的母親被大夫人以家法為由痛打趕走的緣故,不論那是不是真事,動機確是具備的。
動機證物均已到位,萬事只差東風。接下來所要思考的,僅是如何讓佟夫人相信自己,以及達到目的。夜晚,溫詠言望著簡陋木窗外的月亮,不知是不是命中注定,那些證物偏送到了本想忍讓的她面前,那她似乎沒什么理由不去接受……只盼一切順利,到了主府,能過上認真干活、不和這些無聊人勾心斗角的日子。
千等萬等,四月某一日,佟夫人終于來到了偏府。這是溫詠言第一次看見佟夫人。
偏府在國公府中所處偏僻,以前祖爺在的時候還有那么幾分生氣,但祖爺天性不好女色,盡管娶了幾房妻妾,皆是為應付太祖爺、太祖夫人亦或是增強自身勢力而娶,平日來得甚少。
也正因如此,偏府女子大多與古燈為伴,溫詠言等孤兒當了下仆,也大多被分配到這兒。
顏色素來清淡蕭瑟的偏府門口,身后跟著幾位丫鬟的佟夫人盡管穿著樸素,卻掩不住一身的麗色,像春花一樣照亮了整個院落。她神色哀戚,卻無法掩蓋美麗的容顏、白如脂玉的肌膚,款款走動間,縱然身著孝服,也別有一番動人風采。
丫鬟、下仆們紛紛不敢逼視,主動請安,自有管事的古婆婆接佟夫人進門。佟夫人溫言相撫,正問道:“母親的棲息地在哪里?”溫詠言朝蘭溪眨眨眼,蘭溪會意,突然驚叫一聲,將手中鹽罐跌到了地上。鹽罐立即摔了個粉碎,周旁一時鴉雀無聲。
佟夫人朝這邊看來,皺眉道:“怎么回事?”古婆婆吃了一驚,急忙道:“蘭溪丫鬟,還不快跪下!”蘭溪慌忙跪下,哭道:“我、我本是去廚房送調(diào)味料,不知怎的……呀!”她看了看鹽罐摔碎后里面抖出來的粉末,慌忙后退。
陸明媚一怔,道:“她血口噴人——”突然也看清了鹽罐里是什么東西,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同樣臉色變得煞白的還有陸瓊禾,兩人剛想說什么,溫詠言已運了運氣,忍著緊張感顫抖著跪地輕聲說:“鹽罐里怎么會有大夫人忌用的古蘭花?”
只見本來白色的粉末之中,摻了幾分淡綠色的粉末,鹽罐一碎,就散發(fā)出陣陣寒性清香,在咸味里煞是古怪。
古蘭花,本是一味藥材,但性極寒,老人、小孩忌用。大夫人早有病根,這一點佟夫人也很清楚,她看了看那碎了的鹽罐里摻的粉末,目光掃過陸明媚與陸瓊禾煞白的臉色,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眼神沉了沉,卻朝溫詠言淡淡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一個丫鬟,怎會知道古蘭花?”
溫詠言容色清秀,身姿單薄,就像一根青青翠草,佟夫人目光溫和,問話也顯和緩,并不是在逼問她。溫詠言卻有些緊張,手心里握出汗來,她畢竟太年輕,未曾見過佟夫人這么氣度華貴的人,緊張得險些把安排好的事兒忘了個一干二凈。
古婆婆跪了下來,搶先道:“請夫人責罰,老仆平日研磨藥粉,給二夫人做藥,尋思有個丫鬟會輕松些,便讓阿言看些醫(yī)術,幫我做事。大夫人不能用古蘭花這一點,我們都是清楚的,何況拿它做!管廚的是冬子和玉兒,我這就叫他們來問話?!?p> 偏府人少,管廚的也少,冬子和玉兒很快就被叫了來,冬子是個外表敦實黝黑的仆人,緊張得一句話都回不上來,面色如土,渾身顫抖。他仰慕陸明媚才這么做,卻沒想到陸明媚口口聲聲說的主府不會關心被佟夫人的到來當場推翻!當下,性格懦弱的冬子很快經(jīng)不住逼問,當場招了。
大夫人的病因就此查清,陸明媚、陸瓊禾二人以及幫手的丫鬟們也皆被查,種種過往事實,均被查出。擅用職權、驕橫跋扈、欺害下人……
當時佟夫人已在古婆婆的安置下坐到宅中,手旁一壺銀尖,目光淡掃周圍,顯出當家主母喜怒不形于色的氣度。她看著在下面跪著的陸明媚、陸瓊禾二人,冷冷道:“夫君對你們多有忍讓,才讓你們當了偏府的丫鬟。本夫人只道你們遠離主府便可少收些心性,卻不想犯下此等大罪!可見縱虎歸山,終成禍患?!?p> “求夫人饒命……”陸明媚知道自己的聲音有多無力,她竟然沒想過被佟夫人發(fā)現(xiàn)的下場……本來驕橫的她此時臉色說多難看有多難看。
佟夫人冷笑道:“事到如今,還想求我饒命么?殺人償命,但母親的命,豈是你們的命便能相抵的!傳我的話,先打一百大板。讓她們留一口氣,再行重罰?!闭f罷,不再看她們,任憑她們慘叫著杖刑后,被拖了出去。
古婆婆上了來,跪著說:“主母,老仆監(jiān)管不力,甘愿受罰。”
“古婆婆,自妾身來府,你便相隨左右,這次也是難為你了。她們自己造的孽,豈能賴到別人身上。歸根究底,是夫君同妾身過于縱容?!卑l(fā)完氣,佟夫人神色再見哀戚,無奈道,“母親未做什么事,卻被如此陷害,可見人心險惡?!痹掚m這么說,目光卻飄遠,仿佛想起當初的種種宅斗,處處險惡,處處埋伏。
古婆婆感激不已,恭敬聽著,卻聽見佟夫人頓了頓,問道:“那當時指出古蘭花的丫鬟,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