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人穿著粗布衣,個個腰間別著槍,領頭的是個身材魁偉的男人,約莫五十歲,明發(fā)志下車后直奔此人,他們過密的交談,在林葉之間,被一群人圍著。而少辰就站在外圈警惕的環(huán)顧四周,在眼睛掃過車窗時,忽然目光就停了一下。子婧忙坐回位置,將自己隱在黑暗之后,緊張地瞥向少辰望向這邊的模樣,他應該有所警覺,子婧猜想他應該是看到了她。
而就在這時,那群人忽然起了細細碎碎且腳步凌亂的聲音,少辰也收回好奇的目光看向騷動的源頭,子婧也順勢望林葉晃動的地方望去,之間一個高瘦的粗布衣男人將一個全身捆綁著繩子的男人從一個地洞中帶了出來,被帶出的人滿是土,但子婧還是一眼就認出那人是林音。
猛的推開車門,子婧跳下車去,讓周圍的人嚇了一跳,一把攬住了即將沖到明發(fā)志身邊的她。
“伯父?!弊渔簰暝?。
“這是什么人?”和明發(fā)志正在交談的人起了疑心。
明發(fā)志將子婧帶到此人跟前:“王隊,這是我兒媳?!?p> 子婧頗為震驚地睜大眼睛,全身的氣焰都凝聚成冰。
“是華文的子婧?”王隊順口道。
子婧疑惑地望著這位被稱為王隊的人,他滿嘴的絡腮胡子,但笑起來給人一種令人安心的樸實。
“嗯?!泵靼l(fā)志點點頭。
王隊目光和悅,周圍的人也頓時都舒了口氣,讓子婧感到繃的緊張的氛圍立刻舒和了。
“幸會啊?!蓖蹶牫渔河H切的笑了一下,目光稍作停頓,正要和明發(fā)志繼續(xù)說著什么,子婧朝王隊問道:“請問,你怎么會認識我?”她其實是想知道他是什么人,但覺得在這種場合下過于唐突就委婉的改了口。
明發(fā)志語重心長地對子婧安慰道:“是我告訴他的。你回車里去吧?!?p> “伯父,他們是什么人?”
“是幫我們的人?!泵靼l(fā)志皺了皺眉:“你回車里去?!彼诿钏?p> 子婧眼睛猛的一亮,一路上她都在明發(fā)志安排的那些偽裝成咼兵的人是哪里來的,以此看來,應該都是王隊的人。
她看一眼被捆的像個麻花卻看著她的目光異常從容鎮(zhèn)定的林音,她忍不住說道:“他也和我們一樣,在幫文軒?!?p> “他是咼人?!苯K于有人鼓起勇氣臨近子婧,這人便是少辰。
這是在少辰失蹤后他們第二次見面,第一次是在咼軍司令部地下監(jiān)獄,少辰指認她是青山黨;第二次便是在此刻,在營救明文軒的緊要關頭,他當眾反擊她。
“少辰,難道你不知道這一切都緣你而起嗎?”子婧委屈而又滿腹怨恨地說道:“如果你不對咼兵胡說八道,我會成為今天這個樣子嗎?我的父親也下落不明嗎?文軒會被人家抓起來嗎?”她指著林音:“現(xiàn)在人家一個咼人都肯幫我救文軒,你竟然?!彼怀陕?,眼淚簌簌而下,感動眾人。
王隊滿臉愧色,他臨近子婧,遞來一個素白色的手帕:“子婧小姐,真是對不起。我們都是青山黨的人,為了這不公平的世道、為了這破碎的山河和千千萬萬貧困的百姓,我們愿意拿命換取鴻蒙的未來。作為被這片土地生養(yǎng)的人,我們的祖祖輩輩在天之靈都不希望看到鴻蒙被外國人欺凌、壓榨,不希望看到奸臣當?shù)?、賣國求榮,這是罪孽,這是國人的屈辱,子婧小姐應該已經(jīng)看到了和感受到了這份責任吧?!?p> 子婧深吸了一口氣,還沒有人對她說過愿意為國為家為百姓犧牲性命,雖然沒有親耳聽到,但她看到了,少辰在獄中殘酷的刑罰下沒有出賣自己的戰(zhàn)友,這未嘗不是一種偉大的犧牲。而自己借此機會更深切的體會到了無國亦無家的無奈。咼人及外國勢力在鴻蒙霸道橫行,國和家的安定以及百姓的尊嚴,便是需要千千萬萬象少辰這樣保家衛(wèi)國的熱血青年為之奮斗啊。
“子婧小姐,請諒解?!蓖蹶犜俅握f道。
“不要再叫我子婧小姐,叫我子婧同志吧。”子婧沉了口氣:“原來我們都是同一戰(zhàn)壕的人,幸會?!彼紫壬斐鍪?,王隊和她握了手。
“你們對林音的戒備,我可以理解,可以不殺他嗎?他雖然是咼人,但還有一份善念?!弊渔旱吐晢柕?。
“先救文軒要緊,在此之前,我只能暫時限制他的自由,等大功告成,在議他的事情。”王隊道。
“好。我想和林音說幾句話,可以嗎?”子婧問道。
“請吧。”王隊點頭批準。
子婧慌不擇路的來到林音跟前:“穆尚存呢?他在哪里?”
林音嘆了口氣:“我們走散了。但是我覺得他應該已經(jīng)潛入咼軍基地。當時我想再等等,想辦法進入,但是穆尚存不聽勸,根本沉不住氣,他就進去了,現(xiàn)在恐怕兇多吉少。”
“你沒有進去,你怎么會知道他會出事?”子婧力爭反駁。
“我在基地后門看到了符咒,薛相田心機太重,看來他已經(jīng)布下了陷阱,可是我勸不住穆尚存,他打暈了我,自個進去了?!绷忠裟抗獬纬旱乜粗渔海骸澳阒赖?,我是搞學術研究的,我真的很不想見到穆尚存出事,我和他約定好的,等救了明文軒,他就跟我去咼國,我們一起解開在他身上的所有謎團?!?p> 子婧眼睛閃耀著淚花,就像天空的星辰落入她美麗的眸中:“林音,記得啊,再做研究時,不要讓他太痛苦,別看他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什么都不肯說,但我知道他在這世上活的有多辛苦?!?p> “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夠幫到他?!绷忠裟抗馄胶偷赝劬Σ恢圹E地也濕潤了。
解除了所有誤會,和林音話別之后,明發(fā)志又和王隊商議了一下營救方案,他們就此又啟程了。和明發(fā)志從新坐回車中,明發(fā)志告訴子婧,這些年來,他給青山路捐助了不少藥品,他不想看到這群為了國家犧牲流血的人死在斷糧缺藥的路上。
“伯父,我的父親真的是漢奸嗎?”子婧低聲問道。
“他應該只是一個為了金錢迷失方向的商人吧?!泵靼l(fā)志重重的嘆了口氣:“如果有機會見到他,我和他真應該好好談談,商人也是人,人和動物的區(qū)別便是底線,為了錢,放棄底線和操守,這不是我們這個年紀的人該犯的錯誤?!?p> “我知道,有些錯是不可逆的。就像人死了,就再也見到一樣。”子婧平靜地望著窗外,唏噓了一下。
凌晨三點,他們趕到咼軍基地,車是停在另外一個山頭,他們徒步翻閱一座小山才悄然潛入基地附近。外層的鐵絲網(wǎng)被很快剪破,他們依次潛入、分開行動。子婧在明發(fā)志的再三阻止下終于說動了他:“伯父,我和文軒是有心靈感應的,我去,能更快的找到他,相信我。”說罷,她就穿著一身咼兵的衣服跟隨小縱隊風一般進去了。
一路走去,子婧發(fā)現(xiàn)地上有被毒死的狼狗,它們死的沒有一點聲響,是里應外合,之前,明發(fā)志應該已經(jīng)安排人提前潛入,那么明文軒的下落大概是被摸清楚了,子婧見到文軒的心情更為迫切。小縱隊一路走來沒有遇到阻攔,他們直奔關押囚犯的山洞,然而剛進去,身后的鐵柵子便關上了。知道中計了,小縱隊和前來圍堵的咼兵發(fā)生了激烈的槍戰(zhàn),子婧被他們護在墻角。最后,被安排保護子婧的小伙子死在她的腳邊,斷氣前,他將槍放在子婧手中,叮囑她想辦法逃出去。
子婧手臂綿軟提著槍,在大腦片刻后的空白之后,她冒著槍林彈雨沖向山洞最深處,而不是想著要往外逃,她想要見到明文軒對他說——孩子已經(jīng)來到這個世上,在家等他。卻被飛來的紅布攔住去路,在掙扎中,那團紅布將她纏住,只露出腦袋。她躺在地上看到一群人圍上了她,都是咼兵,拿著槍,槍口對著她。
“是子婧?”此人前來,咼兵自行讓開路子。
他穿著一身袍子,手拿冥器,頭戴黑色高帽,有點象古畫中的鬼魅,子婧一眼就認出他是眉山道人。
眉山道人喜出望外,對手下吩咐道:“快去告訴薛將,子婧落網(wǎng)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快要抓到穆尚存了?”手下多嘴問了一句。
“廢話少說,小心我割了你的舌頭?!泵忌降廊说闪怂谎郏窒乱涣餆煵灰娏?。
子婧身陷囹圄,在絕望之中她看到了希望,穆尚存還未被抓,她心中的負累仿佛又減輕的一分。
也許是咼人想要抓到穆尚存的心情太過迫切,子婧直接被拖到營地中央,被眉山道人用繩索綁住手腳吊在木柱上。
柱子周圍的地上有被燒過的灰燼、還有肉屑、血跡等,子婧能聞到濃重的血腥味在風中飄蕩,一群人站在下方望著他,領頭的是眉山道人,他的袍子在風中無限的翻飛,他的樣子極度的狂妄,他指著子婧,問到:“穆尚存,在哪?”
“不知道?!弊渔壕髲姷?。
“子婧小姐,我知道你是明文軒的人,我們不如做筆交易。以命換命,你幫我們抓到穆尚存,我保命文軒一命?!毖ο嗵飶陌堤幾叱鲞^來,咼兵自行讓開一條路。
子婧看著站在下方的薛相田:“我同意以命換命,以我的命換文軒的命,好不好?!?p> “你的命可是沒有穆尚存的值錢吶?!毖ο嗵镎f罷點燃一根雪茄抽起來。
“相田?!币粋€女人突然跑過來,驚的大家都睜大了眼睛。
子婧更是冷吸了一口氣,眼睛的大的似銅鈴:“露麗思?”她不敢置信。
露麗思穿著睡袍,身上披著鵝毛披風,腳上是一雙狐貍毛做的拖鞋,露出圓潤白皙的腳跟,她的行頭像是剛從臥室出來,和這里的場面十分不搭調(diào)。
“相田。”露麗思來到薛相田身邊:“你跑來這里做什么?把我一個人丟在里面,我好害怕?!?p> “露麗思?”子婧叫道。
“子,子婧?”露麗思一副意外的不得了的表情。
“我?”子婧張口結(jié)舌。
露麗思問薛相田:“這不是我的同事子婧嗎?犯了什么錯,被你們綁在上面?!?p> 薛相田饒有興致地看著露麗思:“她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里?你當真不知道?”
“相田,你說的什么跟什么呀?中邪了是不是?”露麗思摸了摸薛相田的額頭:“發(fā)燒了?”
“真是會裝?!毖ο嗵镆话丫镒∷碾p手,在她耳邊咬牙切齒地問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前兩天你去見了明發(fā)志,他給了你多少錢,讓你探查明文軒的下落,毒死我的犬,你真是夠狠?!?p> “相田,你,你說什么呀,弄疼我了,快放開我?!甭尔愃佳蹨I吧嗒吧嗒的落下去。
“將她也綁在柱子上。”薛相田一聲令下,露麗思被綁在下方的柱子上。
薛相田伸出手,手下給他一把精細的咼國羽弓,弓只有成年男人的手掌般大小,銅制,雕有皇家龍紋,是貴族之間喝酒游戲時的娛樂用品,一般羽弓的箭頭是平頭軟泥,但此刻薛相田拉開的羽箭的箭頭是銅制尖頭。
在露麗思的大叫聲中,眉山道人手中搖動的銅鈴聲仿佛是從地底下升騰起來的冷氣滲入人的肌骨,周圍鴉雀無聲,個個凝視著中央的兩個被綁起的兩個柔弱的女子。最后連露麗思的叫聲也越來越小,她在發(fā)抖,是伴隨著時斷時續(xù)的嗚咽聲。
“露麗思,為什么?”被綁在上方的子婧朝她問道。
露麗思抬頭望她,竟是滿眼的淚水:“社長對我們那么好,他不能白死?!?p> “咻?!弊渔簞倧穆尔愃嫉脑捴幸庾R到什么,一把短箭飛穿入露麗思的胸口,潔白的箭羽漸漸被血染紅。這一箭正是薛相田射來的。
露麗思咬著唇滿臉疼痛地對子婧說道:“是薛相田殺了社長,他才是可怕的鬼,這些日子,我不過是想為社長做點什么?!?p> “薛,薛相田殺了社長。”子婧驚恐地轉(zhuǎn)眼看向薛相田,他手中拿著精致的弓和羽,霸氣地立在風中,曾經(jīng)身上那種紈绔之氣蕩然無存,一雙如鷹隼般的眼睛盯著她們,就像對著美味的獵物。
“不,不要?!弊渔嚎吹窖ο嗵镉峙e起弓,拉開了精致鋒利的箭。
露麗思已知死期將至,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社長曾經(jīng)寫了一封情書給我,當時的我就像一只高傲的公主又將情書還給了他,對他說,獲得女孩的芳心是要通過考試的,為期一年,他爽快的應允了,而我卻愛上了別人,對他心猿意馬,這下,我總算可以去見他了?!?p> 那把拖著雪白羽毛的短箭自薛相田手中飛穿而來,眼看著要刺入露麗思的脖子時,一道黑影掠過,羽箭剎那間不見了,黑影站定轉(zhuǎn)過身來,正是穿著披風的穆尚存,那只羽箭被他折斷丟在了地上。
“尚存?”子婧激動道。
周圍的士兵也頓時將槍口對準了他。薛相田將弓扔在地上,嘴角抿起一抹微笑,他身旁不遠處的眉山道人搖動的銅鈴聲更大、更重、更沉,仿佛久遠的腳步從地下走來。
穆尚存似乎對此聲有些忌憚,他微促眉頭,是來自對此聲陡然變大的觸動。
“薛相田,你想抓我,我來了,你堂堂三尺男兒,不會為難女人吧?!蹦律写媸紫日f道。
薛相田笑的陰森森的,朝眉山道人使了個眼色,眉山道人將一個大網(wǎng)丟在中央的地上。薛相田對穆尚存說道:“你乖乖的爬進去,我就放了她們?!?p> 穆尚存對薛相田說道:“我進網(wǎng)可以,但我很擔心你說話出爾反爾。你總要拿出誠意給我來看。”
“好啊,柱子上的人,我可以先放一個。你挑。”薛相田大氣地說道。
子婧看著穆尚存高大的背影巍然不動,而地上的網(wǎng)子密密匝匝,哪怕是被纏了腳都是脫不開身的,她說道:“尚存,露麗思已經(jīng)受了傷,你要救她,我命令你救她。”
子婧話還未說話,只見穆尚存手中飛來一飛鏢,準確無誤的割斷了她身上的繩子,她從上方落下來,被穆尚存一個轉(zhuǎn)身給接住了。
露麗思羨慕地望著他們:“子婧,不要管我,你們走吧。”
“不行,你不能放下露麗思不管?!弊渔猴w撲到露麗思身前。穆尚存上前拉開掙扎的子婧,露麗思猛地感覺身上的繩子松了,是穆尚存趁機割斷了她身上的繩子,但是周圍風大,將衣服吹刮的翻飛起來,還未有人察覺,再者,大家都將目光齊聚在穆尚存身上,露麗思依舊鎮(zhèn)定自若地保持原狀。
穆尚存將子婧拉至薛相田身前,說道:“放了她,以命換命?!?p> 子婧掙扎著捶打穆尚存,并對薛相田說她愿意留下來換露麗思的自由。薛相田被掙扎的厲害的子婧弄的眼花繚亂,還未回過神來,近身的穆尚存就一把勒住薛相田的脖子,一把鋒利精小的飛鏢抵住了薛相田的脖子。子婧立馬跑向露麗思,攙扶住早已卸掉繩子的她,一步步地來到穆尚存身邊。
“都散開,否則,我殺了他?!蹦律写鎾冻肿⊙ο嗵镆徊讲胶笸耍暗氖勘鴤€個舉著槍,步步緊逼。
“讓他們退后?!蹦律写媸置偷赜脛?。薛相田的脖子流了血,他齜牙咧嘴的疼的冷吸口氣,道:“你們都往后退。”
正在士兵一步步后退時,遠處突然傳來兩聲“砰砰”槍響,緊接著便有人往這邊跑來,是個滿臉是血的士兵:“大將,不好了,有人劫獄,明文軒逃了?!?p> 聽到如此令人震驚的消息,圍堵在前的士兵們立刻讓開一條路,該報信的士兵沖上前來,看到了被劫持的薛相田一臉的震怒,并且脖子上還被抵著一鋒利的飛鏢,士兵嚇的癱軟在地:“大,大,大將,你?!?p> 子婧一聽說明文軒得救了,高興的恨不得馬上就飛奔出這莫大的營地,可是里外三層將他們牢牢困住,即使有薛相田在手,恐怕逃出去也需要費些周折的。
“跟我走?!蹦律写鎾吨ο嗵锿鶢I地一側(cè)土墻走去,遠處來看,該墻較低,比起周圍其他地方的鐵絲網(wǎng),墻外的一切是一眼看不到的。
臨近墻邊,穆尚存推開薛相田,左右手分別抱著子婧和露麗思飛向墻外,忽然從墻外的草叢中彈出一張大網(wǎng)飛向他們,因為人數(shù)太多,大網(wǎng)尺度有限,又是直奔穆尚存而來,露麗思和穆尚存落入網(wǎng)中,子婧掉在網(wǎng)外。三人落地之后,子婧將露麗思從網(wǎng)中拉了出來,正要救穆尚存時,大網(wǎng)忽然亮了一下,閃過雷電般的光明,子婧全身一麻,失去了意識,昏倒在地。
當子婧醒來,是和穆尚存關在籠子中,他抱著她,腦袋緊緊的貼在他的胸脯?;\子不大,勉強能擠下兩個人,明顯是專門關一個人的?;\子是特質(zhì)的,上面涂抹著一層金色的耀眼的東西,在燈光的照耀下,十分刺眼。環(huán)顧四周,依舊是在幽深的山洞,一雙雙注視著他們的眼睛比嶙峋斑駁的石頭還要無情冰冷。
薛相田站在籠子前方,脖子上纏著雪白的紗布,他一只手插在褲兜中,另一只手拿著一個黑色的方盒子對著籠子。
“媽的,想殺我。”薛相田暴怒的眼睛瞪得圓圓的,滿腹的憤怒:“我電死你?!彼聪路胶凶由系陌粹o,籠子閃過一道紫色的流光,子婧全身過電,刺麻疼痛,仿佛萬千針頭在她身上飛星般流過,劃破肌骨般疼痛。穆尚存和她在經(jīng)歷同樣的非人的折磨,他緊緊地抱著她,對她說道:“對不起,對不起。”電流一次次的流過,‘對不起’三個字在他口中喃喃不斷,他閉著眼睛,仿佛在訴說著誓言,樣子虔誠而又疼痛。
子婧身體虛弱,經(jīng)不起電流的折磨,她再次昏厥,卻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周圍有風,她仰起頭來,睜開眼睛,看到天空掛著一輪圓月,她坐在房頂之上,底下的街道是古朝大街,繞身的是清冷的夜風,最令她不可思議的是身旁是穆尚存,他翹著腿躺在房頂上,枕著雙臂和她一起看月亮,身邊的酒壺中散出著清香濃郁的酒氣。
“是古朝?!弊渔喊l(fā)現(xiàn)自己穿著古朝的衣服,她沖忙問穆尚存:“我們這是在哪里?”
“若寒,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圓啊?!蹦律写鎸⑹指苍谒彳浀氖直成?。他的眼睛中盡顯美好,裝滿了圓月的影子。
子婧忽然被周圍的靜謐和美好所吸引,她的心不再慌亂的跳動,看著周圍沉靜的夜色、空寂的天空,還有手指間惺惺相傳的溫暖,她漸漸的將自己沉入這美好的氛圍之中,天地之大,世界之好,仿佛只有他們兩個人最懂。
“如果時間就此停留該多好?!蹦律写嬗腿惠p嘆了一句。
子婧轉(zhuǎn)頭看著他,惆悵、無奈、悲傷,很多種滋味在他英俊的臉上顯現(xiàn)出來,仿佛嘗遍了世間的心酸,才知道這最初的純真和簡單是如此的彌足珍貴。
“尚存,人總有一死,離別自有天定。如果有一天,所愛之人死了,就放她離去,不要在世間尋她,不要讓自己過的那么苦。”這句話是子婧替良莫寒所說的。是想,即使良若寒也不希望她所愛之人為早已化為煙塵的她郁郁終生。
穆尚存睜開眼睛,滿目的凄涼,一眼萬年,仿佛早已看透這無緣的紅塵、這孤獨的世間。
“為什么還要抱著一絲幻想?!蹦律写驵哉Z,好像是在問自己。
“是你不愿放手。”子婧緩慢而又有著象征意義地從穆尚存冰冷的手心下抽出手。微小的動作讓她心里很難受,但她想提醒他,甚是可以說是警醒。她從未覺得好意提醒勸告別人自己的心竟是這樣疼。
“必須要放手嗎?”穆尚存空空的掌心之下流動著風,那風帶著濕氣,好像在哭。一顆淚從穆尚存的眼角流出,他一眨不眨地望著天空的月亮,就好像看到了良若寒的小臉,笑著笑著就哭了,漸漸的就被月亮的光芒遮去了整個容光,再也不見了。
“若寒?!蹦律写娉铝恋姆较蛏斐鍪郑瑝阂种辽畹穆曇綦S著喉中的嗚咽之聲低沉的傳出,飄蕩在時間的長河之中好像能去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他們死了?沒有呼吸了?!弊渔弘[約能聽到可怕而又瘆人的聲音,亦能感知到有人將手指放在自己口鼻邊探呼吸??墒撬韰s動彈不得,意識卻越發(fā)的清醒,還能感知到自己是躺在穆尚存的懷里,他抱的很緊,就像摟著孩子,可是他也一動不動。
“穆尚存,穆尚存?!弊渔涸趦?nèi)心叫他的名字,寄希望于能夠和他有心靈上的共鳴,可惜他毫無反應。難道他死了么?子婧悲傷的想,因為自己無法動彈,好像也沒有呼吸,感到十分奇怪和焦急。
“大將,他們可能被電死了?!弊渔郝牭浇皝聿榭吹娜讼蜓ο嗵飯蟾?。
“電壓這么高,女的死了,倒也正常。穆尚存死了?怎么可能?”薛相田的聲音越來越近,聽得出他的步子不急不緩,似乎是懷著一絲懷疑。
忽然外面響起一聲槍炮聲,地面都跟著晃了三晃,頭頂碎石飛濺而下,緊接著便是士兵的叫聲:“大將,不好了,那些人反攻了?!?p> “該死?!毖ο嗵镆а狼旋X道,隨后快速轉(zhuǎn)身離開。一行人跟著他都朝洞口奔去。
子彈如密集的雨點打在洞口處,士兵的慘叫聲不絕于耳,子婧夢魘般被禁錮著無法動彈,她真的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死了,剛才士兵明明說她沒了呼吸。難道死亡就是這種狀態(tài)嗎?仿佛靈魂被死死的困在沒有生機的肉體之中。
“子婧,我找到子婧了,子婧?!辈恢^了多久,子婧聽到了明文軒的聲音,沙啞的嗓音帶著無盡的顫抖,他開槍打斷了籠子上的大鎖,要將子婧從穆尚存懷里帶出時,卻發(fā)現(xiàn)穆尚存抱的太緊,他大叫:“穆尚存。”后又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他將手探向子婧鼻邊,然后便是痛哭,一遍遍叫著子婧的名字。
子婧和明文軒就好像隔屏障,她在內(nèi)心瘋狂的叫著他的名字,可惜他聽不到,正在經(jīng)受愛人離別之痛。
“明公子,你好啊?!币话褬尩肿∶魑能幍暮竽X勺,正是薛相田的聲音。
明文軒止住哭聲,忽然變的十分冷靜,問道:“是你殺了子婧?”
“瞧,她正躺在別的男人懷里。我殺了根本不愛你的女人,你應該感激我?!毖ο嗵锿嫖兜?。
“我殺了你?!泵魑能幒鋈黄鹕韺⒀ο嗵锿频乖诘兀ο嗵锟蹌影鈾C,子彈打透明文軒的肩胛骨。
文軒,文軒,老天保佑。子婧心急如焚的祈禱著,籠子外面是明文軒和薛相田激烈的打斗聲,子婧想要撞破身體的沖動愈加的強烈。
忽然全身一松,好像捆在身上的無形的繩子突然脫了線,穆尚存倒在地上,子婧也隨著他倒下去,她終于睜開了眼睛,看到一頭猛獸正在撕咬薛相田,一邊的明文軒驚恐的看到那頭樣子十分兇悍的獸將薛相田撕成了碎片。
這頭獸正是雄壯的饕餮。
當饕餮一步步逼近明文軒,磨著爪子準備向他進攻時,子婧忽然大叫道:“不要傷他?!?p> 饕餮踏出去的前蹄忽然就凌在半空,它轉(zhuǎn)頭看向子婧,銅鈴大的眼睛中燃燒著一團烈焰,里面有子婧的身影。
“不要傷他,他是好人?!弊渔簭幕\子中爬出來對饕餮說道。
饕餮收回前蹄,又在地上磨了磨爪子,伸了一個懶腰,就朝洞外狂奔而去,片刻鐘,外面?zhèn)鱽肀灰矮F撕咬的慘叫聲。
“子婧?!泵魑能幖拥乇е渔?,熱淚盈眶,他以為自己會死在咼兵手中,卻不曾想過他活著見到了她。
“文軒,太好了。”子婧泣不成聲。
正在兩人沉浸在劫后重逢的喜悅中時,身后傳來穆尚存虛弱的聲音:“那獸會殺光所有人的,必須讓它回來?!?p> 子婧轉(zhuǎn)身看向穆尚存,他臉色慘白,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睛微微凹陷,整個人是一副皮包骨頭的模樣。
“尚存,你怎么了?”子婧震驚地望著他。
“我命不久矣?!蹦律写嬲玖⒉环€(wěn)地靠在石壁上,他嘆了口氣:“剛才你我被饕餮禁錮靈識,它為了救我們,以制造你我斷氣的假相,它一開始沒有想過要殺人的,可是如今,它一旦開了殺戒、嘗了血腥,獸性恢復,便再不會再茍存于我這具枯老的肉體之中了。這千年以來,我都是依靠饕餮的靈力活下來的,我和它之間是爭斗與共存的矛盾體,它找不到合適的寄體,又不愿順服我,我離了它就會死,當然,我不怕死,但卻趕不走它?,F(xiàn)在它終于找到了新的主人,也只有新的主人才能控制它?!?p> “你是說?”明文軒似懂非懂地視線在子婧和明文軒之間掃射。
子婧已經(jīng)意識到了什么,她道:“尚存,你離不開饕餮的,我會竭盡全力幫你找回它的。”說完她就要往洞外跑去。
明文軒拉住子婧,阻止道:“你要做什么?”
“找回饕餮?!?p> “不行,太危險?!?p> “找不回它,會死很多人?!?p> “那是一頭獸,不是你一個女孩子能控制的。這需要回去研究抓捕方案?!?p> “來不及了,為了避免更多人慘死,我只能嘗試去召回它,求你了,文軒。”子婧奮力撥開明文軒抓著她的手。
明文軒猛的松開手,是被子婧眼眶中打轉(zhuǎn)的眼淚所觸動,她急著去救人的心感動了他,畢竟剛才和他一起打進來的還有青山黨的人,那些都是自己的戰(zhàn)友,饕餮可不分敵我,他不想自己的戰(zhàn)友白白送命,于是就跟著子婧一起飛奔出去。
穆尚存扶著石壁艱難地朝前走去,雙腿無力發(fā)軟,洞口就像一個圓圓的黑洞等在前方,他是古人,洞外面的世界不屬于他,可是他放不下,剛才子婧飛奔出洞口時,他仿佛看到了良若寒的身影,她們真的好像,為什么饕餮會聽命于她,即使他活了千年,這都是他解不開的謎,如果就這樣倒下去,心也是不甘心死去的。他只想知道子婧是不是良若寒。
嶙峋的石壁上忽然出現(xiàn)一個人影,那影子隨著走動,拉的越來越大,有一種烏云罩頂?shù)母杏X籠向穆尚存。
穆尚存停下步子,轉(zhuǎn)頭身去,他看到了一個高大威武的人高立著,他穿著一身質(zhì)地尚好的黑色長袍,長袍領帶邊角繡著閃耀著金色光芒的龍鳳祥紋,左右兩邊袖袍上用紅線繡著面部猙獰的鬼臉野獸,他的披風就像一縷輕盈的墨發(fā)無風自飄。他戴著帽子,壓的較低,能看到他戴著面具的臉上有一雙威嚴陰沉的眼睛。
穆尚存做過許多年的殺手,選戴一些面具去執(zhí)行任務是時常發(fā)生的事情。對于面具,他是頗感興趣的,一般他會選擇能對人的心里造成恐懼的面具,無形之中能殺殺對方的銳氣,但眼前這人的面具卻有一種令人生畏的陰森,這是一張近似于人膚色的面具,上面錯綜復雜的線條,給人一種整個人是支離破碎拼湊而成的錯覺。如此的猙獰不堪卻偏偏有一雙炯黑深邃的眼睛,一副高高在上俯瞰蒼生的英威,膽寒之中,竟讓人不自覺生出敬意。
“敢問,閣下大名?!蹦律写嬉娺^高人,不自然地在說話方面也刻意有所講究。
“魔煞?!闭f話間,魔煞突然消失了,眨眼間出現(xiàn)了穆尚存跟前。
“魔,魔煞尊者?”穆尚存睜大眼睛,更顯得整個面頰瘦削如刀。
“我們再次見面了?!蹦吠赖穆曇魝鞅檫@個洞穴,外面的喧囂之聲消失了,世界靜的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是啊,還記得上次見面是一千年前,是您收復了巨石怪?!蹦律写娣路鹩龅搅死嫌眩Z氣也親切許多。那次事件,魔煞沒有顯身,在云層高厚的天空,只能看到他淡淡的身影,巨石怪就像不經(jīng)吹折的稻草,就那么輕易的粉碎消失。魔煞的法力高深,所有一切生靈渺小如塵埃。
“蒼生之禍,不可茍活。”魔煞淡淡道。
“我這多活了一千年的怪人也是有違天道輪回的,尊者此次前來,是要結(jié)束這一切吧?!蹦律写嬗崎L的嘆氣。
“經(jīng)歷了這一千年,你看清了什么?”魔煞問道。
“逝去的,就很難再找回的?!蹦律写嫜壑须[現(xiàn)出淚光,他跪下去,朝魔煞磕了三個響頭:“孽障穆尚存,有事求尊者明示?!?p> “說?!蹦反寡劭粗?。
“我的愛人良若寒的轉(zhuǎn)世是不是子婧?”穆尚存仰頭問道。
“在這世上只有一個女孩叫良若寒,不會再有第二個,第三個更不是?!蹦防湟馍踔氐穆曇羲坪鯉е┰S的嘆惋。
穆尚存癱軟在地上:“連薛莫寒也不是?”
“你覺得是嗎?”魔煞負手而立。
“不,不是?!蹦律写嬉庾R到薛莫寒只不過良若寒的轉(zhuǎn)世,她沒有曾經(jīng)那刻骨的記憶和鮮活的憧憬,甚至連那么痛徹人心的經(jīng)歷也隨著良若寒的逝世而消失了,那些不可復制的過往只能成為他的痛苦,一年又一年,整整一千年,他每天生活在良若寒離世的痛苦中,是他親手了斷了她的性命,原以為是在保護她,卻成為他人生最大的遺憾。
“饕魂鎖,鎖的便是上古殘害百姓的饕餮,正是良家先祖打造的良器封印了饕餮,因此,良家成了饕魂鎖的守鎖人,享世代尊榮。為了使良家不忘使命,世代守鎖,保一方百姓平安,良家先祖用自己的魂魄制成打開饕魂的鑰匙。這一魂魄成了精識,世代相傳。良家每一輩人都會出現(xiàn)一個守鎖人,守鎖人命數(shù)孤煞,一旦動情便是生離死別。所以良家每一輩守鎖人或其愛人都不得善終?!蹦奉D了一下:“子婧只不過是良家世代相傳的守鎖人,饕餮能夠辨識出她體內(nèi)的精識鑰匙,所以對她依順,萬年來,饕餮對鎖、對鑰匙產(chǎn)生了感情?!?p> “尊者,饕餮怎么會出現(xiàn)在我的體內(nèi)?”穆尚存問道。
“這便是本尊前來見你的因由。千年前,薛莫寒將變化無窮的饕餮鎖制成匕首送給你,當時,你以此刀自盡,見血融注在你的身體之中,饕餮自此進入你的體內(nèi)?!蹦穳旱土寺曇簦锌溃骸坝蒙眢w壓制這頭惡獸很不易。”
穆尚存泄了口氣:“現(xiàn)如今,我命不久矣,只能請尊者制服這頭獸了?!彼涝谑谏?,一身的頹廢無力。原來一切有如夢幻泡影,他所苦苦地追尋百年、千年的愛人早已逝去。
“除獸之外,鎖和鑰匙,我都要一并帶走。”魔煞道。
穆尚存陡然睜大眼睛:“尊者,我愿意一生一世成為一把鎖聽命于您,鎖住這頭惡獸,可你不能帶走子婧,她才剛剛為妻人母,她那么善良?!彼男木就床灰眩骸傲技覟榱吮0傩掌桨?,已經(jīng)犧牲了那么多,求尊者網(wǎng)開一面。”
一聲深深的嘆息隨著魔煞消失的身影久久的浮蕩在空蕩蕩的洞穴之中。
即使子婧的精識之中還殘留有良若寒的記憶,即使自己和那縷精識永遠的守在饕餮身邊,穆尚存也是心有感傷的,因為他知道有說有笑有哭有恨的良若寒永遠的離開了。
一陣青褐色的微風吹過,穆尚存抬起手,看著自己的手指、手臂一點點的消失,沒有疼痛,一切都是那么的輕盈如鴻毛隨風而去,一顆淚落在地上。
這里是人間地獄最深的山谷,一眼望不到底,此處稱為“冥地”,地勢呈現(xiàn)錐子形直插地心。站在山谷最上方的邊緣,可以看到峭壁上數(shù)以萬計的黑洞,密密麻麻,如同蟻洞。
“走吧。”魔煞沿著陡峭的石壁山谷深處走去,穆尚存跟在他身后,他整個人精神許多,穿著黑色布藝,一頭潑墨般的長發(fā)披在身上,他問道:“尊者,這里怎么這么多洞穴?”
“這些黑洞盡是墳穴,墳穴里面有魘物,食人化古?!蹦返?。
穆尚存冷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走著,問道:“尊者,我們還要走多久?”
“……”魔煞再無應答,只是沉默的走著。
這里不分黑夜白日,穆尚存失去了時間概念,魔煞的步伐平穩(wěn)、步距均勻、步子勻速,而穆尚存卻跟的力不從心,差一點掉進洞穴之中,幸虧被魔煞出手相救。穆尚存自小練武,身體耐受力接近極限,可見他們應該走了很久。
許久,魔煞才說道:“這里魘物眾多,我還暫時不想使用法術驚動它們。”
“尊者英明。”穆尚存道。
又走了很久很久,魔煞終于在一個洞穴邊停下了步子。穆尚存看到洞穴邊緣開了一朵拇指般大的小白花,魔煞蹲下去,伸出手指,輕輕碰觸花瓣。穆尚存微微震驚,魔煞半露的手就像被月光照亮的美玉,他見過美人數(shù)不勝數(shù),還未見過此等尚好的皮膚。
“尊者,我們是到了嗎?”穆尚存問道。
魔煞停下手中的動作,他起身點點頭,隨后拉著穆尚存跳入洞穴之中。
洞穴很深,在下墜的過程中,穆尚存感覺體內(nèi)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想要撕碎自己,那正是被魔煞封在體內(nèi)的饕餮,也許周遭的情況驚動了饕餮,饕餮想要撐破他的身體,穆尚存竭盡全力的壓制它,最后被魔煞給他一掌,他頓時昏了過去。魔煞出手拉出了他失控的身體,繼續(xù)往下墜落。
當穆尚存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是躺在冰面上,和他一起躺在地上的還有另外一個人,他緩慢的坐起身來,看清那個穿著平整、面容安詳?shù)娜耸莻€女孩子。
這個女孩子穿著男服,黑衣紅領的衣服上雕著面容猙獰的邪魔惡獸,她面頰素凈,就像清水芙蓉,一頭烏黑的頭發(fā)散在身下。她左手握著樹枝,上面纏滿了新鮮的藤條,那些藤條就像吐信的小蛇。她的右手握著類似于短刃的物,但比短刃要長上幾寸,物的一頭是箭頭,另一頭的手柄上刻著骷髏。
“這里就是你的居所了?!甭曇繇懫穑返母∮霸谀律写嫔砼燥@現(xiàn)。
“尊者,這位姑娘是?”穆尚存問道。
“人間地獄的侍者?!蹦房粗陶?,他的眼睛就像一片凝固冰冷的海,侍者就像倒影在海中央的星光,是他眼中唯一的生機。
“侍者是個女孩?”穆尚存想起無臉人扮作侍者一路追殺他時的情景,眼前真正的侍者竟是讓他難以想象的,苦守在人間地獄跟隨鎮(zhèn)伏群魔的魔煞身邊的人竟然是個女孩。
“唉?!蹦飞钌畹貒@息,背過身去,道:“侍者是所有被鎮(zhèn)伏在人間地獄的惡靈、邪魔、妖獸所封之地的尋路人。我將墓鏢和不老枝賦予侍者,在這人間地獄,她是唯一一個有著生氣的活人?!?p> 穆尚存領悟到魔煞不是活人,可是侍者一個女孩兒,為何會甘愿留在這人間地獄為魔煞做事。
“難以想象,一個女孩竟然能有這樣的壯舉,她犧牲的
不止年華,還有無盡的生命啊?!蹦律写鎳@道。
“這所洞穴,就是侍者為饕餮尋得的封印之地?!蹦返馈?p> 穆尚存好奇道:“侍者,她這是怎么了?”
“魘物入體,她著了道。一時半會,不會醒來的。”魔煞轉(zhuǎn)過身來:“也許永遠不會醒來?!?p> 穆尚存頗為震驚,他站起身來:“還有尊者解不開的道嗎?”
魔煞看著侍者冰冷的小臉,冰冷剛毅的眼中露出難得一見的溫潤。他對穆尚存說道:“她在此地消失三天時,我才感應到她出了事。這里魘氣太重,也是我疏忽了。我來此地尋她,不能動法,十萬九百七十六個洞穴,我一一探尋,才在她失蹤第259天時在這里尋到她。魘物已經(jīng)侵入她的肌骨,血液變成了黑色,完全凝固?!?p> 萬惡畏懼的魔煞也有如此觸動人心的一面,穆尚存強烈的感受到魔煞內(nèi)心的消沉,雖然被他平穩(wěn)的聲線、平靜的眼神以及不會有神態(tài)波動的面具掩飾的很好。
“將近十萬個洞穴,一步步走來,不止身痛,連心都是痛的吧?!蹦律写嫦氲搅肆既艉?,在臨別之際,連她的模樣,想一想,都是一種奢望。
魔煞的眼睛稍微晃了一下,避開了穆尚存的目光,他察覺到對面久經(jīng)世事的男人正在揣摩他的心思。穆尚存已然看出,侍者在魔煞心中還是有分量的。
“尊者,子婧體內(nèi)的精識是饕魂鎖的鑰匙,你放過了她,我感恩于你。我愿意化為鎖,鎖住饕餮,在這墓所沉睡。但在臨別之際,我想問,我可以為侍者做點什么嗎?”穆尚存想了一下:“魘物屬陰,又是極邪之物,在這陰冷深邃的地方,是不是可以用陽氣試著驅(qū)除。”
“如果你不是有要務在身,要鎖住饕餮,我可能會把你留在身邊做事?!蹦焚澷p地望著他:“之所以要把侍者留在這里等你來,我就是想看一看饕餮能做些什么?!闭f著他伸出手輕輕比劃了一下,一條明亮的線飄向穆尚存。
穆尚存脫掉自己的衣服,露出胸脯,昂首挺胸,迎向那條明亮的線,線條如輕盈的羽毛落在他胸脯,漸漸的劃開一道口子,饕餮一條爪子探了出來,剛露出頭看到了魔煞,立馬又縮了回去,那道口子又慢慢合上,穆尚存忍著疼痛,雙手拉開那條口子,對饕餮說道:“出來啊,該你逞威風的時候到了,快點出來啊,你怕了?”
穆尚存力不從心的大叫道,他感到自己聲嘶力竭,快要昏過去時,饕餮終于忍受不住他的逼迫從他的胸口躍出來,穆尚存一身虛脫地倒在地上。他感到右手越來越沉,看到自己的右手變成了銅塊,緊接著是左手,還有雙腿、雙腳漸漸凝固。他自知自己就要蛻變成真正的饕魂鎖了,而且是一把沒有鑰匙可以打開的鎖,鑰匙,就是子婧的一縷精魄,他懇求魔煞將其留在世間,他愿意承受萬世的孤獨,因為,那縷精魄曾經(jīng)在良若寒身體之中見證過他們的曾經(jīng),精魄上面是不是還殘留著良若寒的一絲記憶、一點感觸呢?想象著,良若寒在花草美好、陽光溫暖的世間享受人世的快樂,他露出欣慰的笑容。
魔煞一手負在身后,另一只手將饕餮引至侍者身邊。漸漸的,侍者身上出現(xiàn)流動的黑色花紋,饕餮對此頗感興趣,竟打消了對魔煞的恐懼,而是好奇的盯著那些從侍者身上一點點爬向地面看似急著離開的花紋。
“嗷?!摈吟亚疤愫鋈话醋』y。那花紋忽然化為一張大嘴咬向饕餮,十分兇惡。饕餮顯然被激發(fā)出搏斗的興致,和那奇怪的只有線條勾出的獸撕咬起來,不多時,饕餮被撕咬的一身是血,但依舊不減斗志,打的更為激烈。
魔煞伸出手,強大的掌風將侍者收入懷中。侍者堅硬的身體變得柔軟,但依舊不省人事。一部分線條不僅不怕魔煞,反而又急速的回退到侍者身上,魔煞揮出大臂,一把抓住如絲的黑線,快速將其從侍者身上抽離,可惜這些黑絲十分狡猾,忽然就斷掉了,一部分在魔煞骷髏般的手中化為灰燼,剩下一部分又隱退在侍者體內(nèi)。
饕餮身體雖然龐大,比起變化多端的黑線顯得笨拙些,但最終韌勁十足的饕餮將黑線吞掉,滿嘴是血的看著魔煞。魔煞將侍者放在地上,饕餮圍繞侍者團團轉(zhuǎn),急著要與剩下的黑絲搏斗,可惜侍者身上的黑色花紋再無顯現(xiàn)。
轉(zhuǎn)眼看去,除了腹部開著的大口子還泛著血光,透著一點體溫散出的熱氣,穆尚存全身其他部分都化為銅塊。眼看著封印的時間就要到了,魔煞伸出白骨手,掌下魔風勁蕩,將饕餮卷入穆尚存胸口之中,那道口子隨即合上,只聽饕餮呼嘯之聲在器皿沉重的合上之后而消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