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多再有一炷香,此案就破了。”
沈游的話猶回響在耳,所有人都是屏氣凝神,專注地盯著大堂里的這一幕。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香柱之上,燃盡的灰燼已然積累得老高,只需風一吹就能飄落下來。
而沈游卻仿佛絲毫沒有察覺,洋洋灑灑寫完一紙后,就把曦兒抱到腿上逗弄著玩。
楊墨雖然也暗自奇怪,卻并未出聲詢問。因為出于對沈游的信任,他堅信沈游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孫德海和劉氏跪在堂下,只聽四周肅靜無聲,唯有自己胸膛里的心跳聲在微微加速,只覺得自己快要緊張得暈過去了。
終于,當一炷香燃盡大半,還剩下不足三分之一的時候,沈游伸了一個懶腰。
然后,他抱著曦兒站起來,將小丫頭放在椅子上,隨手把寫好的那張紙卷了起來,拿著它從桌案后繞了出來。
人們看到這一幕,皆是神情一動。
沈郎君,要開始行動了么!
更多的人卻在暗暗為沈游擔心。
那一炷香已經(jīng)燒得差不多了,沈郎君現(xiàn)在才開始審案,是不是太晚了點。
若是完不成,沈郎君的大話可就放空了啊……
沈游卻不急不躁,邁著悠閑的步子,圍著孫德海和劉氏繞了一圈,最終停在了孫德海的跟前。
孫德海視線微微上移,只見人隨意地瞥了一眼堂前的香柱,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忽然開口道:“來人,把劉氏押去后院,分別審問。”
大堂左右,立刻有兩名衙役走上前來,不由分說便將劉氏押去后院。大堂之下,轉(zhuǎn)眼間只剩下孤零零的孫德海一人。
“接下來,我問你答。同理,劉氏那邊也會遵循同樣的流程,若你二人的回答互有出入,”沈游說著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嘿嘿,那可就對不起了?!?p> 沈游明晃晃的笑容,卻看得孫德海心里一寒,他好容易平復心神,兀自強撐著道:“沈郎君盡管問,小人定知無不言,為自己洗清冤屈。”
“但愿如此?!?p> 沈游點點頭,紙卷輕輕敲打著手面,道:“你方才說,去孫德業(yè)家里乃是應邀前去吃飯,不知具體是為了何事呢?”
孫德海一聽,心里輕松不少,因為這個問題,楊墨之前已經(jīng)問過了。
他急忙謙卑地答道:“兄長約我,乃是為了分家一事,喊我去家里商量?!?p> “哦,商量出結(jié)果了嗎?”
“還沒有商量完,兄長他就出事了?!睂O德海一臉悲痛道。
“你們兄弟二人,平日里關系如何?”
“關系自然是極好的!”孫德海急忙答道,心里愈漸輕松起來。
人都已經(jīng)死了,關系好不好,還不都是他說了算。
這個沈游多半是徒有虛名,問的問題都如此無關痛癢。
“聽說孫德業(yè)住的房子,是你們父親留下來的?!奔幢銓O德海掩飾得很好,沈游依舊感覺到了一絲微妙的變化,卻沒有在意,而是繼續(xù)問道。
“自是家父所留。”孫德海緊接著答道,心里忍不住鄙視了沈游一下,心想這不是廢話么。
“聽目擊人說,你到孫德業(yè)家中不久,中間曾經(jīng)外出過一次,是這樣嗎?”
“是,小人一時腹痛,外出尋茅廁去了?!?p> “你兄嫂倒是容貌可人,你們好多久了?”
接連幾個無關痛癢的提問,孫德海都從容應對,這會兒想都不想就答道:“是,我們好了半年……”
話還沒說完,便戛然而止,孫德海臉色一片鐵青,看著沈游那似笑非笑的面孔,慌忙改口道:“不不不,小人說錯了。那是兄長之妻,小人怎敢妄想!”
“別緊張嘛,說錯了就說錯了,不要緊的?!?p> 沈游微微一笑,又問:“你兄嫂平時待你不錯吧?”
“還,還不錯?!睂O德海這回使勁想了一下,才肯猶豫地答道。
“嗯,看得出來,不然她怎會把家里的貴重財物,都轉(zhuǎn)交給你保管呢?!鄙蛴吸c點頭,似是漫不經(jīng)心地道。
孫德海驚出一身冷汗,臉上的肉抖了抖,勉強笑道:“沈郎君真會開玩笑,兄長家中的財產(chǎn),怎么會由小人保管呢?!?p> 沈游卻驟然變臉,目光冷厲地盯著孫德海的眼睛,冷聲暴喝:“若非如此,縣里的衙役怎么在你家中翻出那么多財物,還有那張重要的東西!”
孫德海只覺得五雷轟頂,惶然伏地,大喊道:“沈郎君明鑒!那張房契不是小人偷的!”
話剛說完,卻聽沈游輕咦一聲:“咦,你怎么知道,那是一張房契?”
高臺之上,楊墨笑容舒展。
大堂內(nèi)外,皆是一片嘩然。圍觀的百姓頓時議論紛紛,矛頭無一不是指向跪著的孫德海。
事實已經(jīng)很明顯了,沈游并未明說那張東西是什么,孫德海自己卻說出了房契,顯然他知道房契的存在,并且肯定孫德業(yè)家中丟了房契!
回過神來的孫德海,頓時面色一片慘白,他一屁股癱坐在地上,仰頭望著沈游,哆哆嗦嗦地伸出一根手指:“你,你……小,小人冤枉!”
“你與孫德業(yè)因分家而彼此不合,再加上你貪圖兄嫂美色,故而里外勾結(jié),趁著應邀上門之際,趁孫德業(yè)不備將其推入井中!”
沈游面色愈發(fā)冷酷,雙目猶如刀鋒一般直逼孫德海,步步緊逼上前,竟是逼得孫德海連連向后爬去。
“事后,你又將孫德業(yè)家中財物,連帶著那張房契一起藏回家中,拖到最后才報了官!妄圖官府判一個溺井身亡,你好霸占兄長妻財,我說的可對!”
“像你這種目無親孝,不知廉恥的東西,也敢妄圖欺瞞官府,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難道就不怕老爺子地下有知,化作厲鬼也不放過你么!”
沈游咬牙喝道,字字誅心,猛地將手里的紙攤開,拍在孫德海面前:“這是擬好的供詞,與我所言句句不差,還不簽字畫押,認罪伏法!”
孫德海雙手顫抖著拿起那張紙,只見上面白紙黑字,寫得竟與他的罪行絲毫不差。
他終于打消了最后一絲僥幸,顫抖著在紙上簽字畫押,然后仿佛抽掉了全身的力氣癱軟在地上,呆了好半天后,方才木訥地點了點頭:“我,我認罪?!?p> 沈游拾起那張供狀,抬頭向堂前看去,不禁露出笑容。
好巧不巧,隨著一陣風吹過,香柱剛剛燒完的最后一縷灰燼,洋洋灑灑地飄落在香壇之中。
時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