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青山樓外樓,荊南有玉卻難酬。要問何以解君愁,今朝須看志才謀。”
一總角童子手心握有一個銅板,他將銅板拋上天又接回手中,邊唱邊在許縣大街小巷內(nèi)亂竄。
像他這樣的童子整個許縣內(nèi)有十來個,加上討要飯食的乞丐流浪漢,整座城市只一日時間便將這首打油詩給傳了個遍,自然也傳到了當(dāng)事人婁子伯的耳中。
“欺人太甚!速速去查,到底是從何處傳來的污言穢語!”婁圭將室內(nèi)觸手可及的東西,無論是銅器還是玉器全都砸了個遍,即便是心愛的書法壁掛也一氣之下撕得破碎。管家應(yīng)聲而出,而他本人猶難解氣,雙目通紅:“戲志才!!”聲音中蘊含無盡怨氣。
這也難怪,如今曹操大事都與戲志才、荀彧等人謀劃,他的官職也是個沒有實職的軍師,加上戲志才時常行為輕佻,已好幾次無意中觸怒他本人,先前都忍了過去,這次竟連整座城池都已唱遍,讓他婁子伯日后如何見人!
“大人,打探出來了,是昨日潁陰縣內(nèi)有一清談會,潁川各路名士聚集,連許靖也在,眾人都說大人與戲志才根本無法比較,就連...就連提鞋也不配?!惫芗胰ザ鴱?fù)返,將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說與婁圭,連昨日清談會上說婁圭如何歸曹的話也都稟明。
婁圭周遭已無物可扔,干脆結(jié)下發(fā)冠往前一擲,正中管家頭頂:“給我下去!下去!”
管家額角被砸出血來,不敢再言,便趕緊告退下去。
婁圭本就不是大度之人,他少有大志,認為自己終將成為指揮千軍萬馬的人物,蹉跎三十載春秋,卻仍一事無成,如今他還不是那個奇謀迭出助曹操平冀州、破馬超的老成謀士,只是個投靠曹操三四年靠關(guān)系混在其身邊問對的失意人。
那山外青山樓外樓,意為人外有人,樓通婁,他婁子伯外還有人比他更有才能,而荊州南陽是他籍貫,圭又為玉器,荊南有玉指的便是出生荊州南陽的他,一把年紀壯志難酬,后兩句更為直白,說道能解主君愁慮的只有戲志才的謀略。
加上昨日的清談會,婁子伯沒被一下氣暈過去已算得上是大心臟了,今次被戲志才騎到頭上不說,等若是還沖他臉上左右耳光,這仇要是不報就不是他婁圭了。
“新仇舊恨一起算,我婁子伯非要與你斗上一斗,看看是你戲志才厲害,還是我婁子伯技高!”婁圭不管是為何傳出這等打油詩,事實就是戲志才這次就算是無意,也踩在他頭上將他用作提升聲望的墊腳石,這仇是定要算在他頭上的。
“來人,備車!往潁陰縣去,我要訪友!”
婁圭又將扔了的頭冠撿起束好發(fā)髻,一振衣衫也不顧室內(nèi)如何亂作一團,闊步而出,一不注意便踩在碎裂的瓷器上劃破了腳,他一瘸一拐走出室外,將劃破腳的仇也算在戲志才身上。
車馬疾馳,其命仆役策馬的速度堪比加急的信使,總算在當(dāng)天下午到達了潁陰縣,停在了荀諶小院的門口。
“煩請通稟你家主人,就說婁圭婁子伯來訪?!眾涔缦萝嚤憧匆姸自陂T口發(fā)呆的焦觸,塞了兩個銀錢給他讓他入內(nèi)通稟。
焦觸只顧收下銀錢暗爽,也不反駁自己可不是仆役那樣的人物,自己可是實打?qū)嵉膶㈩I(lǐng),一邊回道:“我家先生算來今日必有貴客到訪,這才命我到門前等候,想必這就是貴客了?!?p> 便即入內(nèi)稟告荀諶,言貴客來訪。
實際上荀諶只是命焦觸每日蹲守在門外,有客來臨便念出這句臺詞,回頭便給他晚飯加上雞腿。
“荀友若的讖緯之術(shù)竟能料到今日我會前來?”婁圭暗驚,對這位當(dāng)今炙手可熱的名士更加嘆服。
他今日來不為別的,就是因戲志才一事想到如今戲志才與荀彧就監(jiān)視荀諶一事險些割袍斷義,而戲志才對這位名士的態(tài)度似乎極不友好,秉著連友抗敵的想法,順便能賣潁川荀氏一個面子,日后方便立足曹操帳下,為此他來拜訪荀諶。
“子伯兄,什么風(fēng)把你給吹來了?”荀諶輕搖羽扇,出門來邀婁圭入內(nèi)一敘。
婁圭在路上已整理好心情,分毫看不出不久前家中怒火中燒的樣子,他與荀諶寒暄起來:“讓友若見笑了,我今日上門是想救友若于水火?!?p> 荀諶一聽心里有點膩歪,這不是他日常忽悠人的開場語嗎,就是不知這婁圭能說出什么話來。
讓郭嘉等人清談會設(shè)計婁圭不假,實際上荀諶只想要引得婁圭與戲志才二人相斗,使戲志才無暇顧及他本人,再以鮑氏兄弟為突破口逐步獲得曹操信任,再設(shè)法離開,沒想到這婁圭直接找上門來。
初時荀諶聽聞婁圭來訪,嚇得以為是郭嘉三人泄露出去,讓正主找上門來尋仇,連手中正做的木制玩具也給削殘了。
但目前看來郭嘉三人辦事牢靠,竟有意外之喜,看樣子婁圭上門并非尋事,而態(tài)度也甚為和善。
“不知諶在家中如何又身在水火,子伯兄又打算如何救我?”荀諶眸中帶笑,嘴角牽起明知故問。
“友若讖緯之術(shù)能料到我今日會來,又如何料不到自己處境與危難?明人不說暗話,那戲志才在曹公面前進言,說你為袁紹謀主,新回潁川須得嚴加監(jiān)視。今日其可令曹公監(jiān)視友若,來日未嘗不可危及友若性命,我來正為此事。”婁圭目視荀諶,不漏掉其每個表情變化,只可惜荀諶面色分毫不改,但笑聽他講完。
“我與子伯兄不曾來往,子伯兄就如此好心?”荀諶依舊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一掀衣袍在院中石凳上落座。
婁圭心道與荀諶這等謀略過人的名士最好直來直往,否則難以取信于人,便道:“戲志才辱我太甚,我非得讓他好看!日前友若兄長向曹公進言驅(qū)虎吞狼之計,欲引徐州三方勢力相爭,其人選正是戲志才,不過曹公納得該計卻對人選遲疑,為兄可聯(lián)合曹公帳下好友替你進言,讓戲志才去袁術(shù)處走上一遭,屆時他再回歸,相信以友若的能力,已是不懼其人,”他換了口氣,拿出一份厚禮示意荀諶收下,“能得荀氏的友誼助我立足曹公帳下足矣?!?p> 荀諶盯著桌上紅綢包裹的重禮,心下盤算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