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槨自一片混沌中睜開眼的時候,就聽到無憂分外嫌棄的聲音,“醒了啊,醒了就過來吃點東西補補吧,瞅你瘦的,摸一把都硌手?!?p> 他尋著聲音轉動腦袋,就看到已經(jīng)又變成一條大尾巴來回掃的無憂,正背對著他毫無形象的坐在一個大扇貝上,正捧著一鍋熱騰騰的海草湯,牛飲一般豪放的把臉都埋進了鍋里,吃著。
那是無憂在藍槨昏迷的時候出去搶的,藍槨一直霸占著她的床還不醒,無憂就很是懶惰的去搶了一個回來。
“傻看什么呢,還想等小爺去扶你啊!”
無憂就像是后腦勺上長眼睛了似的,頭也不回的就開懟藍槨。
藍槨對她的態(tài)度渾不在意,一臉包容大度實則悶騷無比的行至大扇貝的另一邊坐下,自顧自優(yōu)雅斯文的舀了一勺湯在碗里,無聲的喝了一口,邊閉目品味,邊說:“多謝你救我?!?p> 無憂用鼻孔斗牛般粗喘似的“哼”了一聲,什么話也不說,只是簡單粗暴整個的舉起了那口鍋,抱著喝了起來。
咕嘟嘟幾口后,鍋就已經(jīng)比臉干凈了。
無憂隨手就用自己的袖子頭抹去嘴角水跡。
一臉滿足的仰頭躺在了大貝殼上,開始曬起了肚皮來。
大貝殼躺不下她那龐大的蛟身,連條伸展開的尾巴也擱不下,她只得變回人身才能繼續(xù)懶著。
無憂的眼睛一直看向海面的目光,逐漸變得悠遠了起來。
自從白龍被鎖在了鎖龍井之后,無憂就一直都是獨自生活了,她最大的愛好就是看著想想以前的事,因為她覺得自己太老了,不常常想一想就會忘掉很多事。
幾千年前,無憂因為得以日日甘沐佛音,剛剛修煉出靈識的時候,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何為對何為錯,不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就只知道隨心所欲的玩耍度日。
那時候無憂還對這個世間充滿了好奇,也很是頑劣,仗著自己龐大的蛟身,四處欺壓那些體型比我嬌小的妖,因為是他們先恐懼她長得又黑又大很是嚇人,所以都不搭理她。
他們越是躲無憂,無憂就越是生氣,然后就生猛的搶貝類的珍珠,咬鯊魚用以呼吸的翅尖,拔龍蝦的鉗子,還給烏龜脫殼,揪著水母的觸角不放非得讓人當著她的面表演繁殖,還惡劣的挑撥兩個魚群互毆……
所以自她有了靈識起,在海族內,就已經(jīng)是聲名狼藉,凡她經(jīng)過的地方海族四散奔逃,整個海族都罵她“你這條活該天誅地滅的惡蛟,就該被天雷劈死……”
海族生靈們都覺得這條惡毒黑蛟,仗外形欺魚,為所欲為,四方為禍,終于把她們逼到忍無可忍了,聯(lián)名把她告到了山神那去。
山神是一條仙氣飄飄的白龍,本是修行于十萬大山的深海中,后來天庭念其功德頗多,且從無惡記,便封她作了這十萬大山的山神。
無憂那時尚還是一條連人形都化不出的黒蛟,用尾巴尖尖想都知道,她是打不過白龍仙的。
三兩下無憂就被打得趴在海底起不來,只得學著岸上的人類嚶嚶的假哭起來。
那白龍化作一個白衣飄飄的極美仙女,站定在無憂龐大的蛟身旁,笑著驅散了一群群看熱鬧,拍手叫好的海族們后,才蹲下身輕輕柔柔的拍著她碩大的蛟頭說:“你這小蛟,還會假哭,古靈精怪的倒也有趣,看在咱們也算是本家而你也沒傷海族性命的情分上,我給你個選擇權利,你以后是愿意跟著我修煉,莫再胡鬧,還是原因被我封印在寒潭里,永不見天日?”
無憂就此跟了山神,但卻依舊改不了貪玩淘氣的胡鬧性子,上了岸后,開始炸兔子毛,揪扯松鼠尾巴,把老虎頭上的王字給扯禿了……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在惹禍。
山神博愛也孤寂,她很喜歡無憂的笑聲,她說這十萬大山有了這樣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笑聲就不寂寞了。時日長了,見無憂從不傷害性命,就也不再過度的管束著她,睜只眼閉只眼的懶得理會她的胡鬧。卻也在潛移默化的一點一滴溫柔教化她,教她世間道理,教她修成人身,更在她修成人身時,為她取名“無憂”,寓意永世無憂無慮;山神很寵無憂,讓無憂叫她姐姐,餓了給她找吃食,痛了給她吹傷口還摸頭撫慰,給她做漂亮衣服,還帶她去看人間熱鬧趣事;山神姐姐陪著她一起度過了幾百年時光,數(shù)不清雨季和雪色。
可是無憂在一百年前將對她如此好的姐姐封印在了寒潭底,親手封印。
她是一條活該天誅地滅的惡蛟,一直都是。
自從藍槨見到無憂后,就從沒見她如此安靜過。
這還是頭一次。
藍槨看著她那一頭墨玉一般的發(fā)被高高束在頭頂,隨著水波蕩漾開來,一個心隨意動間,手比大腦快的就扯掉了無憂的發(fā)帶。
一頭墨發(fā)傾瀉飄蕩開來,如同墨色渲染一般。
這還是自從藍槨認識無憂以來,第一次見到她這樣靜美的樣子,不由得順著她的目光一起看過去。
今夜的天空格外的燦爛,天邊那輪清冷圓月的倒影都在粼粼波光中浮到了海底來。
無憂正在惡劣的感慨:白色的月光再美麗,浮散在了海中,也是薄涼如煙花一般瞬間即逝,還不如那月亮里的嫦娥做的月餅長久。
就忽然感到腦袋上的頭發(fā)四散開來。
她扭頭一看,已經(jīng)躺在了她身邊的藍槨,手里握著的正是她的發(fā)帶。
水足湯飽后無憂手指頭都懶得動的怒視著藍槨,試圖用眼神凌遲了他。
藍槨只見她的一雙眼,漂亮的沒有凌厲生硬的線條,而是習慣性地半彎著,暖如初陽,又像海一般遼闊深沉,仿佛看到了黎明與黃昏,光明與陰影,在極端的對立之中,又分外和諧。
一瞬間,他意識到了自己的思維竟然亂了一拍,只得尷尬一笑,試圖用解釋來掩蓋什么一般的開口,有點結巴的順嘴胡說:“我只是,只是,只是想看看你這身皮是不是真的,呵呵。”
說完他也非常非常尷尬的眨了眨眼睛,很想剁了自己的欠手。
無憂淡定安然的眨巴了一下眼睛,翻了個身,面對著藍槨躺著。
闔眼前,她蔫壞的用余光看著藍槨,閑著也是閑著的戲弄他,用不大不小到正好讓藍槨聽到的聲音,懶洋洋的嘟囔了一句:“你問這個,是打算要跟我交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