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蘇青便把趙晴若從床上喊起,去了盛寧宮給太后請安。
從前在王府,因為安南王妃楚萱不喜趙晴若的關系,她便免了趙晴若和林侍妾的請安,所以現(xiàn)在一夜未安眠的趙晴若對清早請安一事很不適應。
但她看著蘇青冷漠的臉色,想起昨日那句得太后喜歡,還是將推拒的話咽了回去。
盛寧宮寢殿。
太后祁宋氏今兒起得有些晚,正坐在鏡前讓秦嬤嬤梳妝。
“長清宮如何了?”看著鏡子里自己額前多出來的幾根白發(fā),祁宋氏垂了眼,問了一句。
秦嬤嬤熟練地把頭發(fā)盤好,回道:“昨夜太后您賜下酒后,便再沒了動靜。”
“派幾個太醫(yī)去看看,再過幾日便發(fā)喪吧?!?p> 秦嬤嬤應了,拿起一只鏤金雕花翡翠簪插在太后的發(fā)髻上,又繼續(xù)道:“那皇上那邊……”
“皇帝總也要動手的?!碧蟮偷偷卣f道,似是嘆息。她看著自己衣袖上那蘇繡的祥云道:“好不容易從司衣女官到如今的地位,若是安分些,又何至如此?!?p> 那語氣里有可惜,可眼里卻沒有憐意。
秦嬤嬤給太后別上最后一朵珠花,沒再說話。
這時門外進來了一個小宮女。
“太后,安南王府的小姐來請安了?!?p> 秦嬤嬤梳完了發(fā)髻凈完了手,聞言笑著道:“這位晴若小姐倒是個知禮的?!?p> 太后瞧了瞧鏡子里的自己,在秦嬤嬤的攙扶下起身準備往正殿去,道了一句:“她身邊的那個姑姑是個得用的?!?p> 看來趙崢也是花了心思的。
正堂上。
待趙晴若問過安后,太后宋氏便把她喚到跟前,笑著問她昨夜睡得可還安好。趙晴若記著昨天蘇青的訓斥,今次便都把太后的問題與夸贊一一好好地回了。
兩人說話間,趙晴若偶爾抬起眸去看太后的眼睛。
那一雙慈善的眉目一如昨日,可笑意卻不達眼底。趙晴若看著那并沒有幾分暖意的眼神,想起了昨日蘇青的話。
太后又賞了些東西給趙晴若。正當趙晴若跪下謝恩的時候,門外傳來一聲通報。
“太后,玉嬪娘娘求見?!?p> 太后的笑微不可聞地一滯,點點頭允了。蘇青上前扶起趙晴若站到了一邊。
只見從門外進來一個淺綠宮裙的女子。那人的五官只能稱清秀,卻是膚色勝雪,似是有著玉的光澤。
“嬪妾拜見太后,太后萬福?!蹦桥由蟻斫o太后行了禮。蘇青輕輕推了一把正悄悄打量人的趙晴若,趙晴若便也上前給那女子問了安。
三品的嬪位,趙晴若應當問一聲安。
“這便是安南王府的小姐吧,真是標致呢?!庇駤鍌壬砜粗w晴若,淺笑著夸道。
趙晴若羞澀地低頭。玉嬪轉眼去看太后道:“嬪妾還記得七皇子在這個年紀,也時常來太后宮里陪著他的皇祖母呢?!?p> 見玉嬪話鋒一轉提到了七皇子,太后笑了笑?!罢菏莻€好孩子?!?p> 聽了這句話,玉嬪又盈盈笑了起來。
“政兒如今也是時常掛念著太后。他知道太后喜松柏,前些日子便畫了一幅松柏圖,因為學業(yè)繁忙,便讓嬪妾今兒來送給太后?!?p> 玉嬪給身后的宮女使了個眼神,后者便捧上一幅畫。秦嬤嬤接了遞給太后,太后展開畫后夸贊了幾句,便讓秦嬤嬤拿下去收著了。
玉嬪見太后再無后話,低頭攥了攥帕子。
太后看了她一眼,開口問道:“政兒如今可還好?哀家也許久未見他了?!?p> “政兒如今勤奮用功?!庇駤遐s忙接了太后的話,復而垂眸嘆了一口氣,眉間盡是憂色。
“就是這幾日節(jié)氣更替,小孩子身體不好,似乎染了些風寒。嬪妾很是擔心?!?p> 太后垂眸理了理袖子?!澳潜阏?zhí)t(yī)好好去看看?!?p> 玉嬪看了太后一眼,跪了下來攥著帕子淚眼盈盈地道:“都說母子連心,嬪妾實在是擔心。嬪妾今日來是想求太后,能否準許七皇子到嬪妾宮里住幾天,好讓嬪妾能夠好好照顧他?!?p> 一旁的趙晴若見玉嬪突然跪下,有些愕然。她看了一眼蘇青,后者給她遞了個眼色低頭站好。
趙晴若學著蘇青樣子低頭,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后宮之主應是皇后,怎的這玉嬪想接皇子回宮卻求到了太后這里呢?
太后沒有立刻回玉嬪,而是拿起手邊桌上的玉荷盞呷了一口茶。
大慶的規(guī)矩是皇子十歲之前跟著生母或養(yǎng)母住著,如今七皇子祁政已經十四,早就搬去了皇子所。這玉嬪和怡貴妃同住長清宮,如今怡貴妃暗害三皇子的事闔宮皆知,她怎會要求接自己的親子回宮呢?怕是借著要照顧親子的由頭想著遷宮罷了。
“哀家聽聞怡貴妃生了病。記得你從前和她關系好,這幾日便好好在長清宮照顧著吧。至于政兒……”
太后放下茶盞,對仍跪著的玉嬪道:“政兒既然身子不好,你也別去看他了,恐過了病氣?!?p> 玉嬪聽了這話,好似失了力一般身子一歪,面色發(fā)白。
她原是怡貴妃還是司衣時的婢女,也是靠著怡貴妃才成了宮妃。這幾年怡貴妃盛寵,她跟著她一直小心翼翼才有了皇子。如今東窗事發(fā),皇上已經連著幾日不來后宮,她也求不到殿前去。本以為能借著兒子在太后這兒討一個恩典,但現(xiàn)在也還是逃不過覆巢之卵的命運嗎?
蘇青見情況不對,趕緊拉著趙晴若扯了個由頭退了下去。
趙晴若看著太后冷下來的面容,又看了了看跌坐在地上玉嬪,忍住慌張行了禮告退。
踏出殿門那一刻,她似乎聽到了哭聲??伤桓彝乜础?p> 走到盛寧宮前的岔路口時,趙晴若還在想著方才玉嬪的事,卻聽見前方有些嘈雜聲。
她抬頭看去,只見一群內侍押著一個宮女,而那宮女一邊不斷掙扎,一邊叫喊著。
趙晴若離得遠聽不真切,只聽得“怡貴妃”、“死不瞑目”幾個字。
“聽說怡貴妃前幾年害死了宮里的三皇子?!碧K青貼在趙晴若身后,幽幽地道,“今天遇見的玉嬪,和怡貴妃住在一個宮里?!?p> 蘇青看了一眼那宮女,又深深地看著趙晴若。
“小姐要記住,這宮墻朱紅,是用血染的?!?p> 趙晴若抬眼對上蘇青深深的目光,聽了這話腳步一個踉蹌,被身側的婢女竹容扶住了。
那個宮女仍在叫著,叫得她心驚。
趙晴若突然想起昨天見到的、那個跪著的素衣女子,想起她柔弱的身形和臉上的怨憎。
她轉眸,看見前方的朱墻,似血殷紅。
……
入夜,圓月登稍,宮燈初上。
盛寧宮內,皇帝祁謹正陪著太后下棋。
“長清宮去了幾個太醫(yī),該是過幾天就會傳出消息了?!碧笸灞P上落了一顆白子。
祁謹跟了一顆黑子,點頭不語。
太后看了一眼棋盤對面的皇帝,在心里嘆了口氣。她不是他的生母。她曾有過兩個皇子,卻都是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結局。祁謹是她的養(yǎng)子,亦是后來宋家一力扶持上位的皇帝。祁謹?shù)腔笞鹚秊樘?,但他們都清楚,她始終不是他的親母。
眼前的帝王年近四十,有著同先帝一般的劍眉星目,但總是輕輕蹙著眉,不辨喜怒。
太后舉著棋子不落,問道:“皇帝有什么要讓下面的人準備的嗎?”
祁謹抬起頭來,對上太后幽深的眼?!敖猩兄扑鞠葌渲笫掳??!?p> 太后了然,落子。
不貶不罰,他還是想以貴妃之禮送她入葬。
祁謹又跟著落子,開口道:“御史臺上了折子彈劾兵部侍郎招兵不力?!?p> 太后斂眸,“辦事不力,自當責罰。”怡貴妃倒了,她那個平步青云的侍郎兄長自然也該仕途走盡了。
但皇帝終究給她留了幾分顏面。
她在心了嘆了口氣。在后宮許多年,她明白,即使是動了情的帝王,也抵不過這庭院深深。
“玉嬪今兒來看了哀家,說是七皇子病了,想要近身照顧?!?p> 祁謹落子的手微微一頓。
玉嬪,是和怡貴妃一個宮里的吧。對于她,祁謹記得最清楚的,就是前幾年那風雪中一襲粉衣。
太后瞧著祁謹?shù)哪樕?,繼續(xù)道:“哀家拒了她,讓她留在長清宮陪著怡貴妃。”
“母后做主便是?!逼钪斔剖遣辉诤醯鼗亓艘痪?。
太后點點頭,不再提玉嬪或是怡貴妃。
玉嬪是怡貴妃一手提拔上來的,如今皇帝既然能讓她賜怡貴妃一杯酒,自然也不會在乎多賜玉嬪一杯。
太后低頭繼續(xù)落子,只低低嘆了一句:“可憐了老三和老七?!?p> 祁謹沒有回話,卻捏著棋子默了許久。
予念兮
喪喪的兮兮回來了。 寫文可能是我唯一想要堅持的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