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臘臉色微變,面上笑意卻是不減:“所謂不打不相識,大家一場誤會,又不是什么解不開的深仇大恨,壯士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青年聞言,深深看了方臘一眼,冷笑道:“你這人生得頭角崢嶸,面闊耳大,山根峭立,印堂隱有蛟龍之氣,決非安生之輩,麾下更是如狼似虎,將來勢必禍亂天下,若不是你如今惡行未彰,我?guī)煾赣肿屛也豢刹唤潭D,今日便要將你錘殺,為天下免一大劫!”
方臘不怒反喜:“蛟龍之氣?禍亂天下?這位壯士,竟是善于相術(shù)?”慕容復(fù)則露出“我眼光果然不差”的恍然神色,隱隱還有幾分羨慕。
對他的這種反應(yīng),慕容安表示理解,當(dāng)年曹孟德被人說必是“亂世奸雄”,也是高興的不要不要的。畢竟天下這種東西,也不是誰想禍亂就能禍亂的。
青年臉上現(xiàn)出厭惡之色:“竟反以為榮,果然是梟雄心性。也許陳某今日該拼著違背師命,先誅了你這禍根!”說到最后,眼中殺意已現(xiàn)。
慕容復(fù)朗聲道:“以江湖相術(shù),便隨意定人生死,尊駕的性情,似乎也有些暴虐啊?!?p> 青年目光射向慕容復(fù),凝視片刻,“呵”地笑了一聲:“神難守舍,魂魄離合,一個妄想失心之輩,還敢大放闕詞?”
慕容安明顯感覺到慕容復(fù)周身一震,心知不妙,沒想到對方果然有些道行,竟連慕容復(fù)的痼疾都一眼看穿。什么“神難守舍、魂魄離合”,分明說得就是慕容復(fù)多重人格的問題。
慕容復(fù)顫聲道:“安兒,看好方家的小姑娘,為父去宰了這個妖人!”
瘋病是慕容復(fù)心中大忌,被此人一語道破,已讓他生出殺心。
慕容安連忙囑咐:“此人詭異非常,爹爹務(wù)必多加小心!”
慕容復(f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fù)鲁?,平?fù)了一下情緒,點頭道:“我理會得?!?p> 伸手拔出腰間長劍,厲聲道:“邪道妖人,徒逞口舌之利,今日且借你頭顱,試我寶劍鋒芒?!闭f著一縱身,自五丈之外躍起,身形翩翩似鶴,直撲向那青年,人在半空,長劍即已綻出無盡光華。
方臘連忙躍到一旁,口中道:“我為慕容先生掠陣!”心想若是慕容復(fù)打敗此人,自己還當(dāng)想個法子勸慕容復(fù)留他一命,試試能否收復(fù)此人,使其為自己所用。
那青年見慕容復(fù)的劍法,眼中一亮,贊道:“原來是個高手!”手中大錘一揮,砸向慕容復(fù)手中長劍。
慕容復(fù)臨陣經(jīng)驗何等豐富?先前看此人出手,便知對方神力無敵,如何肯同對方斗力,長劍微微一轉(zhuǎn),刺在對方鐵錘上,微一借力,已從他頭頂躍過,反手一劍快若流星,刺向?qū)Ψ胶竽X。
這一招“倒戈一擊”,乃是龍城快劍中極厲害的殺手招數(shù),極難防范,慕容安見老爹這一劍使得火候老辣無比,劍速雖快,卻不起半點風(fēng)聲,不由暗贊不絕:單憑這一劍,就無愧他能闖下南慕容之名!
那青年雖然錘法高明,力道強橫,但畢竟腦后無眼,又不曾聽到破風(fēng)之聲,哪想到慕容復(fù)刺出如此刁鉆陰狠的一劍?方臘雖有心讓慕容復(fù)手下留情,但還沒張口,慕容復(fù)長劍已及對方腦后,心中大悔:不料慕容先生武功如此之高,這般好手,居然一個照面都挨不過去??上Я?,方某與此異人到底無緣!
眼見那青年便要斃命劍下,忽然他后脖領(lǐng)處的衣服猛然炸裂,無數(shù)長發(fā)從頸后飚射而出,如靈蛇般一股股纏繞住了劍鋒,那劍剛剛刺破皮膚,便再也刺不下去。
慕容復(fù)從未見過如此詭異招數(shù),急欲抽劍,青年背上包裹忽地崩開,上身衣服蓬地一下炸開,密密麻麻的黑色長發(fā)如矛似劍,齊齊刺向慕容復(fù)。
慕容復(fù)驚恐萬分,下意識松手棄劍,左足在劍柄之上猛地一踏,體內(nèi)真氣滾滾奔騰,奮起全身之力向前猛躥,那些黑發(fā)在身后窮追不舍,一直延伸出三丈長短,才終于無力追擊,緩緩縮了回去。
那青年伸手摸了摸頸后刺破的皮膚,后知后覺的意識到自己剛才竟是死里逃生。臉上流露出一個又是無奈、又是感激的古怪表情,苦笑道:“小雅,你又救我一次……”
慕容復(fù)直躥出六七丈方才落地,也是滿臉驚魂未定的表情:“果然是個妖人!”
不僅是他,方臘、王寅等哪個不是刀頭舔血的狠角色?此刻卻無不駭然退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青年此刻赤著上身,前面與常人無異,背后卻背著一顆女人頭顱,仿佛從他身體里長出的一般,人頭之下,惟妙惟肖地紋著一個身穿嫁衣的女人身體。
血紅色的嫁衣,鮮艷的觸目驚心。
怪不得此人一直背著老大個包裹,除了攜帶鐵錘,只怕還為了遮掩他背后長出的這顆人頭。
慕容安也被嚇了一大跳,連忙捂住方蘿莉的眼睛,生怕這恐怖一幕把她嚇出毛病來,再看那女人頭顱,雖然長在陳姓青年身上,膚色卻是慘白無比,睜開的雙眼亦是茫茫一片,并無瞳仁,極為陰森可怖,但縱如此,也能看出這女子五官極為清秀。
心跳猛地一停——這江州城,豈不就是后世的JJ市!喃喃道:“這人自稱陳某……人骨為柄的鐵錘……以長發(fā)傷人的紅衣‘小雅’……”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想起了某個狠到爆表的大錘老板……這位猛將兄難道也穿了?
其余人自然不會如慕容安一般,還有心看那女的長得如何。就算方臘這等梟雄,也被這可怖一幕嚇得肝膽俱寒。
那青年似是有些意興闌珊,從亂發(fā)中解出長劍,隨身扔在地上,又撿起了大包裹,翻出件衣服穿上,將那包裹依舊縛在背上,這才看向慕容復(fù)道:“還要打嗎?”
慕容復(fù)沉吟片刻,終究還是選擇了嘴硬:“尊駕若還要指教,在下不吝奉陪!”
青年有些稀奇的打量了他一眼:“見識了我背后的紅衣還敢跟我動手的,你還是第一個,膽氣倒是不薄,嗯,劍法也極高明,想來不是無名之輩?!?p> 慕容復(fù)報出字號:“在下姑蘇慕容復(fù)?!?p> 青年道:“原來你就是慕容復(fù),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不過你不是在大理……嗯,好吧?!痹捳f到一半忽然住了口,慕容復(fù)心中一凜:“此人看來知道我的舊事,卻是給我留了顏面,并未將我發(fā)瘋之事說出?!?p> 抱拳道:“愿請教閣下大名!”
那青年搖搖頭道:“陳某不過是個小角色,又何必擾人清聽。”似是不愿再與慕容復(fù)多言,看向方臘,探口氣道:“剛才在慕容公子劍下經(jīng)了一遭生死,陳某倒是想通了一些,天下事或許自有其運行軌跡,我亦不該強行插手。你且好自為之吧,不過記住了:異日你若有所動,莫要擾我江州安寧,不然陳某大錘之下,恕不容情?!?p> 方臘嘴唇動了動,終究沒說出什么話來。那青年也不多理會,順手將大錘塞入包裹,也不理會諸人,一步一步向江州城的方向走去。
經(jīng)過慕容安身邊時,慕容安雖然汗毛豎起,但終未按捺住心中的沖動,一邊伸手將方蘿莉拉到自己身后,一邊低聲道:“紅衣之威,恐怖如斯!”
那青年猛然回頭看向了他,二人對視片刻,青年道:“奇怪,奇怪?!睋u了搖頭,徑直離去。
慕容安站在原地,隱隱那青年自語道:“這孩子分明是夭亡之相,如何長到這么大?”
慕容安微微松了口氣,對方?jīng)]接住他的暗號,看來一切只是個巧合,心中不由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