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重逢（11）

　　吃完晚飯，露華準備打電話給路德，岬和岬一郎單獨交談了幾分鐘，很快就從廚房中走了出來，對她比劃了個“OK”的手勢。

　　路德對岬家回到南葛市的消息一無所知，聽到露華突然要外宿，非常驚訝。岬一郎接過電話，三言兩語解釋了狀況，留下地址和新公寓的電話，并表示歡迎露華留宿。不知是他的哪句話說服了路德，總之，路德沒有反對，只說要她注意功課，早點兒休息，最重要的是，不要讓這樣的事情經(jīng)常發(fā)生。

　　他們花了三小時才勉強收拾出了兩間可以睡人的臥室，清洗了地板，把鋪蓋找出來、掛好窗簾，就到了該洗澡睡覺的時間。看著嶄新的床鋪和進門后就沒打開的書包，露華只想一頭倒在床上睡到明年：上了一天課，收到一個大驚喜，在足球部忙活小半天，又受到一個大驚嚇，吃了食不知味的半頓飯，又是小半日的純體力勞作，她累到虛脫了！

　　好在畢業(yè)生幾乎沒有作業(yè)，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專心復習，加上優(yōu)等生岬回來了，今后可以請教他功課。露華自信滿滿地認為，考個高中——怎么可能有問題嘛！

　　依舊是露華先洗了澡，岬一郎依舊讓他們住在岬的臥室里。趁著岬在洗澡，露華邊擦頭發(fā)，邊把這間公寓參觀了一遍。房間很新，家具家電齊整，電子門禁、攝像監(jiān)控一應俱全，裝修設計是偏西式的，沒有和室和紙門墻。

　　公寓面積不小，共有兩大一小三間臥室，岬一郎用了一間稍大的，岬用了一間最小的，另一間帶有環(huán)形陽臺、最大的臥室現(xiàn)在還是空空蕩蕩，床被挪了出去，地上堆滿了紙箱子和木框，露華猜這是要用來做工作間。

　　岬一郎的工作需要安靜的環(huán)境和放松的視野，他的大量作品也需要超寬敞的儲存空間。從前，岬一郎接到工作才會搬去某處生活，現(xiàn)在竟然可以長期租下這么大面積的公寓了，聽說他在東京還要租個臨時辦公室，未來說不定可以成立自己的工作室。露華為岬和岬一郎感到開心，長期的努力是有回報的！

　　岬的臥室不大，兩架連體書柜占了一面墻，一張比沙發(fā)高不了多少的低榻單人廂式床，床頭靠著窗戶，已經(jīng)掛上了一面簡易的掛簾。窗下是一張抽屜桌，床腳還有個用來擱茶盤、放擺件的小圓矮桌，因為僅剩的空余地面鋪了一床被子，這張小圓桌被移到了門邊，他們的書包就擱在上面，門口也堆了好幾個大紙箱。

　　書柜里現(xiàn)在空空的，露華可以斷定——下周就會裝滿一層，再過幾年，甚至要不了那么久，等岬上了高中，這兩個看著賊大的書柜會被參考書、課外書、信件、電影錄像帶等填滿。她自己的一整屋書柜里，塞滿了這些年拍的照片，還有路德塞進去的各種彩色建筑圖集，已經(jīng)快放不下了！

　　“今晚怎么睡？”參觀完畢，露華看著松軟的枕頭，覺得眼前直冒星星，迫不及待地問剛進門的岬。

　　岬瞥一眼整理一新的床鋪，和地上薄薄一層褥單，笑了：“女士優(yōu)先?！?p>　　露華等的就是這句話，立刻順坡下驢，一頭往枕頭的方向倒去。她抱著枕頭蹭蹭，愜意地哼哼著：“盡管非常厚臉皮，但我還是要說一句：客隨主便！”

　　“是不是也夸我一句：你真有紳士風度？”岬笑笑，側(cè)身在床邊坐下，“今天累壞了吧，還難受嗎？趕快睡吧。”

　　他有話想說，但知道現(xiàn)在不是時候。露華對岬想要安慰她的心思心知肚明，看著他的眼睛，各種情緒最終只是化為一句話：“太郎，謝啦?！?p>　　“如果能讓露華好過一點兒，這不算什么?！贬嫡酒鹕頊蕚淙リP燈，突然說：“對了，上個月，你應該還沒有收到回信吧？”

　　露華花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岬在說他們的航空通信，不禁一愣。岬微微一笑，蹲下身，從書包里抽出一個尚未封口的信封，走過來遞給她：“我直接帶在身上了，今天在學校里忘了給你?！?p>　　“誒……”露華接過這個厚實的信封，用手掂了掂，瞇著眼睛向里面掃了一眼，信紙折疊得很整齊，另有十多張照片夾在里頭，她不禁問：“我還說呢，上月沒收到回信，想著你可能很忙——你什么時候?qū)懞玫?？?p>　　“從賓館里，拿到你最新的那封信開始，每天都有寫幾句?！贬悼粗度A想要立刻打開信紙，又困得一臉猶豫，輕笑著說，“全部寫完是上周末，當時我們已經(jīng)把行李郵寄回日本了，寄信的話，郵局可能還沒我走的速度快。借鑒了你的回信方式，不要介意哦?！?p>　　“算起來，我們上個月這時才剛離開巴黎?！苯o手機插上充電，露華克制住立刻拆信的沖動，把信封壓在枕頭下面，鉆進被子里眨著眼睛，“是不是我們過去的時候，你們就已經(jīng)準備回來了？還好沒錯過呢?！?p>　　岬伸手關了電燈，摸著黑走回鋪蓋，躺下才回答：“是挺巧的。爸爸說，他的學分上個月才修完，還有結(jié)業(yè)儀式和一些收尾工作。就算沒有世少賽，九月后，我們什么時候走都可以，算算國內(nèi)剛好開學，索性早點兒回來?！?p>　　“太郎。”露華翻了個身，臉沖著床外，低聲說，“你想聊聊，你媽媽的事情嗎？”

　　只有這件事，少年隊在巴黎時，他一句沒提?，F(xiàn)在，他已經(jīng)回到了日本，那個可以說的秘密，可以啟封了嗎？

　　沉寂了大約半分鐘，岬也低聲說：“再過幾天吧。”

　　夜已經(jīng)深了，不那么明亮的月光透過薄薄的掛簾，隱約能看到屋內(nèi)家具的輪廓，露華打了個哈欠，向岬的方向伸出一只手，笑著說：“好吧，一定?！?p>　　“嗯?！甭度A感到，自己懸空的手指被岬握住了，她猜此刻岬的臉上一定帶著微笑，“一定。”

　　岬的手掌溫暖干燥，那陣淡淡的、清爽的青草味兒似乎通過這一絲接觸滲入肺腑，露華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今晚一定可以無夢到天亮。

　　（第十二章完，第十三章·Déjà vu·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