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太太走的速度非常慢,她邊走邊說著當(dāng)年生下白歧大將軍時的情景,也是個雪夜。不同的是,那個年代家里非常窮,哪有這么大的排場?更沒有百發(fā)鞭炮慶賀降生。她笑瞇瞇地滿口說著:“我的小孫女兒好福氣,剛生下來就有這么多人伺候著,將來必定是個享福的主!”
只是,周圍的鞭炮聲連綿不斷,此起彼伏,白初伊其實聽得不大清楚,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倒是能夠拼湊出奶奶口中的故事,她乖巧地聽著,眼底盡是喜色。
兩年了,府上慢慢恢復(fù)了當(dāng)年的溫暖祥和。只是,白初伊覺得,這種祥和,也只是表面上的安定,內(nèi)在的悲哀是怎么也化不去的。
就好像娘,姥爺,還有不知所蹤的墨凌天。
白初伊攙扶著白老太太小心地走進(jìn)佛堂,再過一會兒,便是正月十五,正是還愿的好時間。白老太太要好好地感謝上蒼,感激佛祖。
白初伊偏過頭去,對一旁的丫鬟說:“去我奶奶的房間,幫她把床褥鋪了,爐子先暖上。再過一會兒,奶奶要回去休息了?!?p> “是?!毖诀咦髁艘灰?,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白老太太卻是個喜歡清靜的人,尤其是她在佛堂里,任何人都不允許打擾到她。白初伊深知這一點,便柔聲對她說:“奶奶,我先去姨娘那兒看看有什么需要幫忙的。過會兒,我讓穩(wěn)婆把妹妹抱來?!?p> 鞭炮聲太大,白老太太似乎沒有聽見,此時的她已經(jīng)跪拜佛前,仰望著那至高無上的金尊大佛,眼底盡是滿足和幸福。
白初伊見狀,便沒有再多說什么了,輕輕地退了出去,關(guān)上了房門。
然而,當(dāng)她走向通往偏房的走廊上時,沒一會兒便覺得周圍似乎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走廊外側(cè)掛滿了喜慶的大紅燈籠,冷風(fēng)只需稍稍信步經(jīng)過,便可搖曳那燈籠里的燭光來回閃爍,似星光,似螢蟲,更似那讓人心驚膽寒的鬼火。
走廊幽深,長長的似乎總也望不見盡頭,這條路,白初伊不分晝夜地走過無數(shù)回,卻在今夜總覺得隱隱之中透露著一股子怪味兒。
不遠(yuǎn)處的鞭炮聲不絕于耳,家中宅院前后都有鞭炮,可總覺得,鞭炮聲好似在那天際之外,遙遠(yuǎn)地感覺不到半分歡喜。
是因為心底的不甘尚未散去,還妄想著溜出府?
白初伊嘆了口氣,在心底告訴自己:“天有異象,凡事多加小心。哪怕再有不甘,也必須斷了溜出府的念頭了。更不可以擺弄情緒給任何人看。你是爹寄予厚望的女兒,你怎么可以讓他失望?”
她在心底暗暗地開導(dǎo)了自己一番,閉上眼睛,深吸一口冷氣,便邁著輕盈碎步向前走去。
可越是往前走,越是覺得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一股……
血腥氣?
好像還有一股若有似無的煙熏味兒。
她停下腳步,回望四周,除了遠(yuǎn)處尚有鞭炮聲,似乎不見任何人影,更是未聞人聲。
本是喧鬧的府邸,可如今,人呢?
本是喜慶的夜晚,可現(xiàn)在,人呢?
本是代表團(tuán)圓的月亮,可眼下卻被濃云遮蔽,照不見半分人影。
偌大的庭院,前后不見一個下人來回走動,妹妹已經(jīng)出生,這會兒不可能有太多下人堆積在偏房那兒伺候著……是不是出什么事兒了?!
直覺瞬間襲來,讓白初伊的心有些慌亂,心臟恐懼而發(fā)顫地亂跳著,宛如震天響的鑼鼓,在她的耳邊“咚咚咚”地敲個不停。她隱隱覺得似乎有什么不對,雙腿稍稍有些顫抖,之前剛剛看過的那輪血月模樣瞬間在她腦海中詭異飄過,讓她的心騰起了沒來由的恐懼。她深吸一口氣,故作輕松地捏著毫無招架之力的拳頭向著偏房方向無力地跑去。
爹曾經(jīng)告訴過她,在未知的環(huán)境里絕不可輕易暴露自己的身份,相信你的直覺,抓住你的靈感,隱藏你的動機(jī)!
如今,曾經(jīng)熟悉的府邸,在此時,卻讓她有著莫名的恐懼。是自己疑心太過,還是怎么了?
她不敢大聲呼喊下人,直覺更是讓她不要輕易回頭,她只有不停地跑,跑到走廊盡頭,拐了個彎,那里就是姨娘所在的偏房了!
可現(xiàn)在卻讓她莫名覺得,那里仿佛是世界的盡頭。
許是她跑得太急了,又有些慌亂,剛拐了個彎,便被腳下重物絆了一跤。她“哎喲”一聲扶住一旁的墻壁,卻在那高掛著的恍惚燭火之中發(fā)現(xiàn),腳下斜躺在墻邊的,竟是她的貼身丫鬟小環(huán)!
“小環(huán),你怎么睡……”白初伊剛準(zhǔn)備低下身去,余光卻猛然發(fā)現(xiàn),在她前方數(shù)十步之遙的前庭花園那兒,橫七豎八地躺著好多下人!
而那本是雪白的地面,早已血流成河!
白初伊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猝不及防的悲傷凝聚在她的喉嚨里,震驚地發(fā)不出半個聲響。
突然,一陣寒風(fēng)好似一張陰冷的魔爪,瞬間從她的后方襲來!直勾勾地拍向她那因為恐懼而微微有些彎曲發(fā)顫的脊梁,瞬間,讓她嚇得失聲尖叫!
可死寂的冷風(fēng)中,傳來的回應(yīng),只有不遠(yuǎn)處柴房那兒,和緊閉的大門前,那沖天而起的熊熊烈火。
白初伊慌亂而顫抖地扶著墻邊,再低頭看那腳邊的尸體,曾經(jīng)是她仿若玩伴的丫鬟小環(huán),此時也早已沒了氣息。許是白初伊不小心碰到了它,尸體順勢向著她的腿膝倒了過來。卻也讓她在恐懼和不知何時哭得發(fā)紅的淚眼中看到小環(huán)喉管上那道觸目驚心的血口子!
淌了一地的鮮血悄悄滲入白初伊的腳下,沾濕了她的鞋底,她仍渾然不覺,卻在被嚇得僅存了半分魂魄之中猛然想起剛剛分娩的姨娘和出世不久的妹妹。
那是她一直以來都想守護(hù)著的家人,是她小心翼翼去呵護(hù)的,不可被任何人所傷著的家人!
她的全身早已癱軟,摸著墻邊,拼勁全力想要向前奔跑,可那速度卻比平時走路還要慢。她好不容易挪到正房門口,還沒跨進(jìn)門檻兒,一雙垂墜著的,在她面前晃悠著,穿著黑色布鞋的雙腳懸空在門檻上方,那上吊的人扭曲而可怖的面孔好似一道來自陰曹地府的催命符,一點點地摧毀著白初伊緊繃如弦的身心!
是穩(wěn)婆!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