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懷玉和江懷樂兩兄弟來到了松溪學堂內(nèi)四處游走參觀，順便看看這家學堂是如何教學的。說起來這不是江懷玉第一次來這松溪學堂，只因之前來的幾次都是走馬觀花似的看看學堂的環(huán)境、設施和課堂之類的，從未如此仔仔細細參觀過，可能云瑤對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吧，他心里想到。這一個全鳳翔最大最有名的私人學堂，坐落在有些偏靜的大屋山北麓之地，遠離喧囂、空靜自然，確實是個適合學習的好環(huán)境。
話說這松溪學堂分勤文堂和雁武堂文武兩部，分別招收學生，互不干擾。但江懷玉發(fā)現(xiàn)這松溪學堂尚武之風極盛，學堂里面的學生十有七八都在苦練武藝，唯有少數(shù)瘦弱和身有殘疾的學生坐在勤文堂破舊的屋舍內(nèi)誦讀著儒學經(jīng)典，而另一邊則熱鬧非凡，學員鼎沸。江家的江平、江峰，江妍和江媛四人，就被招收在雁武堂內(nèi)，而小弟江川因為癡迷文畫，最重要的是他身材瘦小且武根實在稀疏平常，就去了勤文堂整日閱看學習一些苦澀難懂的經(jīng)義之書。
“此學堂惟一技之優(yōu)，不可長遠矣…”江懷玉感嘆道，
江懷樂接道：“兄長不知，又何止是鳳翔，放眼整個國家的各級書院，皆是重武輕文。侄兒小川自幼酷愛閱文描畫，對武功一類絲毫不感興趣，而且他武骨平常、天資一般，不似他兩個哥哥、兩個姐姐有習武的天分，習武這條路對小川來說可能行不通?！?p> 江懷玉似另有打算，說道：“小川現(xiàn)在還很小，很多事還未成定數(shù)，不過你這倒提醒了我，如今世道不安，各州各地皆崇尚武力，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確實會影響小川的成長?！彼钔乱豢跉庹f道：“這樣吧，我?guī)レ`川學院看看?！?p> “靈川學院？”江懷樂的臉上顯露著一些向往之意，“至高學府，怕是沒那么容易進。”
“無論如何，先去看看，你幫我照料一下山莊和這四個孩子，我去一趟劍南?！苯瓚延癜咽执钤诮瓚褬返募绨蛏希瑢λ@個年少輕狂不靠譜，老來卻極為穩(wěn)重的弟弟十分地信任。
“你別去太久，我扛不住的…”江懷樂認真地說，
“扛不住也得扛，我都扛了幾十年了，你看我，不也沒事…”
“真的沒事？”
“真沒事啊”
“那你自己扛吧，我不幫了?！?p> “哎…”江懷玉拉住江懷樂，“兄弟情深，你不會這點忙都不幫吧?！?p> “這忙我可以幫，但是…”江懷樂停頓了一下，“你要平安回來。”
江懷玉跟江懷樂對碰一拳，說道：“我答應你?！?p> 江懷玉帶著小江川離開了連水山莊，江川小小年紀不知道他這一離開會需要過那么久才能回來，他只是好奇的問他父親：“爹，我們?nèi)ツ睦镅?？為什么哥哥姐姐他們不去呀？?p> 江懷玉回答道：“因為爹要帶小川去一個非常好玩的地方，哥哥姐姐他們要考試了，沒有時間出來玩?！?p> “原來是這樣啊，謝謝父親?！毙〗ɑ㈩^虎腦地說道，
“好好坐著，我們要出發(fā)了。”江懷玉把趴在馬車窗帷上的小江川抱著坐正，
“好的，我們出發(fā)咯…”小江川對著江懷玉嘿嘿一笑。
那靈川學院地屬劍南道境，坐落在靈聰和東川兩座名山中間，故得名靈川。靈川學院建立久遠，最遠可追溯到前隋時期，自建立以來一直都是聞名天下的第一學院，聲名遠播自然求學的人就多，甚至都有外邦人聞名而來留學求學，但學校資源有限，每年只收一百名學生，多一個不收，這是靈川學院最氣人的地方，可是它厲害啊，從這院門走出去的學生，個個都是很優(yōu)秀的奇才，舉兩個有名的例子，前朝宰相房玄齡，名將郭子儀都是靈川學院的學生，
這學院肯定是一等一的好學院，至于小江川能不能進江懷玉心里也沒底，反正先去到那里看看情況吧。
他們風塵仆仆地趕到了靈川學院的門前，下了馬車，江懷玉整理了一下儀容，也幫小江川整理了一下，請向院衛(wèi)遞呈拜帖約見柳田院長。
“院長正在授課，請二位稍待?！币晃粚W生模樣的導員將他們引到一處看起來有些破舊但井然有序地招錄廳房，江懷玉拘了禮，帶著小江川工工整整地坐著等待。等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一位矮矮胖胖、戴著學士帽的老者進來了，自帶著一股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風范。
“又是江家？說吧，所謂何事？”那柳田院長也不多問，也不熱情，這是他的脾氣秉性，但他因材施教、管理得當，是一位非常好的老師和一院之長。
江懷玉帶著江川朝柳田鞠了一躬，說道：“院長時間寶貴，懷玉有話就直說了?！?p> 柳田伸手讓他們坐下，捋須點頭。
“當今亂世，教育百廢，各地的私塾和官學皆以武學為上，崇迷武力，玉不贊同以亂止亂、以暴制暴，惟愿釋兵止戈、美美大同，而實現(xiàn)天下無爭、擺脫無知愚昧最有效的途徑就是，接受教育，尤其是好的教育。”
那柳田院長瞇著眼睛頷首微笑，看起來他對這位江家人的言論頗為贊同。
“天下紛爭已久，書院尚武教學，寄希望于培養(yǎng)武將，早日實現(xiàn)一統(tǒng)，也無可厚非?！绷镎摰溃?p> “怕只怕武力相爭，帶來的是更多的沖突和戰(zhàn)爭，也免不了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利用?！苯瓚延裾f道，
“江家人似乎對當今世道頗有微詞，你很悲觀？”
“院長…”江懷玉頓了頓，“樂觀或悲觀都改變不了我們現(xiàn)在身處的天下，有能力改變的，是靈川學院每年畢業(yè)的一百名學生?！?p> 柳田怔住了手中的茶杯，忽然發(fā)笑道：“如果院史沒有記錄錯誤的話，江家現(xiàn)任宗主江懷玉，也就是閣下，也是靈川學院的學生吧?！?p> 江懷玉眼神一亮，忽然憶起幾十年前他進入靈川學院學生的場景，如今還歷歷在目。
“是的院長，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
“哈哈哈哈，原來是老朋友了，那我且問一句，當年的那一百名學生，改變天下了嗎？”“當然，他們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
“柳田院長難道不相信自己的學生？”江懷玉補了一句。
“能進我靈川的學生，我沒有理由不相信他們的能力?！彼蛄艘豢?，繼續(xù)說道：“話題聊遠了，你們此次拜訪靈川，應該不僅僅是故地重游吧？”
柳田仔細的打量坐在江懷玉身邊的小孩，那小孩英氣逼人，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凌然高貴。
“我此行是為我幼子江川而來?！苯瓚延駹科鸾ㄗ叩搅锩媲?，對小江川說道：“小川來，拜見柳院長。”
小江川往前走了一步，雙手恭敬地作揖禮：“院長好?！?p> “嗯…”柳田捋須頷首，略帶點笑意?！敖谥鬟@是…”
“幼子自小酷愛研習文畫，對武力之事絲毫不感興趣，若繼續(xù)留在惟武至上的一般書院，對他的將來十分不利，所以…”
“你是想入我靈川學院？”
“不錯，我熟悉這里，這里是最適合小川的地方。”
“但他不一定能達到靈川學院的招錄標準，而且，今年的招錄早已完成，一百名學生的名額已經(jīng)確定，你們明年再來吧。”柳田拂了拂手，示意讓他們離去。
“我們今年就要入學，無論如何…”江懷玉凌厲的眼神讓人覺得非常無禮。
“這是靈川學院幾百年來定下的院規(guī)，你身為靈川學生，這個規(guī)矩你應該懂?！?p> “我雖懂這個規(guī)矩，但不代表會遵守這個規(guī)矩，教書育人不能只面向優(yōu)秀出眾的學生，每個人都應該有來靈川學院學習的機會?！?p> “靈川學院幾百年來正是秉承著此教學思想，才面向四海八方，廣收學生。”
“好一句廣收學生，一年招收一百名就是靈川學院的極限？”
“靈川有它的考慮和顧慮，你不懂…”
“我也不想懂，你若不肯給這個機會，皇家那里我還有些人情，柳院長也不想因為這件小事鬧到朝廷吧？”
“你威脅我？”
“不敢，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父親，想為自己的孩子求個好書院，僅此而已?！?p> 柳田沉思了一會，然后說道：“我得和院方商議商議，再作決定?！?p> “有勞柳院長?！?p> 差不多又過了半個時辰，柳田前來知會可以給這次機會，讓小江川準備準備，進行文試考核，江懷玉看了小江川一眼，小江川眼中的自信也讓江懷玉信心十足，說道：“不用準備，開始吧。”
加上柳田共有四名考官分別考核江川古文、經(jīng)義、算術和作畫，而小江川自三歲開始便研習這些科目，對考官們提出的問題對答如流、算術題算的又快又準確，描的畫也得到了柳田的首肯，其他三位考官皆連稱嘆乃罕見小神童，都有招收之意。
柳田在旁對江懷玉說道：“小公子雖無武根，但慧根凸顯，若能細心教導栽培，前程無量?！?p> “天下英才，半數(shù)悉出靈川之門，幼子若能得靈川良師教導指點，江某當然安心無虞…”
“小公子悟性極高、天賦異稟，就算在從不乏天才的靈川學院里也是不多見的，在同齡學生之中更是為數(shù)不多的佼佼者，我想看看，他的天賦加上靈川的實力，他究竟能達到什么樣的高度。”柳田壯志豪言，儼然跟之前傲嬌的態(tài)度截然不同。
“你答應了？”江懷玉問道，
“我想收這個學生，但是院規(guī)不許，所以我想了一個辦法，可以妥善解決?！?p> “什么辦法？”
“將小公子收做我的關門弟子，就不在那一百個名額之內(nèi)?！?p> “這樣會對柳先生的聲名有影響?！?p> “哈哈…老夫只是一介布衣教書匠，心之所愿：傳道、授業(yè)、解惑，除此之外，別無所求?！绷餅⒚摰匦Φ溃?p> 江懷玉看著眼前這位身材矮胖的老院長，柳田在他心里面的形象此刻高大起來。曾幾何時，他的理想也是成為一名這樣純粹的教書先生，現(xiàn)在他不再那么憤世嫉俗了，因為他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這樣的人在努力著，讓世界變得更好。
“那幼子就拜托柳先生了，若有急事，請寄信連水山莊?！苯瓚延褚径Y說道，
“江宗主請放心，孩子會在學院里適應的很好?！绷锓浅Ｇ宄@些家長的心理，把孩子送到這么遠的地方來讀書，確實不太放心。
江懷玉從背囊中取出一物盒，交與柳田說道：“這是小川三年的學費和吃穿用度，應該是夠了?！绷锎蜷_盒子一看，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十幾條金燦燦的長金條。
“江宗主這是何意？是要陷害侮辱老夫嗎？”柳田臉一沉，之前對江家這位宗主的好感一掃而光。
“當然不是，請柳先生不要多心，正因為我?guī)煶鲮`川，所以我才知道學院經(jīng)費運轉(zhuǎn)困難，學院免除了苦難佃戶的學田租金，也就沒了最大的經(jīng)濟來源，靠這幾百名學生的學費來維持學院的周轉(zhuǎn)，根本就不可能實現(xiàn)?！苯瓚延竦莱隽遂`川學院真實的財務狀況，太過直接。
“但我靈川依舊如此繁榮昌盛，學名遠播?！绷矧湴恋鼗氐?，
“這我知道，從靈川走出去的院友知恩圖報、涌泉回饋，單就個人捐贈這一處，就可保學院一年吃穿用度無慮?！?p> “那你這是…”
“也是院友捐贈，希望學院的書圖館能夠更充盈，設施更全面一些，也加了點私心在里面?！?p> “才高八斗，學富五車，若小公子真的有如此過人之處，靈川的藏書歷經(jīng)百年的沉淀積累，汗牛充棟，任他翻閱?！?p> “這個懷玉自是知道，只是不知館內(nèi)現(xiàn)今有無增設一些桌椅踩梯，記得當初懷玉去書館借閱學習的時候，由于桌椅不夠可是坐在地上看書學習的?！苯瓚延駮r隔多年，對這件往事頗有異議。
“哈哈，原來如此，江宗主大可放心，自從你離院之際寫信提議此事后，院方便增設新添了這些基礎的設施，說起來這還是你的功勞?！绷锎蛉ふf道，
“好吧…”江懷玉有些無語，想問為什么之前那么多年、那么多人都不提出改善書圖館的設施？
“我跟幼子還有幾句話說?！苯瓚延癜呀ɡM了自己的懷中，雙手搭著他的肩膀。
“請便。”柳田便和周遭的人都撤去了。
江懷玉蹲下身來看著江川稚嫩的小臉，縱有千言萬語，也不知該如何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