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州的老百姓突然發(fā)現(xiàn),這支軍隊和以前的軍隊似乎有些不一樣。他們對于老百姓十分和善。
當然,對于老百姓來說,這種善意究竟有多少誠意,還是一件值得懷疑的事情。畢竟,這些誠實的老百姓已經(jīng)被該死的官兵坑了多次了。
尤其是前段時間剛剛被炸成了碎肉的劉遂凝,更是刮地三尺,在短短的兩個月里把未來三年的賦稅都收了。這讓老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甚至,有些人還為劉遂凝感到可惜,對于歸義軍的到來還有些抵制,只不過他們是敢怒而不敢言罷了。
畢竟,劉遂凝再壞,他已經(jīng)把明年和后年的賦稅都收走了,不會再收一遍。誰知道新來的這批人會不會在征收一遍?
甚至還有人天真的想,劉節(jié)度肯定是讓契丹人逼得提前征收賦稅的,現(xiàn)在聽說契丹人跑了,那么劉節(jié)度會不會把大后年的賦稅降低一些呢?現(xiàn)在新來的這個還不知道怎么樣呢。
但是很快,新的刺史就發(fā)布公告,說是免除明后兩年的稅賦。對于這個消息究竟能有多少的可信度,大多數(shù)老百姓還是多少有些懷疑。
但是,這畢竟是一個好的消息,這個開頭還不錯,出于對美好生活的渴望,他們還是選擇盡量的相信,甚至是強迫自己相信。
而且,這只軍隊也并沒有騷擾百姓的跡象,至少那種兵痞們三五成群禍害百姓的現(xiàn)象還沒有發(fā)生。
尤其是那些新來的士兵們,偶爾還會和他們笑著打個招呼,那些老百姓也只會遠遠地看著他們。
張無邪整天就讓劉虎帶著護衛(wèi),跟著自己在城里轉悠。也算是一種明察暗訪吧。
劉三是安州城里的老住戶了,自從他爺爺開始他們一家子就在安州城里落腳了,現(xiàn)在劉三已經(jīng)二十多歲的大小伙子了,家里雖然還有幾畝薄田,但是父母已經(jīng)去世,只留下劉三和妻子,還有三個孩子。
由于今年已經(jīng)提前征收了三年的賦稅,劉三交不起稅,官府給他的選擇是去當兵。這個時代的兵也不好當,戰(zhàn)亂頻仍,鬼知道什么時候就戰(zhàn)死沙場拋尸荒野,到那時候,家里的老婆孩子該怎么辦呢?
于是,劉三只能將自己的土地賣給了地主老爺,總算是繳清了稅賦,不至于被拉去充軍。
劉三心里恨透了該死的官府,當然他更加恨那些買走了他的地的地主老爺,畢竟,恨官府就是造反,所以他只能偷偷地恨。
雖然說這個時代的地主階層力量龐大,但是在戰(zhàn)馬的鐵蹄下,地主的那一絲安全感也是被踏得粉碎,他們對于軍閥同樣也是有著強烈的依附需要。
劉三現(xiàn)在就只能守著家里的一點余糧,向著是不是該去給地主老爺家做長工,好把老婆孩子養(yǎng)活下去。
唉,生在這個亂世,能把人愁死。
“劉三,在不!”
外邊有人在喊,是坊官的聲音。劉三趕緊走了出來,之間坊官在前面走著,后面還跟著一隊士兵。
“坊官大人,您怎么來了?”這一位也算是基層官員了,劉三得罪不起。一言不合,自己就有可能被送進軍營。
所以劉三雖然沒有什么可以用來賄賂這位,但是好在笑臉還是不花錢的,而這笑臉東西劉三很多,這也是窮人唯一不缺的東西。
于是劉三的而臉上堆起了一大堆的笑容。
“劉三,你小子的好運來了!”
“啊,坊官大人,小的哪有什么好運,您也知道,前段時間小的連幾畝地都賣了?!?p> “這幾位是新來的節(jié)度使申大人賬下的軍爺,是協(xié)助新任刺史韓大人來發(fā)布公告的,韓大人說了要給安州所有的沒有地的人分地,所以今天就來把所有沒有地的人登記一下,過段時間,這地就會到你小子手里了。你就偷著樂吧?!?p> “???把我的地給我還回來?那王大戶家會給嗎?我可沒有錢往回來贖啊?!?p> 也不能怪劉三不信,天上掉餡餅說這事,哪有那么容易呢?聽說能夠被天上的餡餅砸中的都是上一輩子干了好事,甚至上九輩子都是大善人的才能夠遇到。自己是個什么命,劉三還真的沒有那個信心。
“原來的地就算了,韓大人會給你們每個人都分新地,快把家里的人都喊出來,讓這幾位軍爺看一下,要不然萬一將來給你家分的少了,可不要怪我給你沒說清楚。唉,也是新來的申大人和韓大人心善,讓你這天殺的家伙遇上這等好事情了?!?p> 劉三本來看到這幾個軍漢進來,想著是不是趕緊把老婆藏起來,但是看到坊官跟著,也就再沒有動。畢竟,一旦這幾位動了歪心思,有坊官在,跑也是跑不了的。心里也是十分矛盾,鬼知道這幾個家伙是做啥的?
但是看眼前的樣子,跑是跑不掉了,既然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干脆一咬牙,走進去,在后灶里抓了一把灰,抹在妻子臉上,然互就拉著老婆和三個孩子一起出來。
“軍爺,您看我家就這五個人。您也看過了,是不是讓他們進去了?窮人家的女人孩子,怕生,嗯,怕生……”
劉三后面的話聲音很小。
幾個軍漢看著笑了一下,劉三更加覺得那幾個人笑的不正常,便往前一步,擋在了妻子前面。
坊官看著劉三道,“你個沒出息的而家伙,看把你想的多的。新來的申大人和韓大人已經(jīng)發(fā)了命令,敢于騷擾百姓的都要處罰,現(xiàn)在的軍爺都是把咱們百姓當做弟兄們看待呢?!?p> 坊官帶著那幾個軍漢走了,但是劉三的心這幾天卻一直沒有放下,鬼知道那幾個人是干什么的,會不會打自己的妻子的主意。
于是劉三干脆把妻子和孩子都送出城,到鄉(xiāng)下的岳父家里呆幾天,自己一個人呆在城里看家,畢竟家里還有今年的余糧呢。
然而接下來的幾天似乎并沒有發(fā)生猜測中的事情,這讓劉三安心了不少,但是他還是不敢把老婆接回來,再等一段時間吧。
韓熙載對于張無邪要把土地分給老百姓的想法自然是十分贊同的,自古以來,老百姓最為渴望的就是土地。這種渴望甚至能夠強大到推翻一個王朝。
當年的唐朝是何等強大,但是最后還是在饑民的打擊之下風雨飄搖,如果不是黃巢的饑民,唐朝也不會那么容易就滅亡。
他不清楚張無邪為什么民眾看得那么重,甚至他感覺的出來,張無邪對于老百姓的這種在乎是一種發(fā)自骨子里的來源于靈魂深處的在乎,而不是僅僅為了收攏民心做出的姿態(tài)。
他也和申師厚討論過,他們對于張無邪的成長經(jīng)歷進行過分析,還是找不到原因,最后他們只能將這歸結為張無邪的先祖張議潮的英靈保佑。
歸義軍這是要出一個真龍?zhí)熳恿税 ?p> 他們甚至相信,如果有一天要張無邪在地主和窮苦農(nóng)民之間做一個選擇的話,張無邪肯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后者。
這樣做也許會有很大的風險,尤其是在這個時代,地主階層還是官僚體制的主要構成部分,得罪了地主很可能會造成官僚班子的癱瘓。
但是他們依然能夠感覺到張無邪的決心。
現(xiàn)在他們最擔心的的是,萬一現(xiàn)有的無主耕地和荒地不夠給農(nóng)民分怎么辦?難不成把地主的土地分給農(nóng)民?這不是要逼反地主嗎?
然而張無邪一點不擔心,“有多大的碗就吃多少的飯,只要農(nóng)民多少有一些地,就會對我們有歸屬感,然后,如果有一天,我們遇到敵人的攻擊的時候,他們才會像保護自己一樣保護我們。畢竟,只要我們在,他們將有可能得到更多的土地,否則他們將失去一切?!?p> 為了讓老百姓對官府更加有認同感,張無邪還特意找人找來一塊石碑,在上面刻上了十六個大字:
“爾祿爾俸,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蒼難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