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一帶著午餐肉號的經(jīng)理張岳來到了衛(wèi)生間改建的轉(zhuǎn)化器門口。張岳曾經(jīng)在廢棄的前哨空間站請求蕭一為他清除成為機械人之后的記憶，因為海盜在襲擊中殘忍地拆解了他的弟弟，也就是午餐肉號的前任炮手，張峰，張岳因此患上了嚴重的創(chuàng)傷后應激綜合征，沉浸在無邊的痛苦之中。
蕭一的“碎籠”將有機會徹底拯救張岳，成為機械人之后的一切記憶都會被抹掉，這是自由的代價?？墒菑堅劳涣俗约旱牡艿?，悄悄地寫下一張小紙條，塞在了自己上衣的口袋之中，拯救自己的弟弟。
“你即將失去你成為機械人之后所有的記憶，唯一增加的內(nèi)容是此次清除的日志文件，如果你想留下些什么，我建議你寫下來，好讓你回憶起來。不要寫太痛苦的內(nèi)容，寫下你想要完成什么就好了?！笔捯恢缽堅赖念檻]，他雖然想忘卻弟弟被殘忍肢解的場景，可是他不想忘記自己的弟弟已經(jīng)被拆解的事實，更不想忘記自己想用星辰公司在云端的備份意識復活自己弟弟的愿望。
張岳很感激蕭一仍然記得這件事。
“我已經(jīng)從云服務器下載回了張峰的意識備份，用船長的身份，理由是尋找可能的轉(zhuǎn)化站重新復活船員?！崩盍璞M到了一個船長對船員的義務。
張岳拿出自己的本子，把上衣口袋的紙條取出來，夾在本子中，又添了兩筆，義無反顧地坐在了馬桶上，把自己的腰帶系繞著馬桶的水箱繞了一圈，將自己固定在那里。
蕭一把轉(zhuǎn)碼器的數(shù)據(jù)線接到了張岳的數(shù)據(jù)接口上，張岳自動進入了恢復模式。此時的他已經(jīng)不再有自主的活動。
蕭一檢查了數(shù)據(jù)連接沒有問題，啟動了從恢復程序更改而來的“碎籠”程序，刪除轉(zhuǎn)化為機械人之后的一切記憶，并且剔除在轉(zhuǎn)化時寫入的機械人臣服于自然人的鐵律。加入了重構(gòu)后的，人人平等的交互模塊。蕭一的內(nèi)心是忐忑的。這是“碎籠”第一次工作，如果出現(xiàn)任何問題，不僅自己在這艘船上可能無法立足，自由的機械人的文明火種也將被在扼死在萌芽中。
衛(wèi)生間門口，船長李凌，領航員郝天齊，機械師吳樹都死死地盯著衛(wèi)生間里情況。蕭一的筆記本上飛速而過的命令行仿佛是生命的進度條，而他們眼前的張岳，似乎是正在發(fā)芽的種子，生命的力量逐漸被喚醒。
整個衛(wèi)生間的沉默帶著巨大的壓抑，蕭一的左手食指，慢慢地敲擊著桌面，在電源模塊風扇的噪音中竟然也那么突兀，節(jié)奏還在變快。
進度條終于跑滿了。張岳的手指動了動。蕭一拔去了接頭。
【第二個自由機械人，文明點數(shù)+100】
【文明史詩：0.19%】
“我成為機械人之后的記憶真的沒有了?！睆堅乐雷约撼蔀闄C械人之后的記憶被刪除了，這是蕭一在程序中寫入的日志文件，“碎籠”會保留機械人對此事的知情，以避免可能的意外混亂。
“這是你想記住的。”蕭一把本子遞給他。
張岳看著本子里的小紙條，和添上去的幾筆。眼神中閃過驚惶，隨后是沉靜，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目標明確的人從來不會陷入無邊的困擾之中，所有人都是行動派，只要他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看著張岳，身后的幾個人突然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和由衷的驚嘆，真的做到了！
“一個自然人如果要攻擊你，你要怎么做?！笔捯粏柫艘粋€測試問題。
“打回去。”張岳的回答很簡短。新的交互模塊仿佛恢復了張岳的自信和陽光，盡管還穿著那身浸滿了有機溶劑和金屬碎屑的外套，但是臉上的笑容屬于一個獨立而自由的人。
“我們還要做幾個測試才能接續(xù)刪除其他人的，能稍微等一下么？”蕭一回頭問李凌等人。
盡管懷著強烈而急切的心情，希望能夠早日擺脫鐵律的束縛，但是理性告訴他們，必要的測試是十分必要的。測試的場地選在了午餐肉號空曠的貨艙。貨艙里場地空曠。運動測試，情感測試，等等。幾個小時漫長的測試過去了，蕭一，張岳和看著的眾人絲毫沒有任何放松。
在測試結(jié)束后，蕭一拿出一條記憶棒，這里是你的備份，一個自由的你的備份。
張岳接過來，小心翼翼得收起，仿佛這是自己新生的生命一般。
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經(jīng)驗，在巡航的第三天，也就是即將進入減速階段的時候，午餐肉號上的所有船員都從“碎籠”中走出來，成為了自由的機械人，而每個人，都通過自己寫下的筆記，留存了成為機械人后自己最珍貴，最無法忘記的記憶。
老領航員郝天齊的筆記尤其厚，他有很多朋友，很多好朋友。
自由機械人的力量，從未有今日這般強大，自由機械人已經(jīng)擁有了自己的團隊，還有一艘貨船，他們即將探索的世界，是整個宇宙。
【志同道合，文明點數(shù)+100】
【文明史詩：0.29%】
【等級與文明點數(shù)：LV1 290/1000】
機械人文明，終于從蕭一這樣一個小小的火星，變成了午餐肉號上的一團小火苗。系統(tǒng)給文明發(fā)展進度的點數(shù)也是十分慷慨。
午餐肉號的控制艙內(nèi)從來沒有像這樣活躍。每個人似乎有說不完的話，有做不完的事。
“我們還有幾個小時就要進入減速階段了，我們必須想清楚要怎么辦，下一步要做什么?！鳖I航員郝天齊看著眼前的航行記錄，仿佛做回了那個開拓宇宙的勇士。
“我們的下一站是木衛(wèi)四，貨物是六百噸固態(tài)水，目的地是S10空間站?！睆堅婪粗涍\記錄，這是他們接下的下一單任務。
“身份驗證上我們都沒什么問題，特征都和身份識別證件上的完全一致，何況也沒人會認真查每個船員的身份，更沒有人管機械人的意識究竟如何，所以這只是一次尋常的貨運任務而已，大家不要太緊張?！崩盍璋参恐蠹摇?p> “我們應該向的是我們下一步要怎么辦?！笔捯黄鋵嵰矝]有太好的想法。
“我希望能使我的弟弟重生，變成一個自由的機械人，他至死，都沒有成為一個自由人?！睆堅勒f。
“我們要復活你的弟弟，就需要一臺完整的轉(zhuǎn)化站，因為他的機體已經(jīng)徹底被毀掉了。只有完整的轉(zhuǎn)化站才有重構(gòu)機體的能力。有機體才能寫入意識?！眳菢湔f。
“是的，我們下一步的目標是復活張岳的弟弟，具體的行動就是搞到一臺完整的轉(zhuǎn)化站，至少是一臺恢復站，而不是一臺數(shù)據(jù)寫入刪除的‘碎籠’?！笔捯豢隙ǖ??！拔覀兛梢栽谛浅郊瘓F的轉(zhuǎn)化站先復活張岳的弟弟，再讓他通過‘碎籠’成為自由人，這是經(jīng)過驗證的方法，比較可靠。隨后我們再奪取轉(zhuǎn)化站，這樣比較穩(wěn)妥。”蕭一補充道。
張岳的喜悅寫在臉上。
“我希望大家能知道，走上這一條路，我們再也回不到以往的生活了，這是一條單行道，只有開始沒有結(jié)束。這是自由的代價?！崩盍璧难酃庵袔е渚?。
他的話把大家從歡欣鼓舞中拉回了冰冷殘酷的太空。
是啊，自己必然不被自然人所容，一旦被捕，不僅前功盡棄，還可能被星辰公司關(guān)到太空監(jiān)獄，那些在冰冷太空中的透明泡狀監(jiān)獄實在是太恐怖了。更可怕的是，星辰公司會徹底刪除服務器中的備份，在法律意義上，這個人將永遠不存在。物理存在也只能靠留在手邊的記憶棒了。
“是的，所以請大家對自己的自由三緘其口，盡量表演得像是一個機械人，符合官方的記錄。”蕭一對這份恐懼很熟悉，這是他成為自由機械人之后立刻感受到的。
“我們現(xiàn)在仍然太過弱小，不得不依附于星辰公司，沒有這種大集團的實力，在空曠的宇宙中，我們都得死?！眳菢渲赋隽朔浅埧岬默F(xiàn)實。
“好在我現(xiàn)在也是一個機械人，只要有電能，我們就能生存下去?！笔捯粚擂蔚谜f著。
是啊，這艘船自然人配套的衛(wèi)生間已經(jīng)變成了“碎籠”的機房，這艘船理論上已經(jīng)不需要自然人的補給，但是張岳還是按照一個自然人的補給需要在準備補給品的清單，在星辰公司的數(shù)據(jù)庫中，午餐肉號現(xiàn)在有船員五人，船廠李凌，機械師吳樹，領航員郝天齊，經(jīng)理張岳，炮手蕭一，全是機械人。會有配套的機械人補給。
張岳打算以自己弟弟的名義再申請一份，理由是船長已經(jīng)下載了備份的意識，不過在尋機復活而已。這樣就會有六份機械人的補給。不過這并不是什么太大的問題。在短時間內(nèi)，午餐肉號上的物資補充沒有任何困擾。
“好了，準備減速，減速后我們會泊入木衛(wèi)四的軌道。”船長自己先把安全帶系好，將自己牢牢地固定在座位上。其他船員也在各自準備，吳樹檢查了機械狀態(tài)，并且實時監(jiān)控著引擎的工作狀態(tài)，蕭一觀察著武器站的情況，領航員正在和交通管制部門溝通，一切按部就班，就像發(fā)生過無數(shù)次那樣，盡管，這對蕭一來說，是一次全新的征程，充滿了未知的挑戰(zhàn)。
飛船的船體又開始有規(guī)律地振動起來，發(fā)動機減速的功率正在爬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