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人間通往魔界的入口處,深山的樹林中。
夕音獨自走著。
但其實,她的身邊還飄著一個小透明人,正是小凝。
夕音依照沐靈月和沐零熙的指點來了她久違的人間,她曾答應(yīng)過會帶小凝一起看看這世間繁華,于是一到人間就把他放出來了。
小凝是第一次來人間,看到人間的啥啥都驚奇,小嘴喋喋不休的一直在夕音耳邊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她倆正在森林的深處里走不出去,小凝突然指著不遠處的一個亮光驚奇的問夕音:“那是什么?”
小凝所指的地方,夕音也注意到了。
原因無他,在如此深山里,這是她們一路走來遇到了唯一亮著燈火的院落,想不注意也難。
更何況妖類,即使是人間的夜晚也能視物,與白晝時并無分別。
是以,夕音和小凝也都看到了,這間深山孤院背后的那座參天古塔。它已是破敗不堪,滿目瘡痍,不僅周邊處處斷壁殘垣,枯草叢生,一派蒼涼之氣。就連那塔身也已經(jīng)傾斜,裂縫四布,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了。
小凝靠近夕音身邊,伸出他短短的小胳膊去摸著下巴,認(rèn)真的對夕音說:“夕音,我感覺那塔里戾氣和怨氣都很濃重?!?p> 夕音就像沒聽見似的不說話繼續(xù)走路。
她上輩子就是個人,還是個生活在最黑暗的環(huán)境里的人,對于人類世界,她最先養(yǎng)成的習(xí)慣就是事不關(guān)己不聞不問。
可小凝卻是個不懂人事的主兒,他見夕音不理他,卻反而對那塔的好奇心更大了許多。
恰巧一只毛茸茸的白兔子,從他們面前蹦跶著經(jīng)過。
小凝眼珠咕嚕嚕一轉(zhuǎn),順勢撒著歡兒的追著兔子跑了。
夕音有點頭疼的看著小凝和兔子跑的方向正是那古塔的方向。
眼見著小凝追著兔子一起跑進來塔里,也只得無可奈何的追了上去。
這破敗的蜘蛛網(wǎng)遍布的塔,共有九層,似乎要直通天際一般。
蹦在最前邊的雪白兔子,蹦跶幾步便要停下來看看夕音有沒有跟上來。
當(dāng)夕音登上最后一層塔時,白兔子一個縱躍,就消失不見了。
此時,巨大的黃銅門鎖發(fā)出沉悶而陰森的快速碾動什么直至碎裂的聲音,緊接著“吱嘎,砰!”一聲,應(yīng)聲掉落,擊飛滿地塵埃。
風(fēng)自四面八方吹進塔來,吹得夕音的裙擺宛如飄飛的蝶翼。
她推開塔頂禁閉的大門,只一瞬,大片的白便如風(fēng)一般涌入她眼底。高塔頂端四面圍著的殘破不堪的灰白紗賬瞬間飄出來,在大作的銅鈴聲中,夕音瞥見一個人影。
首先入目的便是滿地的鐵鏈和鋪了滿地的銀白色長發(fā),剛剛那片白光正是這滿地的銀發(fā)在月光的折射下造成的。
鐵鏈和長發(fā)的一端都是一個跪在地上正在撫弄剛剛那只兔子的男子。
他緩緩的回頭看向夕音。
夕音在與他直視的那一秒,眼底生疼。
怎么會又是一雙桃花眼?
他這雙眼睛像極了沐靈月的眼睛。
可是夕音知道,這不是沐靈月的眼睛,因為雖然同樣是桃花眼,但那女孩的是一雙明媚活潑的桃花眼,但眼前這位姿容絕美的男子,一雙桃花眼卻是利劍一樣的。
夕音直視于他,細細的打量著這雙桃花眼。
夕音自問見過不少類型的眼眸,深沉如羽諾,天真如梓淇,博愛如沐零熙,朝氣如沐靈月……
卻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凌厲的在表面的平靜下壓抑著滔天恨意的眼眸。
這樣一雙眼給她的第一感覺是柔和靜謐的,但細細與其對視之后,就會看到那柔和靜謐的表層之下,有一片幽暗的角落,里面隱藏著一種極端的冷靜凌厲。
就好像陽光落在覆蓋在冰雪的山脈上,春暖花開只是表象,冰冷薄涼才是他真正的溫度。
初初一見,清澈的一眼便能望到底。慢慢回味,越發(fā)叫人琢磨不透。
這樣的眼睛,夕音從未見過。
他也直視著夕音,不躲不閃,大方磊落。
忽而一陣夜風(fēng)從破舊的窗扇間襲來。
夕音的目光隨著夜風(fēng)吹起男子的衣袍時,一瞬間聚焦在了他的腿上。
不對,這哪里是個人,這明明就是一條貨真價實的人魚。
男子瞪了夕音一瞬后,伸出修長的手指朝她一指,桃花眼瞇成一條縫兒,冷冷媚媚的開口:“你,不,是,人?!?p> 一字一頓的,這條人魚說的不慎連貫到讓人蛋疼的話,一下子就把夕音給聽郁悶了。
他說的對,她的確不是人,可好歹也當(dāng)了一輩子人的夕音,就是怎么聽著怎么別扭。
他又冷冷的說了一個字:“跑?!?p> 夕音這下是真的聽不懂了。
還沒等她想好是問明白他在說什么,還是帶著小凝直接離開,那本是膩味在這條人魚懷里的白胖兔子激烈的掙扎了起來,一個不穩(wěn)就摔在了地上。
然后那看起來就一副笨相的兔子,顧不得爬起來就急急地變化了人形,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
人魚見此,本想去扶那兔子,奈何那兔子摔得太遠了,他被那一堆沉重的鐵鏈?zhǔn)`著過不去。
于是他用一雙桃花眼期待的看著夕音。
夕音冷漠的盯著笨兔子,看戲,無動于衷。
那兔子很是皮糙肉厚的自己爬了起來,手忙腳亂的連拍拍身上的灰都顧不上,就急切的撲向夕音:“你別走,我感覺得到你很強大,求你幫幫我們?!?p> 夕音閃身避開,搖搖頭:“我很忙,要我?guī)湍?,除非你能拿你的?zhí)念跟我交換,可你有嗎?”
兔子精懵懂的問:“執(zhí)念是什么?”
夕音看著那人魚的桃花眼,說:“佛說不可說?!?p> 說完,夕音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那兔子精急了,咬著牙跑過去扯著夕音的衣袖不肯松手,眼睛紅紅的,就像人間的女孩要哭未哭時的樣子:“別走,我不知道什么是執(zhí)念,但是我有個故事想講給你聽。”
夕音揮手間,一道風(fēng)就輕柔的將兔子精的手給從夕音的衣袖上吹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