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安追殺聶小倩離去后,燕赤霞、包道乙聯(lián)手,很快就將四名地妖一一殺死。
燕赤霞擔(dān)心敵人中萬一有誰會龜息功之類的假死之術(shù),將每具尸體都補了一劍,到這時才發(fā)現(xiàn)十三妖魁首鬼樹天妖竟然消失無蹤,他的外衣披在一具弩手的尸體上,而那弩手以及周圍幾具弩手尸體,卻如死了幾十年的干尸一般,血肉都不見了,只有一層人皮包裹著枯骨,其狀極為可怖。
慕容安聽罷,扭頭看向聶小倩。
聶小倩很知趣地說道:“他練得功夫乃是一門很厲害的魔功,叫做鬼樹奇功,之所以號稱鬼樹天妖,便是從這門功夫上來的。這門武功詭異兇狠,被他打中的人,會血肉暴體而死。此外,還能通過吸收他人血肉給自己療傷?!?p> 慕容安想起之前被鬼樹天妖打的爆頭而亡的幾人——嗯,原來并不是北斗神拳……
方琢玉畢竟年幼,被聶小倩描述的鬼樹奇功嚇得不輕,湊到慕容安身邊抱住了他,眼睛四下亂看:“那老妖治好了傷,是不是躲在暗處窺視我們?”
聶小倩搖頭道:“十三妖大半伏誅,余下樹妖一人,絕不敢再出手。若我推測不錯,他必然已逃離蘭若寺,去向黑山魔君搬救兵!”
“黑山魔君?什么東西?”慕容安雙眼大睜,居然這個蘭若寺也有黑山!
聶小倩卻忽然抿口不言,一雙眼直直瞪著燕赤霞。
燕赤霞虬髯一揚,道:“小妖女,看我做甚?”
聶小倩忽然屈膝一跪,道:“前輩可是十年前江南六扇門第一高手,鐵血神捕燕赤霞!”
燕赤霞濃眉一皺,奇道:“看你也不過十六七歲,難道認(rèn)識燕某?”
聶小倩哀聲道:“果然是燕伯伯,我爹姓聶名山,字賁遠(yuǎn),燕叔叔可還記得?”
燕赤霞聳然動容,連忙伸手扶起她道:“你是聶老弟的女兒小倩!你怎么、怎么竟和這些害民妖人混在一起?”
慕容安大奇,他聽燕赤霞的語氣,先是驚喜,隨后滿是怒其不爭之意,頓時知道這家伙和那聶山大概交情很是不錯。
聶小倩大哭道:“侄女又豈愿與妖人為伍?只是這些人以我聶家滿門性命要挾,若是侄女不肯相從,我爹娘弟弟,都要死得慘不堪言。”
燕赤霞皺眉道:“聶老弟才學(xué)高邁,早就該金榜題名,又豈會與這些江湖妖人扯上關(guān)系?!?p> 聶小倩哭道:“燕伯伯且聽侄女說來:我爹他的確于去歲高中進(jìn)士,被權(quán)相蔡京之子蔡攸舉薦為相州教授。但侄女目前處境,正由權(quán)相蔡京一手造成,甚至就連我爹也絲毫不知情,還以為我在隨高人學(xué)道?!?p> 燕赤霞聽得滿頭霧水,疑惑道:“蔡大人害你?這又是從何說起!”
聶小倩道:“燕大人可知朱沖、朱勔父子如何發(fā)跡?”
燕赤霞疑惑道:“這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啊,朱沖本是姑蘇布衣,后來結(jié)識了一個道士,獲傳許多奇妙丹方,售藥而成巨富,十年前蔡大人被貶杭州,朱沖父子逢迎得力,被蔡大人帶去京城,向大內(nèi)進(jìn)獻(xiàn)珍寶,得了官家賞識,因此發(fā)跡。”
聶小倩哀聲道:“八年之前,為了父親科舉之業(yè),我們舉家進(jìn)京,落入汴梁。蔡攸慕我父才名,與父親結(jié)成通家之好。那時侄女只八歲,蔡攸亦有一女,與侄女同歲,我父親便帶我前往蔡府作客,席間正遇見朱沖父子,以及朱沖的師父飛云天師,那飛云天師一見侄女,便道侄女面相不好,向父親索得侄女八字測算,道侄女孤煞照命,十二歲前必克的滿門死絕,自身亦要流落娼妓、不得善終。父親先是發(fā)怒不信,可飛云天師細(xì)數(shù)侄女生來諸事,件件奇準(zhǔn),父親這才信了他的話,哀求他為侄女化解危難?!?p> 方琢玉聽她說到這里,不由起了敵愾之心,罵道:“哼,那牛鼻子裝神弄鬼,他徒弟徒孫那般大本事,想打聽你的事情自是容易至極!我看定是那牛鼻子看上了你的美色,想要趁機霸占,你爹好糊涂啊!”
她左一句牛鼻子右一句牛鼻子罵的痛快,全部顧及自己師父也是個牛鼻子老道,包道乙怒哼一聲,大悔這次帶了她出來。
聶小倩面色一紅,幸好滿臉污泥看不出來,連聲道:“并非如此,那時我才八歲,不過是個黃毛丫頭罷了,哪至于見色起意什么的。小妹妹,你天真無邪,但是我們女孩子家有些話是說不得的?!?p> 方琢玉五歲便被父親送來學(xué)飛劍,跟著包道乙慕容安兩大直男生活了七年,如今雖已十二歲了,卻依然有許多懵懂之處,聽聶小倩這般訓(xùn)誡,倒不由生起親近之意,上去拉住了聶小倩的手道:“好姐姐,我自幼便跟師父在山中學(xué)藝,女孩子家的講究好多都不知道,你以后多多教我?!?p> 慕容安冷眼旁觀,見這女子先攀上了燕赤霞的交情,現(xiàn)在又得到了方琢玉的好感,倒也有些佩服她的眼力和手腕。此時插口道:“繼續(xù)說,那道士怎么為你化解危難?!?p> 聶小倩怯生生看了他一眼,連忙道:“他說,若想化解我的命途,須得出家學(xué)道,十八歲前,不許見父母親人之面。又有蔡攸、朱沖父子在旁夸贊那飛云天師本領(lǐng),我父親便讓我拜了他為師父,出家學(xué)道?!?p> “那道士極是歡喜,次日就帶我離了汴京,在路上他告訴我,他一人身負(fù)兩家傳承,一家名喚寶藥宗,那一門的本事,他已傳給了朱沖父子,另一家叫做邪劍宗,這一宗的傳承對天資看得極重,或為八字皆為陽火之男,或為八字皆為陰水之女,方才能練成宗門武藝,他苦尋了數(shù)十年,才找到了我作為傳人。”
“隨后兩年多,他便教導(dǎo)我練氣練劍,可后來忽然一日,他說有要事須得遠(yuǎn)行,要將我交給朱沖屬下照料,便帶著我來到了這里。那朱沖的屬下,便是鬼樹天妖。我也是到得此處才知,他們這一干人,居然四處擄掠少女,喪心病狂的煉制赤龍丹,而這赤龍丹,便是我?guī)煾競飨碌膶毸幾诿匦g(shù)!我也是到此時才知,我竟然拜了一個大魔頭為師!他離開后,我每每見那些被害少女的慘狀,豈甘與此輩妖人為伍?幾次想逃離去檢舉出首,都被十三妖抓了回來,某日那朱沖老兒忽然來到寺中,對我說這些丹藥,都是蔡京所用,我若是逃離,便讓我聶家滿門慘死!”
“燕伯伯,權(quán)相勢力、為人,想必你也有耳聞,我聶家雖然也算宦門,但又豈能當(dāng)權(quán)相之一擊?為了我父母兄弟的性命,我又豈敢逃走?”
燕赤霞聽得連連嘆息,要么與妖邪之輩為伍,要么就坐視父母親人送命,就是他這等豪俠,也覺得十分危難。
慕容安忽然道:“邪劍宗?倒是沒聽說過,你差點殺了我的那一劍,便是邪劍宗的本事嗎?”
聶小倩歉意點頭:“那一劍叫做一劍貫頂,的確是邪劍宗七大殺劍之一。少俠,其實我并不想傷害你,但是我?guī)煾敢蝗チ辏粲嵢珶o,鬼樹天妖已經(jīng)直接攀上了朱沖父子,媚狐天妖更是與他父子有茍且之事,對我的態(tài)度苛刻日甚,若是我不聽命出手,他們真的可能會害我父親甚至全家?!?p> 慕容安搖頭道:“理由歸理由,罪過歸罪過。不能因為一個人有苦衷,就去原諒他做的惡行。就算有一萬個理由,但是,惡就是惡?!?p> 聶小倩怒道:“你不過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罷了,若是你爹娘性命被人握在手中,喊你去做壞事,你做不做?”
慕容安點頭道:“我或者也會去做。但是,別人因此要殺我的時候,我不會跟別人說:我有苦衷,你們原諒我吧。我做的選擇,我自背因果!”
他說的坦然直白,聶小倩愣愣看著他,只覺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