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沒等到，第二年的秋天。
在入獄的第二天，小翠就死在了牢里，沒人知道她為什么要殺人。段九當(dāng)天就被扔出了衙門，也是直到第二天才醒了過來，搶了路邊野狗的吃食，填了肚子。原來棉商夫人李氏是個吃齋念佛的，沒有追究段九的偷盜行為，算放了他一馬。
段九終究是保住了這條爛命。
因為，挨了板子行動不便，段九在城里又混了半個月，靠乞討延活。本地人是沒人施舍給他的，只能靠路經(jīng)臨安的走貨商人打賞點，將將夠不餓死。
這天終于養(yǎng)好了傷，段九本就常挨板子，也沒落什么病根，大抵是習(xí)慣了。能走路，才想起不知道該去哪？
胡思亂想之際，出了城。到了村落附近，段九停了下來，一直等到夜幕降臨，就著夜色回到了家中。
樵夫夫婦自己搭建了兩間屋子，很簡陋。一間大的是給段九住的，還想著以后拾掇拾掇娶媳婦?，F(xiàn)在兩間屋子只一個月沒住人，就顯得格外荒涼，沒一點生氣。段九翻箱倒柜，找了幾件干凈衣服換上，又清理清理床鋪，裹著衣服躺下了。
“真暖和啊”說起來，他沒凍死在外面也是命大。
小憩了一會，發(fā)現(xiàn)睡不著，段九翻身下地。看看天色應(yīng)該是三更天了，出門想去看看父母。地方不難找，村子里的人死后大都埋在南坡上，段九見過那地方。
走了不到一個時辰，終于到了。一堆一堆的小土包里有兩個是挨著的，鋪的是新土。邊上插了兩塊木樁子似的木碑，沒有名字。
段九就那樣坐了一宿。天明時分，被路過的村民打跑了。
其實段九掠財殺人案，看似轟動全城。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就像水滴落入大海一樣，一點漣漪都看不見了。僅僅半個月，仿佛人們都忘記了，萬香樓曾經(jīng)還有過這么一個人，小翠。
段九也忘記了，甚至于他都認不出她的墳。
臨安的城北是一處亂葬崗，都是無名無姓的孤魂野鬼?；蚩退浪l(xiāng)的人，或十惡不赦的死囚。小翠可能兩者都算。
段九來到城北，看著這片荒地，沒有明顯的土包，偶有野狗刨食弄得這片土地很不規(guī)整，有點犬牙相錯的味道。而靠近大路的地方被鋪的平平的，也沒妨礙到車馬行走。
在這轉(zhuǎn)了一個上午，段九居然有了收獲。他在一個被野狗拋開的小土坑找到了一小塊銀子。畜生就是畜生，有眼無珠，哪里知道什么是好東西。段九把它揣進懷里，一下覺得挺沒意思的。拍拍身上的土，準(zhǔn)備回城，去賭場好好耍兩把。
就像前面說的那樣，就半個月，所有人都忘記了。他還是那個偷盜外地人錢財?shù)臒o賴和爛賭鬼，就和從前一樣。他也和從前一樣，去賭場的路上，順了一個外鄉(xiāng)人的錢袋子。給他耍錢的時候添了不少資本。
轉(zhuǎn)眼三年。就這么茍活著，還真就讓段九學(xué)了不少旁門左道的本事。首先，段九練了一副好眼力。哪些人能偷，哪些人不能偷，擱段九一瞧，身家多少十有八九錯不了。這都是挨打，挨出來的。在賭場也學(xué)了不少，哪個家伙出老千，哪個家伙馬上要出千，段九都能看出點道道來。
然后就是偷，這原本就是看家本領(lǐng)，以前全仗著它活命呢。后來手法是越來越妙，小偷小摸不是常被叫做“三只手”嗎？臨安城道上給他的外號叫“段九手”。也不知道是風(fēng)光還是不風(fēng)光。
反正是這么叫上了，段九手停了小偷小摸。進了賭場，幫賭場的莊家們打下手，瞭風(fēng)向。賭場的門道挺多。如果一直是莊家輸錢，那你別想開了，開什么啊你，你做慈善啊；同樣的要是莊家一直贏錢，那你也別開了，開啥啊你，誰跟你玩啊，玩水漂子?。?p> 臨安城的這家“匯財賭莊”是這么個玩法：
匯財賭莊玩的是牌九，骰子。三桌牌九，四桌骰子，一共七莊。七莊里兩個“肉莊”，五個“主力莊”?！叭馇f”輸錢，“主力莊”贏錢，每天不固定哪個莊是“肉莊”。而且就算是“主力莊”也不會一直贏錢，要有輸有贏。“肉莊”也一樣。
問題是，要輸多少，要贏多少呢？當(dāng)然必須保證“主力莊”贏得要比“肉莊”輸?shù)亩唷Ｆ邆€莊家也不能一直聚在一起討論這個。所以就有了段九手這么一個人，幫助“瞭風(fēng)向”。同時還要觀察有沒有人出千。
想讓賭莊不出千是不可能的，但賭莊不允許有別人出千。雖然有點州官放火的意思，但勢比人強，世道就是這世道。
段九手挺安逸的。除了在賭場工作的時間，也會賭上幾把，也開始有不少說媒的紛至沓來。只是都被段九手拒絕了。街上人們都傳，段九手早些年作奸犯科被抓，打的落下了毛病，可能是傷了命根子，傳著傳著成了真事。
人有走眼，馬有失蹄。段九手遇上了大麻煩。
一天匯財賭場七莊，只開了六莊，一莊家手掌骨折了。骰子莊沒人開，段九手頂了上去。通年浸淫于賭，這件小事手到擒來。開了好幾把，也沒什么問題。突然，這時門口進一外地人，衣著華麗，體態(tài)肥大。年齡剛二十開外點，神態(tài)像是個憨子，特別惹眼。
這可是塊大肥肉啊。段九手不動聲色，憨子看了一圈，真的往他這里走來。
“天賜我也！”
段九手這里玩的是骰寶，最基礎(chǔ)的買大小。一共三個骰子，閑家可以買點數(shù)，也可以買大小。四到十是小，十一到十七是大。點數(shù)為三或十八，莊家通吃。
憨子體格寬健，往前一拱就上了賭桌旁。
“吉祥如意年年發(fā)，財源廣進氣東來！”段九手搖著盅，念念有詞到。
“氣東來！”。啪的一聲把盅扣在桌臺上，“各位請！”
“我買大！”
“我要小！”
“我壓七！”
。。。。。。
“五十兩！我壓大！”憨子吼道。
嘶——眾人都吸了口涼氣！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買定———離手啦！”段九手微微一笑，掀開了盅。
“三四五，一十二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