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竹軒的寢殿風(fēng)格,似乎有些耐人尋味。倒不是說它非常好看,而是有一種獨(dú)特的怪異。這種風(fēng)格,在何琢隅的眼中看來,似乎是相當(dāng)混亂。
桌椅的款式倒是簡單大方,沒什么雕花紋路,不過,木質(zhì)看上去,卻是極品好木。墻上掛著的壁畫是璀璨的日月星河。何琢隅暗忖:看來,皇上倒是對白初伊不錯,至少,在她的喜好上,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一旁的茶具,清洗的水盆,無一不是清雅淡麗的款式。卻偏偏那正對著何琢隅的床幔被褥,卻用的是明媚鮮艷的櫻紅色。
何琢隅這人,對美有著執(zhí)著的態(tài)度,最容不得一個場景里有著多種風(fēng)格的混搭。不過,他卻轉(zhuǎn)念一想,覺得,這可能是染竹軒還沒有完全修繕完畢,畢竟,白府出事,也是突如其來的。有些東西,可能準(zhǔn)備得不是那么妥善。
不過,卻讓他有些遺憾的是,床幔是合攏的,他看不到床上躺著的白初伊傷勢如何,只看到床上露出一只纖細(xì)的胳膊,可伸出來的那部分,卻又用一方水藍(lán)色的薄帕子蓋著。
何琢隅有些遺憾的暗嘆了一口氣,附身跪下,對著床上那人,行了一禮:“小生何琢隅,見過……”他頓了頓,忽然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白初伊,卻想來,她既然已經(jīng)住在這里,也只能稱她的封號了,于是,便接著說:“見過白美人。”
四下一片安靜,好似深夜里,無人空谷,冷寂而詭異。
何琢隅有些納悶,正糾結(jié)著是不是要站起身來,裝模作樣地把一回脈,卻聽見床上傳來一聲嘶啞的聲音。他猛地一抬頭,望向床幔,卻在一旁燭光照射的恍惚影子中,分明看見一個人,半側(cè)著,似乎是想要起身。
何琢隅的心一陣刺痛,差點(diǎn)脫口而出的話語卻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他只覺得傾天而降的大雨澆灌著他的身心,濕透了他的一生,也模糊了他飽滿淚水的眼睛。
他好想問問白初伊,你痛不痛?你傷到哪兒了?你在這里住得習(xí)慣嗎?太醫(yī)看過沒有?擦藥了嗎?喝藥了嗎?皇上待你好嗎……
他甚至想告訴她,我們見面寥寥幾次:
第一次見面,你是我的初伊妹妹;
第二次見面,你是我的難得知己,后來,我便想著見面,盼著見面;
第三次見面,我便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可我始終開不了傾訴思念的口,你羞花的容顏,可愛的笑意,滿腹的詩書與才華,讓我無法自拔,深深著迷。我只有靜靜地看著你。甚至覺得,自己吐露心聲似乎為時過早,我決定再等等。
可是,第四次見面,你卻成了我必須小心守護(hù)的準(zhǔn)太子妃。
今天,是我們的第五次見面,而我,卻不得不喊你一聲白美人……
初伊,如果我們注定前世無緣,今生無分,那么請你記得,在這蒼茫人世間,有一個曾經(jīng)膽怯的,無能的,膽小的我,會一直一直守護(hù)你。
只是,何琢隅的身旁有太多的婢女,太監(jiān)讓他無法將自己的心里話說出來。可就算是沒有這些下人們,他也根本不能說出個一二。他只能苦笑著,努力地咽下即將奔涌而出的淚水,對那床上的人說:“不知白美人是否還記得小生,當(dāng)年,我們見過幾次?!?p> 然而,等了半天,卻再次等來床上那人“啊--啊--”的沙啞聲音,聲音中,有著含糊不清的混沌,甚至還伴隨著一兩聲痛苦的咳嗽聲。
只是這咳嗽聲如此陌生,在何琢隅的耳邊聽來,仿佛并不真切。他詫異地盯著床幔,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之前攔著何琢隅的那個太監(jiān),一步上前,面無表情地說:“這位公子,我們主子剛剛遭遇一劫,嗓子被濃煙熏著了,實(shí)在不便多言。公子直接把脈就是,奴才覺得,這病得如何,從脈象便能發(fā)現(xiàn)一二,有時候,說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的?!?p> 何琢隅恍然大悟,本就恍惚不定的心,卻再次被生生地揪起,好似那心尖兒上被猝不及防地扎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針眼兒。
好痛,痛得滴血,痛得不易察覺。
可他依然卻佯裝鎮(zhèn)定,淡淡一笑:“白美人,小生冒犯了?!?p> 說完,他蹲在床邊,輕輕將手搭在那纖細(xì)的胳膊上。雖然說胳膊上早已搭了一塊帕子,卻依然能從那帕子下,隱約發(fā)現(xiàn)胳膊上被灼燒后的痕跡。
何琢隅偏過頭去,不能再去看這燒傷慘重的胳膊了,他怕自己會無力的哭出來。好沒骨氣。
于是,他只能裝模作樣的把脈,裝模作樣地將眼神偏向一邊,裝模作樣地沉思。
何琢隅甚至不知道,那指尖感受到的雜亂而慌張的心跳,是白初伊的,還是他自己的。他只有自嘲地苦笑。
不過,樣子總歸還是要裝一裝的。
可就在他裝作沉思時,余光卻發(fā)現(xiàn),在床邊的一個矮柜上,放著一卷畫。雖然那幅畫并未展開,可他卻清晰地看見,畫軸上墜著的桃粉色流蘇,和畫軸的兩端雕刻著的花紋。
雖然房間里的燭光并不明亮,光線并不能完全波及矮柜上的卷軸。可何琢隅就是知道,那幅畫軸,是他親手做的!
想到這兒,手指不由得摁押了一下,卻生怕弄疼了白初伊,何琢隅又趕緊收了回來。
一旁站著的太監(jiān)仔仔細(xì)細(xì)地觀察著他,這一小細(xì)節(jié)絕不可能錯過。于是,這面無表情的太監(jiān)冷笑著問:“公子,你看出什么所以然來了嗎?”
何琢隅完全沒有注意到太監(jiān)口吻里的冷嘲熱諷,畢竟,他整個身心,還處于如雄峰襲來的震驚中。于是,只能清了清喉嚨,淡淡地說:“冰靈膏藥性極強(qiáng),需初春的雪水調(diào)和,輕輕擦拭燒傷處。每日擦拭三次即可。剩下的,我便不懂了。小生,只懂得冰靈膏的用處?!?p> 說罷,何琢隅站了起來,對著床上那人行了一禮,道:“白美人,小生便不打擾您的休息了。”
他想離開,想在無人的地方痛飲瓊漿。想告訴雍王自己的發(fā)現(xiàn),想告訴雍王自己的思念。他甚至不敢再去碰觸白初伊的胳膊,怕她痛,怕她再次受傷。
“慢著!”那面無表情的太監(jiān)再次一步橫跨在何琢隅的面前,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冷冷地說。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