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慕青又遭暗算,何人知此暗洞機關?陳長青直縱而下。只見洞內并無它人,方慕青頭歪倒床沿,口吐鮮血。
陳長青恐慌的眼光中,路出了驚喜之色:吐出這口惡血,三五天內,傷就會好。他將寶鏢放在她的枕頭旁,免得她醒來心急,傷了真氣,毀了一身武功。陳長青輕輕地放下紫色羅帳,擦盡地上血跡,又縱出洞口,去為方慕青備些飲食。
不一會方慕青果然醒來,渾身有氣無力,心中窒悶,身體一動,卻看見了寶鏢,她忙用雙手捧起寶鏢,覺得那么沉重,抽出一看,一陣寒光掠出,耀得她眼花繚亂,疾還鏢入鞘,捧回胸前,手背觸到一床絲綢被面,水紅底色,用金線繡著二龍戲珠圖案,栩栩如生。方慕青撩開羅帳,才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一個山洞中。這山洞墻壁上掛著一幅字畫,竟是無極仙翁手跡。她的嘴唇緊閉,抑止不住地發(fā)出一聲驚呼,欠起身來,傷口頓感一陣揪心疼痛,便又昏迷過去。
恍惚中,云霧彌漫,山高水遠,一太監(jiān)飛奔而至,“貴妃方慕青,色誘帝身,皇太后賜你即刻自盡!”太監(jiān)扔過一條九尺白綾。
正在這時,只見乾隆帝聞風趕來,斥退太監(jiān),奪過方慕青手中白綾,拉起她的纖纖玉手,催促道:“快走,太后不會善罷甘休的!”穿過御花圓,來到一座假山前,只見乾隆帝一伸手,假山頓時開出一扇門來,眼前露出一座地下宮殿,赫然照耀著無數(shù)香燭,原來是座靈堂,方慕青仿佛來到陰間,陰森森的,極為可怖。壁上刻滿佛經神像,靈臺上供奉著碩大無朋的靈牌,上書金漆大字:“大清世祖順治靈位”,旁邊放著一個錦匣。上方是一幅畫,煙霧繚繞中,隱約可見一只金鳳展翅欲飛,身旁云霧朵朵,腳下海濤洶涌,頭上有九尊合手閉目,盤坐蓮花的菩薩,一條巨龍騰空飛起,逶迤而上。上書四個金字:“龍戲鳳妃”!
這幅畫方慕青不知聽乾隆帝說過多少次,整個畫面象征順治帝追隨貴妃董小宛,離開人間,飛向極樂世界。一個帝王竟和一個民女有如此真摯難移的愛情,確實罕見。
此刻,乾隆帝雙手捧起那耀眼的錦匣,跪在蒲團上,突然大聲悲泣起來:“先皇在上,想不到自已堂堂一國君主,非但得不到一個江湖俠女的恩愛而且也無力保護她的安全,做皇帝還有何意思!人生虛無,難怪先祖出家為僧,”龍戲鳳妃“寶鏢,至今不知失落何方,我有何臉面跪對先祖?”乾隆臉色驟變,目光呆滯。方慕青縱身上前,一把拉住乾隆:“萬歲,切莫如此!”
方慕青自搶進宮來,整日里,宮內高手監(jiān)視環(huán)伺,一直未能脫身。從未順從過乾隆,乾隆也未強求方慕青,宮監(jiān)秉告太后。乾隆帝私納漢妃?;侍鬄榇藙优熈顚m監(jiān)賜死方慕青,不想乾隆帝竟全力相救。
此時,乾隆一番悲聲泣訴,不覺已打動方慕青,出于感激,方慕青身不由己也雙腿跪地:“萬歲,奴婢今生難忘萬歲救命之恩!”乾隆見方慕青拉住自己,心中一喜,原來乾隆早就聽說,方慕青師父乃天下無敵奇?zhèn)b,早想要方慕青為她去尋鏢,只是無法恰到好處地提起此事,這次生死相救,他才假戲真做,止住哭聲,說道:“愛妃,孤當初不該帶你進宮,朕老矣,誤你妙齡芳春,至今生命難保!”乾隆龍袖一拂,捧著錦匣,又哭了起來。方慕青慌忙起身,順手拾起九尺白綾,心里慘然,遂下決心:“萬歲若有什么事用得著奴婢,定當以生命報效!”
忽聽洞門一響,原來是南柯一夢。往事縈繞,立誓之日似歷歷在目。睜眼看時只見那人鬼難分的山野之人,抱著一個大銅鼎走進洞來。方慕青猛地坐起,凝眉審視。
“方姑娘,請不要誤會,你身負重傷,切莫發(fā)怒,若傷了真氣,會毀掉一身武功!我怎么向無極仙翁交待?”
陳長青把銅鼎放在桌上,揭開鼎蓋,冒出一股香噴噴的熱氣,彌漫了整個山洞方慕青頓覺餓極,但這山野之人,怎知我的名姓?怎知無極仙翁?方慕青十分詫異,只見那山野之人,滿臉濃須,雙目精光四射,流露出一種不知是懇求,還是懺悔的眼神。他有點激動地說:“請方姑娘嘗嘗狍子肉,補補身子,切莫動了真氣!我與你師父無極仙翁,是莫逆之交,請方慕青姑娘安心養(yǎng)傷。”山野之人把一只茶盅和一顆藥丸放在桌山。又從箱中翻出幾件衣褲,幾支火折子和香燭,轉身對方慕青說:“方姑娘用膳后,就用這山水洗一洗,換一換衣服?!闭f完便消逝在洞口。
方慕青起身下床,覺得渾身輕松許多,肚腹更覺饑餓,抓起一只狍子腿,大口大口地啃起來,哪還象個皇宮貴妃。
這時,天已入黑,那個透進光線的小窗孔,已漆黑一團。方慕青索性不亮香燭,把傷口用破袍布包好,解下腰中的“金絲軟鞭點穴器”,放在身邊。雙目直視洞口,非常迅疾地梳洗完畢后,換了衣褲,然后,用火折子劃亮香燭一看,原來自己穿著一件非常得體的白緞長袍,一條稍嫌大了的白綢燈籠褲。她覺得格外舒適。
自從離宮出走,錦匣遭劫持以來,從沒這么精神過。肩傷還是時癢時疼。那武丹小昆侖一直不見。山野之人到底是何許人。這些在方慕青心中仍是一個謎團。
香燭滴淚,一夜已逝。方慕青起身下床,渾身輕松了許多,但還是感到有氣無力。方慕青束上“金絲軟鞭點穴器”向洞外縱去。那山野之人從庭院外走了過來,方慕青忙抱拳說道:“大師,都是貧女不好,給你添了許多煩惱,請大師海涵。”山野之人不禁定睛一看,驚得呆了。原來方慕青一身素白打扮,好似雪里抽蕊,竟這般美貌,烏黑的長發(fā)被風吹得飄飄灑灑,宛如仙女下凡。方慕青略加“思忖,問道:“那武丹小昆侖是師傅高足?”瘋魔兀掌反問道:“我從沒收過徒弟我這點功夫,還是仙翁點撥,怎能自立門戶。”
“我明明看見他拐進這山塢,一直沒見他人影。”瘋魔兀些掌拂須大笑:“方姑娘,這山塢彎處有一條暗道,掩映在草木之中,直通玄極峰,什么武丹小昆侖?怎知這暗道!天下只有我和仙翁知道,連我也從未走過!”
“我在山上十八年,從未聽恩師說過,那我錯怪大師。貧女賠罪,謝大師救命之恩。我要上玄極蜂,拜見義父,捉拿武丹小昆侖,他欺人太甚!”
“方姑娘,這可不行,山高路陡,行走非動真氣不可!還過兩天,傷口愈合,方可上山。那武丹小昆侖若是跑下山,我陳長青上天入地,也給方姑娘捉回來”方慕青只好住下。
乎過兩日,第一日瘋魔兀掌雙手端起一盅山泉,遞給方慕青道:“這蠱山泉治傷挺神,再好不過,非貴客不給,請方姑娘將就喝下?!狈侥角嚯p手捧過茶盅,不禁顫抖了幾下,蕩出幾滴山泉,在袍袖上滾動,象幾顆珍珠滑落在山石上。瘋魔兀掌精神矍爍,仿佛做了一件從沒做過的喜事。他把“斷筋點穴掌”慢慢示范給方慕青看,“圓禪功”也細說精講,方慕青舉一反三,馬上領會了其中的真諦,只可惜不能行拳走腳。
第二日,方慕青和瘋魔兀掌暢談了一天,在山塢中閑逛,起初是陰沉,不久覺得炎熱,到了中午,云開見日遍地陽光,直到滿天星斗瘋魔兀掌似乎若有所失地舍不得離去,意味深長地說:“方姑娘,追魂電年富鑣為什么追蹤你?你可要當心,此人藝高膽大,心狠手毒??!”
方慕青在高佛寺,外敷內補,傷口日漸痊愈,三日之后便離開山塢,向玄極峰登攀。陳長青一再相留,但方慕青還是婉言謝絕了陳長青:“陳師兄,相煩你守住這暗道,恐有人從這里逃出!”陳長青頷首允諾。方慕青望著充滿離別愁緒的陳長青,心底升起一種歉疚之情。
陽光扯去了籠罩在山上的霧紗,春濃如酒的玄極峰,艷麗醉人。山頂長出一片雪白似的海棠,密密麻麻就象一個花壇,花叢間跪著倆個人。
方慕青心里一驚,難道恩師又收了新徒?我這十年又怎么向義父提起呢?方慕青的雙腿,頓時象灌滿了鉛,一步也難以挪動。不知是高興,還是沉重?乾隆皇帝不也是為了一統(tǒng)華夏,文治武功,開創(chuàng)了大清朝的鼎盛時代!唉,義父為什么對他咬牙切齒,恨之如骨?方慕青艱難地向前挪進。眼前忽然出現(xiàn)一座墓碑,“誰會葬在玄極峰上”方慕青加快腳步,刷刷直縱,象脫了弦的劍,耳邊風聲呼呼,霎時間就落在石碑前,那一男一女同時掉過頭,正好擋住方慕青的視線,兩張淚流滿面的臉上,驚訝不已,欲哭又止。
原來正是武丹小昆侖和白衣女郎。方慕青不覺怒從心起,一個偷我錦匣,一個盜我寶馬,跪在這里哭誰,如此傷心?方慕青的視線從兩人的間隙中,射到石碑上,頓時她的腦子一聲轟鳴,什么也看不清楚,眼光變遲鈍了,淚水直涌,呆視著石碑,木然如雕。
武丹小昆侖和白衣女郎,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怔住說不出話來,小昆侖已意識她就是方慕青,仙翁的養(yǎng)女和高足。小昆侖正要起身賠禮,只見方慕青顫動了一下眼皮,極力想克制自己,但雙手還是不聽使喚地伸向前,朝兩旁分開。武丹小昆侖和白衣女郎,被同時拋到兩邊。摔倒在地。石碑上果然雕刻著:“無極仙翁之墓”。這六個傷肝斷腸的大字。
方慕青“呀”的一聲驚叫,只覺眼前一片漆黑,幾乎跌倒,瘋了般地撲向墳頭,雙手撫摸著石碑,她的頭顫搖著:“您為什么要離開我?我不該離開您,不該離開您呀!”她那急劇地撫摸,欲變成鋼鑿,想鑿掉這座石碑上的字,掘開墳墓,把恩師的軀體抱起來,讓義父重新復活,讓自己死去,鑿上自已的名姓。
武丹小昆侖縱身上前,抓住了方慕青的雙手,欲哭又止地說:“方大姐,這碑不能動,是師父無極仙翁之墓!”方慕青什么也聽不見,雙手一揚,把武丹小昆侖拋出丈余外,雙手又鑿向石碑。白衣女郎見方慕青又拋倒武丹小昆侖,鑿向石碑,騰身縱起,落到方慕青面前,攔住石碑,擒住方慕青雙手,厲聲猛問:“你是何人,敢動仙翁之墓?念你先前救命之恩,要不,我非殺了你不可!想你擲劍救八卦圓那老賊,你們定是一丘之貉!”
方慕青一愣,手臂一陣酸麻。她不能夠叫喊,似乎成了啞巴。她茫然若失地看著白衣女郎和縱上前的武丹小昆侖,她覺得無法瓣認,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更無法擦干她泉涌的淚水。陡然間,方慕青驟然蒼老,臉上的粉紅變成煞白,嘴唇變得鐵青,眼睛呆滯。武丹小昆侖象掉了魂似的連連喊道:“白姑娘,手下留人!”
白衣女郎手勢松了一松,緩了一緩。武丹小昆侖是知道白姑娘“蝴蝶手拂穴”功夫的厲害,一指點三穴,凡是擒中者,無一不喪命。武丹小昆侖上前蹲下身,解開方慕青被點中的三個要穴,白衣女郎怒目相對,松脫方慕青手臂:“她是你什么人,如此這般相護,武大俠!你原來是個好色之徒。”武丹小昆侖一臉驚慌,這白姑娘發(fā)起火來。鬼都懼她三分連連解釋:“白姑娘,她是方慕青,是仙翁的養(yǎng)女高足呵!”
“?。 卑滓屡煽蘖似饋?,慌忙下跪,在方慕青手臂上一陣按摩,方慕青醒了過來,一張蒼白而又憔悴的臉上,滿是深沉的悲哀。白衣女郎泣不成聲地說:“請妹妹原諒姐姐,一時誤傷了你,怪不得你如此武功,俠義肝膽,真無愧是我的好妹妹,我實在對你不起?!?p> 白衣女郎抱起方慕青,心中不是滋味:“媽媽找了你十幾年,今天卻在仙翁墳前相會!”方慕青呆滯的眼睛,閃出火花:“我媽媽在哪里?”方慕青緊緊地抓住白衣女郎,呆呆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