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戰(zhàn)悠悠地坐回自己的位置,盯著在收拾地面的江獨夕,若有所思。
似乎意識到了尉遲戰(zhàn)還在,江獨夕片刻便走到尉遲戰(zhàn)旁邊,有些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這位客官,您受驚了。牛肉面做好就給您端上來?!?p> 尉遲戰(zhàn)饒有興趣地說道:“哦?我看起來像是受驚了嗎?”
江獨夕和尉遲戰(zhàn)對視了片刻,然后江獨夕搖搖頭,說道:“客官您一看便是練武之人,身體強健,必定不會受驚?!?p> 尉遲戰(zhàn)笑了笑,說道:“哈,你這話說得我愛聽。嗯……我問你,你會不會做牛肉面?”尉遲戰(zhàn)突然一時興起問道。
“牛肉面的話……還行吧……”江獨夕思慮了一下,說道。
“我想吃你做的牛肉面,可以嗎?”尉遲戰(zhàn)笑著說道。
“我做的?客官,我不下廚的?!苯毾σ詾槲具t戰(zhàn)在開玩笑。
“沒事,我就是想嘗嘗你的手藝。怎么,客人的這么點要求都滿足不了?”尉遲戰(zhàn)挑逗般地說道。
“你不會喜歡我做的牛肉面的?!苯毾u搖頭。
“無礙,錢我會照付給你?!蔽具t戰(zhàn)悠悠地說道。
這個客人怎么會提出這么奇怪的要求?江獨夕心里想著。
“既然客官想嘗,那我就試試吧。先說好,到時候別嫌棄哦?!苯毾叴蛄恐具t戰(zhàn)邊說道。
“當(dāng)然不會,放心吧。嗯……你們這店里只賣面么?”尉遲戰(zhàn)問道。
“本店主打賣面,但也有些小酒小菜之類的?!?p> “好,那就把你們店里那些小酒小菜什么的都上一份?!蔽具t戰(zhàn)不假思索地說道。
“客官,你吃不了那么多的?!苯毾τ脛窠涞目谖钦f。
“誰說只有我一個人了?”尉遲戰(zhàn)反問道。
江獨夕又看了看尉遲戰(zhàn),罷了,隨他便是,總之錢不會少。
“好,您還有什么需要嗎?”江獨夕問道。
“哦,牛肉面,你做得認(rèn)真點。”
“知道了,我會盡我所能?!苯毾c點頭,然后便轉(zhuǎn)身離去。
尉遲戰(zhàn)看著離去的江獨夕,輕輕地笑了一下。
……
此刻,尉遲戰(zhàn)的桌子上已經(jīng)擺上了好幾個菜肴,還有一罐酒。但尉遲戰(zhàn)遲遲沒有動筷子。
直到看到江獨夕把那碗她自己做得牛肉面端上來時,尉遲戰(zhàn)開口道:“你吃過了嗎?”
“客官干嘛關(guān)心這個?!苯毾τX著這個客官問得事情真得有點多。
“我看你忙里忙外,估計也是沒吃飯吧?!蔽具t戰(zhàn)用戲謔的語氣說道。
聽到這里,江獨夕雙手叉腰,說道:“如果客官您少點幾個菜,我就已經(jīng)吃過了?!?p> “那既然如此,你便坐下來一起吃吧。”尉遲戰(zhàn)拿起筷子,看著江獨夕親手做的牛肉面,看起來似乎還不賴。
“我?客官別開玩笑了,您不是還有其他人要來嗎?”江獨夕覺著這個人有些戲弄她的意味。
“對啊,你坐下來一起,不就不是我一個人了嗎?你說得對,我一個人確實吃不完?!蔽具t戰(zhàn)笑了笑。
“嗯?客官你……別戲弄我了。我還得招待其他客人呢?!边@個人真的奇怪,竟然叫自己和他一塊吃飯。江獨夕想道。
尉遲戰(zhàn)故意扭伸頭四處張望,大聲說道:“哪里有什么其他客人,不就只有我一個么。”
說罷,看著江獨夕一臉懷疑,尉遲戰(zhàn)說道:“行啦,坐下吧,就當(dāng)我請客了,行吧?”
江獨夕覺著他不像是在開玩笑,說道:“客官您還真是不嫌棄我。”
“別說啦,坐下吧坐下吧,菜都要涼了……就當(dāng)這是你客人的要求?!蔽具t戰(zhàn)拿筷子指著桌子另一邊的座位說道。
那個客人會提這種要求?江獨夕心里默默說道,便坐下了。
尉遲戰(zhàn)開始品嘗那碗牛肉面,將一筷子面條探入自己的口中……
江獨夕也是有些期待地看著尉遲戰(zhàn),不知道自己的手藝如何?
尉遲戰(zhàn)咽下去第一口后,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微笑著說道:“嗯,還行?!?p> 其實,這是尉遲戰(zhàn)吃過最難吃的牛肉面。面條明顯沒有完全煮熟,一口咬下去還非常硬……湯料似乎放了太多的鹽,顯得十分地咸口……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味道……眼前這個女子,是真的不善下廚!
江獨夕笑道:“哈哈……”
尉遲戰(zhàn)一連疑惑地看著江獨夕。
“客官你還真給我面子,我知道我做得不好。您不必假裝還可以的樣子?!苯毾χ苯狱c破尉遲戰(zhàn)。
尉遲戰(zhàn)放下筷子,問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不忍說實話的樣子?!苯毾τ中α艘幌?。
尉遲戰(zhàn)也自嘲般地笑笑,說道:“我表現(xiàn)地沒那么明顯吧……你別老客官客官地叫,本人有名字的,你可以叫我尉遲戰(zhàn)?!?p> “尉遲戰(zhàn)?”江獨夕重復(fù)了一遍。
“挺有殺氣吧?!蔽具t戰(zhàn)開玩笑地說道。
“嗯,這名字和你很配。”
“那你呢?不打算報上姓名嗎?”
“江獨夕?!苯毾φf道。
“獨夕……這名字也和你很配?!蔽具t戰(zhàn)點點頭說道,一邊又吃了一大口牛肉面。
“你……怎么還吃啊?”江獨夕奇怪地問道。
“既然我點了,就要吃完嘛。而且是你親手做的?!蔽具t戰(zhàn)毫不嫌棄,大口吃著牛肉面。
“我親手做的你就吃啊……我們又不認(rèn)識?!苯毾ζ财沧煺f道。
“現(xiàn)在不就認(rèn)識了嗎……你別光看著,動筷子呀,菜涼了就不好吃了?!蔽具t戰(zhàn)邊吃邊說道。
江琉璃看著眼前這個男子大口吃著自己第一次下廚做得面,不忍又笑了一下,這人還挺有意思。江獨夕也沒有再推辭,便也拿起筷子,小口吃了起來。
……
“其實有件事想問你。”尉遲戰(zhàn)已經(jīng)吃完了牛肉面,抬起頭對江獨夕說道。
“嗯?問吧。”江獨夕抬起頭看著尉遲戰(zhàn),說道。
“你今天對那些混子說得話……我覺得不像一個你這樣的女子能說出的話。”尉遲戰(zhàn)也沒有拐彎抹角,直接說道。
“嗯?!苯毾χ皇青帕艘宦?。
“你不怕嗎?一般人可沒有你那么大膽。”
“因為我遇到過比他們更可怕的人,自然不怕。”江獨夕風(fēng)輕云淡地說道。
“你都經(jīng)歷過什么呀?”尉遲戰(zhàn)細(xì)細(xì)打量著江獨夕。
“我的事呀……那可就說來話長了……”
“無礙,我今日閑得很,有的是時間聽你講故事?!蔽具t戰(zhàn)悠然說道。
“別,要是伯母回來……就是我們的老板娘,讓她看到我在這里和你閑聊不干活就不好了?!苯毾ν妻o道。
“就說是我要求的嘛?!蔽具t戰(zhàn)大大咧咧地說。
“切,你以為你是誰……”江獨夕裝作一副清高的樣子。
“這樣吧,你講故事,我付錢,怎么樣?”尉遲戰(zhàn)說著便從兜里掏出錢袋?!斑@樣一來,你也就不算是偷懶了?!?p> 江獨夕還沒說什么,不知小油條在何時已經(jīng)站在了自己身后,背后傳來小油條的聲音:“挺好的呀,獨夕你就講講你以前的事吧,我也很好奇的,而且還有錢賺!”
尉遲戰(zhàn)看向小油條,笑道:“英雄所見略同!來,坐下來一起喝酒吃食吧。”
“好嘞!”小油條二話不說便坐在了桌子一邊,他竟然自己帶了一雙筷子,即刻夾起一條肉絲便往嘴里送。
“小油條,有客人來了怎么辦?”江獨夕看著小油條,無奈地?fù)u搖頭。
“你瞧,這還有客人嗎?我看這一時半會是來不了客人了,不如一起坐下來聊聊天……再說,我們現(xiàn)在不就是在招待客人嗎?”小油條說著,便指了指尉遲戰(zhàn)。
尉遲戰(zhàn)拍了拍小油條的肩膀,笑道:“說得好!”
江獨夕噗嗤一下笑出聲,說道:“你們兩個!”
“講吧講吧!我聽著呢!”尉遲戰(zhàn)往自己的碗里倒?jié)M了酒,說道。
江獨夕終于不再推辭,緩緩說道:“好吧,你們可別嫌棄無趣。”
“怎么會呢!”小油條說話的時候還嚼著食物。
“我吧,自我有記憶起,我便一直待在靈囿城。靈囿城有個臟地方,就是窮人乞丐什么的住的地方……”
江獨夕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尉遲戰(zhàn)和小油條都靜下心來聽著,聽著這個女子不為人知的故事。
江獨夕很小的時候是被一個乞丐收留,那個乞丐對江獨夕還算好,起碼會每天給江獨夕吃的。江獨夕便日日跟著乞丐一起上街要飯,乞丐哭喊的時候,江獨夕便裝模作樣地跟著哭,以此來讓路人可憐。
后來,江獨夕被那個乞丐帶到一個丐幫里面,剛開始江獨夕還不知道那個丐幫是干什么的。后來,江獨夕偷聽到丐幫專門收像她一樣的小孩子,然后要打斷腿砍斷手什么的,借此來博取可憐上街要飯。江獨夕被嚇到了,找了一個機會便偷偷溜出了丐幫。本來一個小女孩約定要和江獨夕一起逃的,但小女孩最后還沒來得及逃,便被斷了手腳。
江獨夕逃出丐幫后,便開始了流浪的生活。在靈囿城里流浪,時不時要去翻翻某個餐館倒掉的菜,時不時要和野狗一起搶一個饅頭。不久后,官府抓了一大堆像她這樣的流浪游民,送入了軍隊里面,當(dāng)了伺候軍隊的奴隸,也算苦工。從此,江獨夕剩下的時間便基本都是在軍營里度過的。
那段時間,江獨夕去鑿過礦,去送過信,去喂過戰(zhàn)馬……雖然只是一個小女孩,但軍營卻不浪費一點勞動力。明明是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全都安排給奴隸們做。從軍營里也能看出來這種風(fēng)氣,那一個個軍官大腹便便,不像是會打仗的樣子。他們不給奴隸們起名字,他們說奴隸不配有名字。
江獨夕曾經(jīng)差一點被一個喝醉了的士兵殺掉,第一次知道自己生活在一個多么危險的世界。江獨夕當(dāng)時拿石頭砸破了那個士兵的腦袋,士兵惱羞成怒,準(zhǔn)備把她綁在木樁上鞭笞。江獨夕已經(jīng)回憶不起那時候的疼痛,那時候的她只記得一堆奴隸在一旁圍觀,全都是一副恐懼的樣子,對她指指點點。她被鞭笞至?xí)炈肋^去,所有人都以為她斷了氣,便把她隨便扔到草野之中。沒想到她尚存一口氣,被一個老爺爺救了起來,帶回了家。
江獨夕當(dāng)時并不知道自己被老爺爺救了,后來她被老爺爺送回了軍營,是自己的奴隸同伴告訴她這些的。不知為何,江獨夕的傷痕好得特別快,甚至基本都沒有留下疤痕!聽說那位老爺爺是一副郎中模樣,江獨夕猜是那位老爺爺給自己吃了一些不知道的靈丹妙藥吧。后來,她也再沒見到過那位老爺爺。
她又在軍營里待了好幾年,她有好幾個比較熟的奴隸伙伴,都被活活累死或者而是餓死、打死。但是她活了下來,她沒有死在軍營。
再后來,便是江獨夕被很多奴隸一起調(diào)至運輸隊,協(xié)助運輸隊運輸鐵器去往靈囿城。在這個運輸過程中,她遇到了那個叫江浙遠(yuǎn)少年,那個給了自己名字的少年,從此她的名字便是江獨夕了。然后,虎林之戰(zhàn)爆發(fā),九死一生后,她遇到了趙啟,被趙啟帶回極神城……
“如你所見,我來到了這個趙家面館。我很慶幸自己此刻可以坐在這里,和你們講述我的故事……”江獨夕說著說著,卻發(fā)現(xiàn)小油條的眼睛竟然有些濕潤……小油條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大概是覺得自己和江獨夕的遭遇都很使人感到傷悲,但自己所遭受的遠(yuǎn)遠(yuǎn)沒有獨夕多……
尉遲戰(zhàn)沉默了,他萬萬沒有想到也不可能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相安無事的女子過去竟然經(jīng)歷了如此多的坎坷。尉遲戰(zhàn)自小時候起練武、練劍,自認(rèn)為算得上能頂天立地了,但卻不曾想過,自己受過的苦痛競遠(yuǎn)遠(yuǎn)不及眼前這個女子……
奴隸又如何,奴隸不過是一群出生不好的人而已,尉遲戰(zhàn)不覺得奴隸之身就比普通人更卑賤,就好像他認(rèn)為天子不必普通人高貴一樣。
尉遲戰(zhàn)直接站了起來,望自己碗里又滿滿地灌滿酒,說道:“獨夕,我之前小瞧你了。這碗酒,我尉遲戰(zhàn)敬你!”
江獨夕還沒來得及勸阻,尉遲戰(zhàn)已經(jīng)一口飲盡,把碗放在桌子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
對于小油條來說,最讓人所驚訝的不是江獨夕這不為人知的經(jīng)歷,還有她現(xiàn)在這副風(fēng)輕云淡的樣子,仿佛她絲毫不在乎那殘酷的過去。
“獨夕,那……那個給你起名字的人怎么樣了?”小油條問道。
江獨夕搖搖頭,嘆息道:“唉,我希望他還活著。當(dāng)時真的特別亂,死了很多人……我也找不到他,沒有他任何消息?!?p> 江獨夕不知道的是,江浙遠(yuǎn)此刻不僅還活著,而且馬上就要到宛丘城,專門為了找她。
“獨夕,我敬佩你,你是個頑強的女子?!蔽具t戰(zhàn)直言。
“不,我不頑強,只是不想死罷了……哎呀,不談這些了,都過去了……”江獨夕話鋒一轉(zhuǎn),又微笑了一下,仿若已經(jīng)從痛苦的過去完全釋然了出來。
“我尉遲戰(zhàn)愿交你這個朋友!獨夕,你愿意與我為友嗎?”尉遲戰(zhàn)借著醉意向江獨夕說道。
“好啊,那你要常來我們面館做客哦。”江獨夕笑著說道。
“哈哈哈……”小油條立馬被逗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