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詠言在賬房工作,很快就有月余了。她上工的時間比真正來的時候晚許多,管事的被知會過,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管著她們這些丫鬟的一名管賬先生劉三性格嚴厲,溫詠言頭一次查賬,此前能看書時興趣不在賬本上,有一次看差了一個數(shù)字,被劉三狠狠罰了一頓。
罰到門外站著的時候,溫詠言聽見里面有人嘆氣說:“唉!在佟國公府生活,越來越難了呀——我都不知道該怎么教二少爺好了。”
“二少爺若不是看你我從小長大情誼,早就也把我們趕走了吧?!绷硪蝗藙t嘆道。“二少爺天資聰慧,就是不肯在正經(jīng)事上用功,要不然只怕連大少爺都趕不上二少爺。
“不瞞你說,當初二少爺還是很愛學習的。只是,自從發(fā)生了那事以后……”
“噓!我們這些為人仆的,還是少說點吧?!?p> 那兩人出了來,溫詠言急忙把臉面向門,讓自己好像剛聽見他們說話一般,他們也沒怎么看溫詠言,匆匆就走了。他們身著錦袍,看起來是教書先生的模樣。那事?在二少爺身上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讓他對一般男兒喜歡的功名嗤之以鼻么?想起那傲慢又隨和的聲音,溫詠言心里不禁一動。
當晚回到房間,晴兒微笑道:“阿言姑娘,我買了只燒雞,給你留著呢,你要不要吃?”
“呀,今天竟有燒雞么?”溫詠言驚喜地看了看裝燒雞的紙袋,果真一陣陣令人饞涎欲滴的味道飄出來,她不禁咽了口水,然后把放在被窩里暖的手放到燒雞上。晴兒伸手打了一下她的手,笑道:“妮子這就偷吃了,也太快了些?!?p> 兩人開了開玩笑,便坐下吃起燒雞來,平時很少吃這般有滋味的肉,溫詠言吃得眼睛都笑開。忽然想起二少爺?shù)氖虑椋瑴卦佈员銌柕溃骸百《贍斏砩峡墒前l(fā)生過什么事么?”
“怎么想起來問這個?”晴兒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沉思了片刻,“唔,是有一件,夫人已經(jīng)下令不再讓大家提了。”
“喔。”溫詠言說了聲,繼續(xù)吃燒雞。
“你是不是想知道?”晴兒的眼睛像有火眼金睛,瞬間看破了溫詠言的偽裝。她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又沒說,而是從旁牽了帶子,把頭發(fā)打散了再綁起來。晴兒的頭發(fā)烏黑漂亮,怎么綁都好看。她沉默了一會兒,說,“知道也無妨,便是當初佟夫人帶佟二少爺進宮,佟二少爺走丟了,聽見了一些針對佟國公老爺?shù)淖h論,他年少不經(jīng)事,回去告訴了夫人,卻發(fā)現(xiàn)那原來是當時的言官尚史,老爺性格火爆不容于人,這事可掀起一陣風波呢?!?p> “這樣么?”溫詠言點了點頭,原來他還遭遇過這樣的事。
晴兒偷眼看溫詠言,沒再說話,兩人靜靜吃完。
新年將至,府里的東西平白無故地多了許多。佟國公府本就繁華難言、地廣風水又好,如今更是來客絡(luò)繹不絕,一派將要推上喜氣的樣子來。
溫詠言今日下了賬房,看密密麻麻記賬看得眼睛酸痛,正在廊下磨蹭,忽然遇見蘭溪,蘭溪看起來水靈出挑了很多,是個大姑娘了。溫詠言和蘭溪偶然相遇,不禁驚喜,相互友好地問候一番,蘭溪撲閃著眼睛笑道:“阿言這幾天過的還好嗎?”
“當然還好,賬房里的生活不錯,就是無聊了些?!睖卦佈杂钟行┓e蓄了,拉著蘭溪的手,把一塊烏金寶放在她的小手上,“這東西你拿著,就當是我給你的一片心意?!?p> 蘭溪吃了一驚,客氣了一番,見溫詠言神色認真,知道抗拒不了,便收了,說:“改日我一定要給阿言些東西作為回禮?!?p> “姐妹之間,那么客氣又是做什么?!?p> 蘭溪細看下,溫詠言穿著一襲青色繡鳥圖的侍女服,看起來像一根青竹,在冷風中仍能綻出清麗微笑,眼波流轉(zhuǎn)間,十分討人喜歡,不容易惹人生氣。她發(fā)現(xiàn)溫詠言的臉龐,也生得越來越好看了。明明是非常普通的五官,搭配在一起怎的如此順眼。溫詠言察覺到她的目光,臉上露出一個極柔和恬美的微笑:“蘭溪妹妹在看什么,姐姐可要不好意思了?!?p> “阿言姑娘和我差不多大,我可要叫姐姐一聲妹妹了。”蘭溪噗嗤一笑,忽然又笑瞇瞇地說,“新年將至,全府都要忙起來了,不知道春節(jié)那日,阿言可想做些什么嗎?”
“晴兒想回家探親,我就不知道了?!睖卦佈試@了口氣,恰好這時一個丫鬟經(jīng)過,看著溫詠言,便說:“阿言姑娘,劉先生叫你過去對一下賬本?!蹦莻€中年先生好像就盯著自己不放一樣,讓溫詠言很是苦惱,溫詠言無奈之下去了。直到今天的工作告一段落,才有閑暇去庭院幫了一名丫鬟掃枯葉,澆水。
花灑里的清水清亮地灑到地面上,溫詠言嗅著園林的花香,心里不禁愉悅了很多。即使是冬日,這兒也有四季常開的花朵,比如梅,總是在苦寒中盛放,點點艷紅,無盡風流。
“唔,這不是那個丫鬟么?”倉促間,一個男聲忽然在背后響了起來,聽起來很熟悉。溫詠言驚惶地轉(zhuǎn)過身去,只見一個少年男子站在前面,正是自己見過的佟二少爺。他今日穿了深紅大氅,衣著華貴難言,腰帶上懸一玉佩,閃著清澈透亮的光?!岸贍敿椤!?p> “這么客氣做什么?!?p> 佟二少爺聳聳肩,到她旁邊看了看被她澆水的花:“不知阿言喜歡哪種花?”
阿言,他叫得如此親昵,原來還記得自己微末的名字。溫詠言低頭不敢看他:“梅花。”
“梅花香自苦寒來,果然不錯?!辟《贍斈樕衔⒙顿澷p之色,贊同道,“很適合你?!?p> 一時沒了話說,便在那待了一會兒,佟二少爺才走。溫詠言看著手里提著的花灑,那人是多么的瀟灑自如啊,果真不愧是佟國公府的二少爺,卻又與尋常少爺不同。溫詠言其實沒見過尋常少爺?shù)臉幼樱睦锟偸怯X得,佟多隆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