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過夜風(fēng)的聲音嗎?
臨近午夜,天是濃黑的。視野中透徹的黑色卻十分清晰,星光、燈光,遠遠近近,撲朔迷離,在視網(wǎng)膜中無聲地搖曳。
空氣似乎有了形狀,從四面八方卷來,密密麻麻地纏繞在身體上,從發(fā)絲到腳趾都輕飄飄的,仿佛身處云端。天地萬籟,聲音被吞噬,從鼓膜中傳來血液流動的、空蕩蕩的回聲。
低下頭,腳下是一片漆黑的深淵,仿佛正在凝視寧靜的大海,肉眼無法確定到地面的實際距離,也看不穿黑海中那不息的濤濤浪花。
大片黑色并不會讓人覺得恐懼,反而有點兒想伸出手,試著觸碰一下眼前無盡的虛空。
岬把球放在十二碼置球點,抬起頭望向前方,從雨線中飄過一陣氣流,輕輕吹動他的衣袖、頭發(fā),仿佛正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
現(xiàn)在這種感覺,和今年春天的某個午夜,攀登埃菲爾鐵塔那時一樣,他似乎又聽到了來自遠方的、輕微卻空靈的回音。
那是來自遠方的某種呼喚吧。岬想著,微微歪了歪頭。
現(xiàn)在,它又在呼喚我了。
三年前,我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來到巴黎。當(dāng)時的我并沒有考慮,我將來要去往哪里?
是片桐先生問起“是否要加入少年隊”時產(chǎn)生了猶豫嗎?不,比這個時間要早得多……
不久的將來,爸爸要回到日本去畫富士山,翼君要前往巴西成為職業(yè)選手。
不久的將來,我,將何去何從?
我可以一直這樣,踢著球嗎?
如果,本屆大賽,我和翼君、阿了、小次郎、松山君,還有許許多多的新同伴,我們可以用我們的努力獲得冠軍的話,是不是就能表明,未來,我也可以像他們一樣,繼續(xù)披著這件印有國旗的制服,一輩子代表國家去戰(zhàn)斗?
我們還沒有進入決賽,我們還沒有拿到冠軍。不能在這里就結(jié)束。
耳邊傳來尖銳的哨聲,岬開始慢慢助跑,一步、兩步。
我一定會踢進的。
下個瞬間,岬踢出一記向球門左下角飛去的直球,方向控制得非常穩(wěn)定,法國守門員阿莫羅沒想到他會用左腳打門,動作慢了半拍,等到他向左方撲去時,足球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鉆進了球門。
翼和石崎帶頭振臂高呼,看臺上,淳美、遠藤等人激動不已地大喊“好棒”。緊張的點球大戰(zhàn)中,日本隊終于得分了!
岬對他們揚起手臂,見上笑著說了一句“干得漂亮”,立刻又恢復(fù)了嚴(yán)肅的神情。球員們也安靜下來,目送若島津戴上手套,走進球場。比賽還沒有結(jié)束,下一輪開始,才是真正的生死角逐。
法國隊的第四輪主罰手是后衛(wèi)盧斯托,他掌握著賽點。前五輪點球大戰(zhàn)中,法國隊3:1領(lǐng)先,若盧斯托罰中這個點球,將直接結(jié)束比賽,法國隊獲得最終勝利,反之,由日本隊繼續(xù)罰點球。
盧斯托放球的動作非常緩慢、謹(jǐn)慎,他直起腰來,向教練席看了一眼。皮埃爾對他打了一個暗號,若島津看不懂他們的手勢,也無心注意觀眾席上雷鳴般的歡呼助威,他牢牢盯著盧斯托,腦中飛快地盤算著。
許是看出他的左臂不便,自皮埃爾之后,第二、第三名罰球手都選擇向左踢,起腳全都干脆利索。這一球,會繼續(xù)向左,還是會突然轉(zhuǎn)向相反的方向?
賭一賭吧。若島津摩擦雙手,在胸前緩緩伸展開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場上氣氛已經(jīng)緊張到了極點,盧斯托把點球罰出,這名后衛(wèi)擅長拼搶,射門的球速卻不快。若島津看得很清楚,身子迅速向右一扭,原地起跳,用指尖將球擋出了底線!
若島津判斷正確,點球大戰(zhàn)再次被延長!
“貴公子!”歡聲一片的休息區(qū)里,突然響起石崎突兀的聲音,他難得一臉擔(dān)憂地問:“你真的沒問題嗎?”
日本隊的下一名罰球手正是三杉。下半場與加時賽,無法下場的一個多小時里,他表現(xiàn)出了驚人的毅力和技巧,而排在第四個出場踢點球,卻是三杉自己要求的。如果這球他沒能罰進,同樣會立刻結(jié)束比賽。
“不用擔(dān)心?!比悸冻鲆唤z微笑,沉著地揮揮手,“幫助球隊獲勝,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啊。”
與他花樣百出的射門技術(shù)相比,三杉罰點球反而沒用任何技巧,哨子響后很快地助跑,幾乎是立刻就起腳射門了。他同樣瞄準(zhǔn)了球門左下角,一個干脆漂亮的左直球,為日本隊再添一分。
三杉走進休息區(qū),與準(zhǔn)備進場的若島津輕輕碰了碰拳頭。
此時,整個球場基本是鴉雀無聲,就連日本隊員們罰球時,偶爾響起的驚呼尖叫也聽不到。站在草坪上的第五名罰球手是法國隊中的王牌前鋒:路易·拿破侖。他繼續(xù)腳踏賽點,與上一輪情況完全相同:只要他踢進這一球,法國隊就會直接獲得勝利。
若島津正在戴手套,若林突然喊住他,語速很快地說:“若島津,你要當(dāng)心拿破侖的外腳背直球,那種近距離射門的旋轉(zhuǎn)很厲害。要是用單手接,或直接用劈的,有可能會彈進網(wǎng)子里?!?p> 因為精通空手道,大部分時候,若島津接球的慣性動作是用單手劈砍。若林特別認(rèn)真地強調(diào):“像你說的那樣,把球抱在懷里是最安全的?!?p> 若島津盯著若林,慢慢地說:“喔,我知道。”
若林看著他的眼睛,點點頭,又坐回了替補席。若島津移開視線,在心里說了句“多謝”。
等待罰球的拿破侖幾乎是有些急不可耐,裁判的哨聲才剛響起,他大喊一聲,快速助跑,朝著球往左邊中部猛力射門!
拿破侖繼續(xù)踢左側(cè)直球是有信心的,他早把對面這個留著披肩發(fā)的守門員動作研究透了。面對直球,十有八九他會伸長手掌去撲、去撥、用拳頭猛擊、像揮舞寶劍一樣大幅度劈砍——不知那守門員是從什么合氣道還是柔道還是空手道之類的日式格斗技中掌握的,亂七八糟的花哨動作。
近距離下旋球遇到強烈的側(cè)面阻攔,只會發(fā)瘋似的改變方向并加速旋轉(zhuǎn)。一腳踢出后,他在心里冷笑:來啊,像剛才一樣用手去劈吧,最好用上全身力氣!
只是,對方守門員同樣有備而來,卻真的令拿破侖始料未及。面對氣勢洶洶的直線射門,若島津沒伸出手格擋,而是毫不猶豫地向左飛撲,倒地的同時,足球不偏不倚地撞在他懷里。
拿破侖不敢置信地抱住了頭,若島津則第一次露出了欣喜之色。他抱著球站起來,面對休息區(qū)中興奮的隊友們,激動地高喊:“做到了!”
“我們可以安排第六位罰球人了,先生?!?p> 不理會觀眾席上驟然響起的噓聲,也沒去管替補隊員們正在失控地大吼大叫,露華面帶冷靜的微笑,看著見上低聲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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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決
點球大戰(zhàn)繼續(xù)中,延長了節(jié)奏,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