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陳長青竄到江南,巳是掌燈時分。走進蘇州近郊吳縣城內,只聽“當啷”一聲,一家宅院大門被木樁砸開,一伙官兵各亮兵刃,一涌而入,還未站穩(wěn),只聽后院又一聲清脆的喝令,一團火球從房后飛騰起,一位英姿勃勃的少婦,跳上一丈多高的正房屋脊,手持火把,背負長劍,炯炯的目光射向眾官兵,一聲冷笑,威風凜凜地大喝:“有膽量的上來!”兩名侍衛(wèi)飛身上房,被少婦兩劍逼下屋脊,眾兵將不禁驚慌失措。
這時,見一老者縱身上房,一柄七星劍光采寒凜,與那少婦混殺起來,但才拆幾招,已連連敗退。
陳長青一股怒火從心頭直冒上來,馮香君的身影又重現(xiàn)眼前,他騰身而起,飛身上房,一雙兀掌,旋風般地向那少婦卷去。那少婦劍鋒一晃,把七星寶劍逼退兩步,左手火把和左腿齊向陳長青上三路和中三路襲來,迅疾如風。陳長清生平罕見,禿掌來搶火把,小腹已挨了一腳,疼痛至極,原來是繡花蓮足,點中了丹田穴位。陳長青無可奈何地抱著小腹,滾下屋來,落在后房。
只聽房內一陣嬰兒啼叫。陳長青在丹田上揉摸了幾下,解開點中之穴,還想竄上屋去,但體內氣脈已傷,正自猶豫,那嬰兒啼叫聲已快變成喑啞嘶號,他心念一動,不如將這嬰兒救走,將來也好防老作伴。屋內漆黑一團,他從地上抱起嬰兒,跳出宅院。
那少婦見嬰兒被人抱走,一時脫身不得。驚叫一聲,無奈被幾個高手圍得水泄不通。
陳長青跌跌撞撞竄出城外,向玄極山踉蹌奔去。腦子已昏昏沉沉,等他上了玄極蜂時,已有氣無力。
這時星月已隱,晨曦初露。陳長青這才看清,懷中是個女嬰,十分逗人喜愛,陳長青又仿佛看見了馮香君漂亮的臉在眼前晃動,一雙禿掌微微顫抖。嬰兒睜開一雙大眼,一張小嘴笑了起來。陳長青激怒起來,好象嬰兒在嘲笑他,他禿掌激增巨力,往壟一合,“喀哧”一聲,嬰兒的笑聲變成哭聲,但他不忍掌斃這嬰孩,一看嬰孩肩胛骨已斷,雪白的皮膚凸得老高,肩部長著個黑色的大痣!他把嬰孩往山下一拋,讓她自己去死吧!免得長大害人,女人總是害人的,越漂亮越害人。
他沒想到脫掌的嬰孩被身后飛出一人接住,摟在懷中,嬰孩已哭不出聲了,一張小嘴嚅動著。
陳長青一愣,只見此人身材奇?zhèn)ィp目精光直射過來:“掌擊嬰孩,虧你還是個八尺漢子的武僧,我送你皈依佛門,下山超度去吧!”話音未落,迅步向前,輕輕一拍,陳長青頓覺肩頭奇疼,“呀!此人武功,至少高我十倍以上!”
陳長青驚詫之際,已被此人手掌一揚,拋下山來。陳長青重心失落,昏倒在一塊草叢中。等他醒來時,才發(fā)現(xiàn)頭上貼著一片樹葉,口中好似含著什么東西,涼浸浸的,吐出一看,是顆尚未消融的紅色丸泥。
他知是秘制傷藥。陳長青撐臂坐起,原來睡在一張僧床上。他下床走出一看,是間耳房。他大為不安,因為佛門第子到處都在尋殺“瘋魔兀掌”,他四下一窺,是所杳無人煙的空禪院。久不住人,到處都是幾寸厚的灰?guī)竞蛪m埃,他順著石徑小道,又發(fā)現(xiàn)了這是座美妙的庭院,頓覺神情大清,這一掌倒把我送到絕妙幽境。
他轉過身來,甬道上一人已飄到身前,全身雪白,象一團白云,笑哈哈地問道:“僧弟,受驚了,好得真快?。∥疫@紅仙丹還沒給人試過!”來者正是無極仙翁,他一掌把陳長青送下山后,把嬰孩肩膊骨扳正接好,又下山尋著陳長青,將他救醒了。
陳長青心頭一凜,禿掌一抱,單腿跪地:“請問恩人大名,長青永生難報救命之恩!”無極仙翁雙手扶起陳長青,還禮道:“都叫我無極仙翁,不知嬰兒是你何人?甚是可愛!”陳長青這才同無極仙翁席地而坐,長敘起來,從京城情斷十指,流落吳縣,到城內抱嬰,直談到夕陽落山。無極仙翁才告別陳長青,上玄極峰照料嬰兒。這嬰兒就成了無極仙翁的養(yǎng)女,取姓為方,復名慕青。
二十幾年來,陳長青深深隱居高佛寺內,從不邁出寺門一步。只是偶爾聽無極仙翁提起那嬰兒,已出落成一個文武超群的漂亮姑娘。陳長青既不驚喜,也不慶棄,但總感到有一種對不起方慕青的內疚。
這段歷史,他們二人并不知曉。剛才方慕青一進庭院,陳長青就感到有人進來,只因他這套“圓禪功”架勢拉開,氣流周身,無法中止,只有等靜心松氣的“抱元合一,氣沉丹田”后,才能收勢。
陳長青長呼一口氣,疾轉身,不覺呆滯,眼前一個神采飄逸,天然秀媚的道姑,站在樹前,一身黑道袍,英氣凜凜,風塵仆仆。他忽地笑一聲,向方瓊撞去。全身油膩,滿臉污垢,亂發(fā)在身后飄動,雙眼凸出如同兩盞風燈,森然可怖。方慕青身平第一次見到這樣蒼老,癩狂的老頭。若不是陳長青的眼睛閃爍著瑩火般的精光,爬滿蚯蚓紋絡的禿掌在微微顫抖,方慕青還真以為這是個死人呢!只是這山野之人,眼珠翻動起來,方慕青心中枰枰暗跳。手心潛出了汗水,她心慌之中,正準備上前動問,誰知那兩只奇怪的禿掌己向方慕青推來??雌饋硭坪踯浫鯚o力,但掌風颯然,腳步沉凝。方慕青已感到有一股暗風,在向自己的雙肩潛進。
方慕青伸掌相擋,已來不及,吞身化解也遲了一瞬,疾后撤一步,避開掌風,一個擺步,轉到了陳長青身后,陳長青大為一驚,眼珠又一翻動,隨身而漩,身法之快迅如閃電。方瓊凝神提氣,斜亮雙掌?!盁o極玄空手”,陳長青一楞;掌風緩了一緩。這時,甬道盡頭忽地飛進只長鏢,己快沾上陳長青后頸。這一鏢原向方慕青擊來,只因方慕青轉身,陳長青恰好轉到方瓊剛才站的地方。就在他禿掌一緩時,方慕青雙掌齊出,抓住禿掌,往左邊一推,陳長青往左邊跪了一下,兩只禿掌,卻把方慕青死死沾住不放,那長鏢竟刺進了方慕青的右肩窩,方慕青頓感肩部疼痛無比。
原來陳長青早已聽到暗器襲到,正準備出左掌在背后切擊,右掌在前胸把方慕青擊倒,但方慕青使的“無極玄空手”,令他疑惑不解,無極仙翁的“無極玄空手”絕技,天下無人知曉。這道姑內勁極大,雙掌象把鋼爪,陳長青正想化解,鏢已刺進了方慕青肩窩,鮮血從黑袍上浸了出來,身后腳步奔近,陳長青回身一看,甬道盡頭竄出三人,當先一人飛身縱在其前。三十上下,虎頭燕頷,臉黑如漆,粗壯似牛,一柄“飛天虎叉”,直向地上的方慕青刺去。
陳長青禿掌飄出,把飛天虎叉雙掌夾住,來人手中已震出血來,飛天虎叉脫手。雙掌卻如狂風驟雨,向陳長青要害打去。陳長青丟下飛天虎叉,雙掌一合,接住來人雙掌,來人動彈不得。后面兩條壯漢,臉相一樣,紅白各異,白臉手執(zhí)“虎頭雙鉤”紅瞼手執(zhí)“關公大刀”,齊向陳長青殺來,腿腳并用。
陳長青站地不動,還沒等虎頭雙鉤落下,陳長青來了個“老媽拐錢”,雙腳踉蹌,刀鉤落空,疾轉身正手出掌,紅臉的腿肚被禿掌擊中,跌倒在地。白臉急忙收回虎頭雙鉤,轉身向甬道逃去。
這瞬間發(fā)生的一切,方慕青全都看在眼里。這山野之人真怪。為何又突然保護自己,是否見我救他一鏢,以恩相還。這使飛天虎叉的黑臉大漢,好生眼熟,哦,就是在林中被點中穴位的霹靂掌。方慕青摸了摸被道袍遮住的腳踝,寶鏢仍在,她掏出一把暗器,不過肩部的傷勢已在惡化,無力打出。
方慕青知已中毒鏢,全仗提著一口真氣苦撐,一松勁后再也支持文持不住,只覺得傷口麻木,四肢無力,頭內象有千萬只蜜蜂在嗡嗡亂飛,手中掏出的一把暗器,來不及發(fā)出也散落在地。
那兩條大漢,一個頭朝上傻笑,一個頭朝下癡笑,仿佛凝在了原地。陳長青撣了撣禿掌,募地躍起,雙掌從胸前分開,兩只長臂如蒼鷹展翅,直向方慕青猛撲下來。
陳長青并不是為了救方慕青,掌擊這沖進來的三條大漢。而是不想讓這突如其來的大漢殺道姑,由自己慢慢地來把這道姑禿掌合斃。但見這道姑仰身倒地,胸口急劇起伏,已暈了過去,腳踝上道袍敝開處,露出一罕見的金絲楠木鏢柄,上有四個鎦金大字:“龍戲鳳妃”,分外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