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識字

　　佩爾把谷淵帶到一堵浮雕墻前，墻上除了浮雕畫以外，還有一段凸字介紹。

　　佩爾把他的手按到墻上。

　　谷淵先是一愣，手在墻上小范圍地移動了一陣，接著露出一個如沐春風的笑容。

　　佩爾頓時覺得身側有繁花盛開的感覺，僅僅是余光瞄到他的面容，她就像受驚的小動物一樣移開自己的視線。

　　谷淵輕輕地閉上眼，手在墻上從上到下移動著，嘴上慢慢地說著：“南宋時期，趙姓子弟從南雄出發(fā)，沿西北兩江扎筏南下，行至此地，破筏而下，結廬開村，繁衍生息，從此開創(chuàng)了趙氏光輝燦爛的歷史帷幕?！?p>　　聽著故事從他低沉渾厚的聲音中逐漸完整，佩爾覺得仿佛穿越了一個時空，特別有畫面感。

　　明明她的語文水平不高，讓她自己看這一墻的字她肯定看不懂，由谷淵來讀，她竟然聽了個明明白白。

　　后面還有趙家的簡史，谷淵沒有繼續(xù)讀下去，站直身子，拍掉手上的灰塵。

　　佩爾連忙抽了塊紙巾遞給他：“這是紙巾?！?p>　　谷淵接過。他要是看得見的話，少不了被佩爾現(xiàn)在熠熠生輝無比崇拜的眼神而嚇到。

　　“你……識字？”佩爾問。

　　“我有說過我不識字？”谷淵把手上的紙巾揉成一團。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意思是說，你的文字不是那些密密麻麻的點字嗎？”

　　“你認識中文與認識英文之間存在沖突？”

　　“……”佩爾再次感嘆，他說話怎么就那么有道理呢？！?。?p>　　谷淵的笑容有些得意。好像能讓佩爾感到驚喜他就能收獲滿足感。

　　“可是這些是繁體字……”就剛剛他念的那一段，佩爾就有好幾個字不認識。什么出發(fā)的發(fā)，結廬的廬……

　　“也不存在沖突。”谷淵淡淡地說，把紙巾團遞給佩爾。

　　“我能膜拜一下你嗎？”佩爾順手接過。

　　“其實繁體字來源于古漢語，象形？對我來說比簡體字要好認一些。如果實在認不出來的話，聯(lián)系前后文總能猜到?！?p>　　“你還學過古漢語？！”

　　“我母親教的。”

　　佩爾沉默。氣氛變得有點奇怪。佩爾不得不在腦海里尋找新話題。

　　“那你……怎么學的字？”聽谷淵之前說的話，佩爾覺得他應該是出生時視力就有問題。

　　谷淵慢慢地靠到佩爾身后，微微彎下腰，抓住特她的右手手腕，然后緩緩地前移，用他寬大的手掌包裹住了她的小手。

　　“你干嘛？”佩爾被嚇了一跳，掙扎起來。這突如其來的接觸好像是第二次了！

　　“別動?！惫葴Y說著，抓著她的小手抬起來，帶著她的手在空中寫了三個字，“你的名字，沒錯吧?！?p>　　佩爾怔住，已經忘記了掙扎。

　　谷淵慢慢地放開她頭退了兩步，說：“我就是這樣認的字。”

　　“啊……”佩爾嘆了聲。

　　“老師這樣抓著我的手，一筆一劃帶著我寫。他們該教我什么就教我什么，不會多說其他。而我母親，會教我些其他?！惫葴Y已經恢復他原本的狀態(tài)。

　　怎么又被他把話題拉了回去？佩爾不知道該回應什么，盡管她真的很想說些什么。

　　“秦浩是我爸在山區(qū)助養(yǎng)的孩子，幾年前服完兵役出來，我爸就讓他跟著我了?！惫葴Y又突然轉換話題。

　　佩爾覺得，他心里一定很不舒服吧。他的父親，沒能給他一個可以照顧他的弟弟，就在他小的時候在遙遠的地方給他鋪了條小路。

　　“我?guī)闳タ纯磩e的?！迸鍫柨圩∷氖直劬屠?，把谷淵拉得一個踉蹌，“啊，抱歉?！?p>　　“下次拉我之前麻煩提前打個招呼?！?p>　　“……”

　　佩爾瞬間把心情整理了回來，帶著他慢慢地走著。

　　同樣是青石板的路，大約因為是人工重建的，地面甚至比盆池的還要平整。

　　佩爾見路況還好，放開了谷淵：“要不你自己走？我跟著。”

　　谷淵愣了愣，微微一笑：“你似乎很喜歡走在別人身后。”

　　佩爾想了想，好像真的是：“大約是習慣?！?p>　　“心理學表示，喜歡走在別人身后的人，偏向自卑，內向，不善言辭。主要是因為童年經歷造成的?！惫葴Y站在原地說。

　　“你連心理學也會？”

　　“還好，畢竟我心理素質也不太好?！?p>　　佩爾聽著覺得有點不順耳，這句話里仿佛包含著巨大的信息量，也仿佛就是很單純的一個結論。

　　“不懂你為什么要去跑業(yè)務。”谷淵淡淡地說完，選了個方向向前走。

　　“就像我不能理解你的眼睛到底能看得到多少一樣?！迸鍫栱樋诎研睦锏南敕ㄕf了出來。

　　谷淵停住腳步，接著哈哈大笑。然后繼續(xù)向前走去。

　　佩爾發(fā)現(xiàn)，讓他自己一個人獨自走路的話，他會變得很安靜跟安靜。如果要說話，他會很自然地停下來。他是必須很專心才能自己走嗎？

　　佩爾心中又升起那種奇異的感覺。微酸、微痛。

　　迎面走來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孩子邊跑邊回頭看家長。

　　“哎！”佩爾沖過去把孩子抱開，起身對孩子的家長一個勁地道歉。

　　孩子似乎被嚇到了，哇地哭了起來。

　　谷淵錯愕了一陣，腦內整理出現(xiàn)場發(fā)生了什么之后，開始想，她的正常反應不是該上前拉開他嗎？突然抱走人家的孩子是幾個意思？

　　谷淵把手伸出來左右探了探。

　　佩爾最見不得他這個動作，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谷淵順著她的手臂尋向孩子的聲音，蹲下來，對孩子說：“對不起，叔叔的眼睛看不見，這位阿姨是怕我會撞痛你了?！?p>　　孩子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去，眼睛盯著他的臉滴溜溜地轉。

　　孩子的家長這才慌忙抱起孩子，反過來對谷淵道歉。

　　谷淵緩緩地站起來搖搖頭。

　　家長抱著孩子走了。

　　“你說誰是阿姨？”佩爾問。

　　“嗯？”谷淵明顯在走神。

　　“我是姐姐。你自己是叔叔也罷了，教人家叫我阿姨做什么。”佩爾本來就是想開個玩笑。

　　谷淵卻沒有乘上她的風。

　　“怎么了？”佩爾看著他情緒突然低落。

　　谷淵稍稍回了回頭：“他們說瞎子出來閑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