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松樹村。
天已大亮,一陣微風從窗口徐徐吹了進來,屋外牡丹花香被風吹進屋內(nèi),芬芳撲鼻,沁人心脾。
我睡得迷迷糊糊,一把扯開蓋在肚子上的薄被,翻了個身繼續(xù)睡。半睡半醒間,一陣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飄進來,肚子很配合的‘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饑餓使我睡意全無,起身打開衣柜,換下被汗水濕透的衣服,隨手取出那件平日里舍不得穿的大紅色短襦裙換上。裙擺下繡著兩只生猛的老虎,活靈活現(xiàn),栩栩如生,張著血盆大口像是要撲出來吃人。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要吃飯。我這人沒有什么雄圖大志,唯一的嗜好就是吃、吃、吃。
急急沖到房門,掀開門簾,娘正在堂屋中擺著碗筷。
“娘,你今天做了什么菜,好香啊!”我嚼了兩下嘴巴,雙眼放光盯著桌子上的菜,像極了閻羅殿的餓死鬼。
娘擺好了碗筷,看到我這副模樣,不禁啞然失笑,滿眼寵溺道:“當然是我家雪兒最平日里最愛吃菜咯?!?p> 我抱住娘的大腿,笑得十分諂媚:“娘最好了,娘是世界上最疼雪兒的人。我長大后,定要好好孝敬娘?!?p> 娘不再說話,緩緩蹲下身子,神色落寞地摸了摸我的頭:“快些去洗漱吧,一會菜涼了?!蔽尹c了點頭,便走出去打水漱口。
娘坐在桌前,呆呆地望著桌面出神。這已經(jīng)第三天了,爹還沒有回家。聽隔壁李初夏的娘說,爹以前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
我出生的時候,那是一個大雪紛飛、天寒地凍的冬天。由于干旱少雨,全城百姓莊稼減產(chǎn),甚至有的百姓人家?guī)缀跏穷w粒無收。然,我家就是處于這種情況。
由于長年營養(yǎng)不良,娘在未生我之前就已經(jīng)是身體羸弱,瘦得皮包骨。
在我剛生出來不到半刻鐘時,由于子宮收縮乏力導致大出。腥紅的鮮血浸濕了厚重的棉被,失血過多的她已經(jīng)陷入昏迷,整張臉慘白的無半點血色。好在華大夫及時趕到,將已經(jīng)半只腳踏進閻王殿的娘從死亡邊緣拽了回來。
生完我之后,連解決溫飽都成問題,吃了上頓沒下頓,身體更是越發(fā)地虛弱,后來一直都懷不上孩子。爹曾帶過娘去看大夫,大夫卻說娘因第一胎時元氣大傷,導致身子過虛,加上天寒地凍受了涼,胞宮落下病疾,若是想再懷上怕是很難。
自此以后,爹變化很大:從滴酒不沾到天天喝得爛醉如泥,不省人事。這一切的一切竟是因為——我是個女孩,而娘一直都沒能再給他生個兒子。
學過醫(yī)的人都知道,生男生女的是由男方精子中的染色體決定,女方只是負責將孩子生出來。
男人是種子,女人是田。你撒的是西瓜種子,還妄想能種出葡萄來,簡直不可理喻。
“娘,我們用膳吧?!蔽沂傲艘粡堉褚危黄ü勺先?,開始吃起來,“娘,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一大早起來做了這么多好吃的?!蔽乙贿吙兄u腿,一邊含糊不清地問。
娘眼眶發(fā)紅,眼里泛著淚光,良久才哽咽著說:“今日是你爹的生辰……”
我愣了愣,有些詫異地望向娘的臉上。只見她身子微微顫動,一直隱忍著的淚水猶如決堤的洪水,沿著臉頰簌簌落下。
“娘,爹都有三天不著家了。哪次回來不是除了問你要銀子買酒喝,就是喝得像爛泥攤不省人事。要我說娘你就不該理他,讓他自生自滅算了,你也不用過得這么苦?!蔽已b作怒火中燒的樣子,數(shù)落著爹,希望她能心里好受點。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完顏雪!”娘一臉嚴肅大聲呵斥著我,“父母之恩,水不能溺,火不能滅,不管他做過什么事,他始終是你爹,你身上流淌著他的血,這些話若是下次讓我再聽到,我就拿竹條抽你,聽到?jīng)]?”
我沒說話,臉上寫滿了四個字——我不服氣。我覺得我說得沒錯,爹對我們娘倆不管不顧,一個大男人自己整天游手好閑不務正業(yè),竟還要伸手向自己的女人要銀子買酒吃,這算哪門子的男人?
娘見我不說話,竟然真的起身去拿放在角落里竹條,朝著我走過來。瞧那嚴肅的架勢,我嚇得跳了起來,眼珠子骨碌碌盯著娘手中的竹條。
冷靜!冷靜!冷靜!
好漢不吃眼前虧,只有傻子才會吃眼前虧,而我又不是傻子。
“娘,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以后我都不會亂說話了,娘……”我努力擠出兩滴咸咸的眼淚,可憐兮兮地望著她,咬唇嚶嚶啜泣著,娘果然心軟了。
以前我每次闖禍,娘好幾次都氣得拿竹條到處追著我打??擅看沃灰覕D出那么兩滴咸咸的眼淚,再假裝服個軟,認個錯,娘就心軟了,不舍下手。
這招屢試不爽,今日仍舊如此。娘最終還是不忍心下手,背手繞著桌子轉(zhuǎn)了一圈,嘆了口氣:“坐下來吃東西吧,今天是圩日,要去進城的話要趁早,晚了我就不允許你去,危險?!?p> “你真的不打我?”我試探著問。
“不打?!?p> “不騙我?”
“我何時騙過你?”娘哭笑不得。
“好吧,我相信你。娘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最漂亮,最溫柔,對我最好的人。”我說得一本正緊,臉不紅心不跳。娘‘噗’一聲笑了出來,:“馬屁精?!?p> 吃飽喝足后,我正準備開溜,卻被娘叫住:“雪兒,你叫上隔壁家初夏一起去吧,她比你大兩歲,辦事比較穩(wěn)妥,有她陪你,我方可放心?!?p> “好,我這就去叫她?!蔽疫肿鞗_娘傻傻一笑,就往村頭一路狂跑。
自打我記事起,就是那種玩世不恭、頑皮搗蛋的熊孩子。我的性格,興趣,愛好沒有一樣跟女孩子掛鉤。其他女孩子不敢做的事情我都敢做,比如爬樹,攀巖,打架。于是乎,我娘為此頭痛不已。
我才不要同李初夏一起進城,以前每次跟她在一起,她總要管這管那。這不許去那不許去:這不能玩,那不能玩,實在是無聊至極。
李初夏的祖父與我的祖父是拜把子兄弟,因為這一層關(guān)系,我們兩家一直來往都親密。
李初夏性子像極了她娘,迂腐封建,食古不化。整天把那套酸得掉牙的說辭掛在嘴邊——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女子應三從四德,站有站樣,坐有坐相……于是每每她看不過我所做之事,總要絮絮念我:
“完顏雪,你瞧瞧你自己走路大搖大擺,那點像個姑娘家,說你是個粗野莽漢還差不多……”
“完顏雪,你竟然想去賭坊,那種三教九流,魚龍混雜的的地方,是咱們女孩子能去的嗎?不行,我要告訴你娘,讓她好好說道說道你……”
“完顏雪,你居然跟男孩子打架,你不曉得男女之間授受不親嗎?這是禮制……”
光是想想我就覺得頭痛,更別提讓我跟她一同進城去趕圩。正當我大汗淋漓、氣喘吁吁趕到村頭時,狗子正坐在桂花樹下的大石頭上朝我招了招手。
我一走近,狗子從頭到腳將我打量了一番,一臉鄙視:“豬雪,才幾天沒見,你竟然比之前長得更胖,你長得這般虎背熊腰,神似母豬,將來誰敢要你?”
我毫不猶豫地回敬他:“我胖起碼我有力氣,反倒是你,瘦狗——”我頓了一頓,接著說“你看看你自己,渾身上下沒二兩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我賭你娶的媳婦天天虐待你,一拳頭打得你滿地找牙?!?p> 狗子原名叫黃大鵬,因為他的爹娘希望他能像大鵬鳥,可以展翅高飛,有所作為。但是他自從出生后一直體弱多病,有一回病得幾乎要了他的性命。在我們老百姓中,有這么一個說法:孩子名字取得越賤,越容易養(yǎng)活。狗子的爹娘斟酌再三,決意將大鵬改狗子。
說實話,我實在是由衷地佩服狗子的爹娘。不是鳥就是狗,你們兩是拿自己當禽獸呢,還是當自己基因突變生了個禽獸?
“豬雪,你胖得像極了我家豬圈里的那頭大母豬,滿身的肥肉,還整天吃個沒完沒了,過兩天我就讓我娘把它趕去賣給屠戶宰了它……”
“瘦狗,胖豬還能多賣點銀子,你這么瘦的狗有誰會買,胖豬比瘦狗還值錢……”
“哦,你終于承認你是豬了?!?p> “你才是豬,瘦狗瘦狗瘦狗……”
“你才是狗,胖豬胖豬胖豬……”
“瘦狗瘦狗瘦狗……”
“胖豬胖豬胖豬……”
我和狗子吵吵鬧鬧,你追我趕,一路嬉戲打鬧著往城里去。
進城的路要經(jīng)過一片蔥蔥郁郁的松樹林,松葉細如毫針,密密麻麻長滿了每一條樹枝,即使是到了冬天,所有樹的葉子都變黃,松樹仍舊青枝綠葉,不畏嚴寒,直挺挺的佇立在冷風中,一身傲氣。
松樹林地上長年長著許許多多的蘑菇,有平菇,茶樹菇,黑菇等等,其中我最愛吃的是雞腿菇。雞腿菇,因其味道鮮美,口感極佳,形如雞腿,肉質(zhì)似雞絲而得名。只有在下雨過后,才會長出來。我愛吃,狗子也愛吃。
每次下雨過后,他總會背著一個比他身板還要大的背簍,邀我上山采雞腿菇。狗子明明知道自己背不了一大簍,還次次把自己的背簍裝的滿滿的,一步兩步三步四步……慢慢的拖著背簍回家。
瞧著他那自不量力,又貪得無厭的死樣,我真想問西游記里的鐵扇公主借一下她那柄芭蕉扇,一下子扇他飛個十萬八千里,。
“豬雪豬雪,你快看那邊?!惫纷优d奮地跳起來。
“有什么好看的,這么激動干嘛?!?p> 我白了他一眼,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離我們不遠處,幾個穿著一樣的男子雙手持劍,團團圍住一個身穿紫色齊胸襦裙的女子。
“豬……”我趕緊捂住了狗子的嘴巴,把手放在嘴邊,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狗子明白我讓他不說話,點了點頭。我拉著狗子,偷偷躲在了一棵百年松樹下的草叢中,凝神靜氣地盯著他們看。
“紫衣魑魅,今日我們?nèi)A山派弟子定要斬殺你這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的禍害,為武林除害?!币粋€方臉粗眉,虎背熊腰的男子粗聲粗氣道。
“哦,你說我是恬不知恥的妖女,這話說得有點過了,畢竟——”紫衣女子頓了頓,瞟了幾眼四圍的男子“畢竟,我從未撩撥過你,在你們這幫人之中,你長得最是難看,我對你完全不感興趣?!?p> “誰要你感興趣?少自以為是,汝等妖女作風不正,淫詞穢語,粗鄙不堪?!狈侥槻慌酝?。
“呦呦呦,你該不會是因為我沒瞧上你,惱羞成怒了吧?畢竟男人嘛,大多數(shù)還是口是心非,明明心里很喜歡在意得很,卻偏偏要死鴨子嘴硬,比如——你,不過你長得真的太丑了,我對你真真是提不起興趣……”紫衣女子嬌滴滴道。
方臉男惱羞成怒:“廢話少說,妖女拿命來!”
隨即大吼一聲“眾人聽令,天羅地網(wǎng)?!贝嗽捯怀?,幾個男子團團圍住紫衣女子,一把拔出長劍,劍鋒鋒利無比,齊齊刺向紫衣女子。
天羅地網(wǎng),是華山派的絕殺陣法。陣法啟動,敵人被圍在中間,圍陣之人步步緊逼,集體進攻,劍陣涌動,若是敵人逐個抵抗,勢必會遭到其他方位的劍刺傷。
但——
紫衣女子媚眼一瞇,定定立在原地不動,紋絲不動。就在還有兩三寸要刺中她時,她卻雙掌相對,屏息運氣,“砰”的一聲,那幾個男竟齊齊被震飛,重重摔在地上。
風起,葉落,裙擺隨風微微飄動。突然,她抓著雙臂間飄逸搖曳的繡花披帛拋向幾個男子手中的劍,長長的披帛竟似鋼鐵般堅韌有力,閃電般卷過他們手上的長劍,只聽見‘鏘鏘鏘’幾聲,那些劍竟然硬生生被紫衣女子的披帛卷作一團,繼而輕輕一拋,那些劍竟然齊刷刷插在十丈遠的地上。此時,她已落在地上,披帛亦垂于地面,絲毫未損。
幾個男子面面相覷,往后倒退了幾步。
“如何,還要繼續(xù)打嗎?”
紫衣女子挑了挑眉,露出了一個極其嫵媚的微笑,仿佛并不介意他們方才攻擊她。
方臉男滿臉通紅,額間青筋暴起,牙齒咬得‘格格’響,顯然是不肯就此擺手。只見他身子挺了挺身板,似離弦之箭沖向紫衣女子。紫衣女子雙眸射出寒光,玉手輕輕一抬,一根約四五寸長的銀針不偏不倚,正正扎入方臉男的額頭之中,他雙目圓睜,表情痛苦,眼球似乎要凸出來,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最后轟然倒地。
余下的幾個男子嚇得面色鐵青,其中不知是哪一個大喊一聲‘撤’,幾個人心有靈犀般倉皇而逃。
我雖然從小就膽量過人,可終究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親眼看到有人在我面前被殺死,還是會被嚇得渾身哆嗦直冒冷汗。狗子就更不用說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直靠在我背后,整張臉慘白慘白的。我們兩一直不敢吭聲,死死盯著松樹下的女子。
突然,她轉(zhuǎn)過身來,若有所思地朝我們這邊望過來,笑靨如花,風情萬種。
如果沒有看到她殺人,我想我肯定會情不自禁地把她夸上一夸,因為她長得確實是妖嬈艷麗動人。
可是由于我剛剛親眼目睹她把一個大活人變成一具僵硬的死尸,只覺得她這笑容笑得令我毛骨悚然,像大晚上見惡鬼喝人血吃人肉,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怖。
突然,‘布’的一聲,狗子竟然放了一個又大聲又極臭的屁,我的嗅覺天生很靈敏,此刻只覺胃里一陣翻騰。
天吶,這實在是,實在是太——臭——了,捂著鼻子都阻擋不了這幾乎令人窒息臭味。
我黑著臉轉(zhuǎn)過頭,狗子尷尬地沖我笑:“對不起,我本來想憋住的,可是實在是沒忍住,都說響屁不臭臭屁不響,沒想到我放的這個屁又臭又響,呵呵呵……”
“狗子你大爺,敢情你是把池塘里的死青蛙撈來吃了嗎……”
我氣的不打一處,“狗子,我要打死你,誰要是敢攔著我連他一起打……”
我一把揪住狗子領(lǐng)口,揚起的拳頭剛要砸向他臉上,狗子急忙抓住我的拳頭:
“豬雪,現(xiàn)在不是打架的時候,那里還站著一個剛剛殺過人的殺人犯,被她發(fā)現(xiàn)能不能活著還是一回事,你何必為了一個屁而跟我過不去,暴露我們的行蹤對誰都不好,你說是不是……”
我胸口起起伏伏,憋了一肚子氣,但又覺得他說得有理,只能松開他的領(lǐng)口,狠狠地瞪著他。
“豬雪,你說那女的怎么這么厲害,竟然會飛?!?p> “這你就不懂了吧,我曾經(jīng)聽說書先生講過,這個叫武功,”我頓了一頓,故作高深莫測,“學會武功可上天入地,飛檐走壁,延年益壽,還能一掌拍碎我們村里三個人都抱不過來那塊大石頭?!?p> “這么厲害,那可不可以整個人在水上漂而不下沉?”
“當然可以,有些功力深厚的人,還可以飛花摘葉傷人?!?p> 當然,后面這一半都是我吹噓出來的,能不能飛花摘葉傷人我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但是能飛檐走壁我卻親眼看見了,紫衣女子就是個例子。
“那女的不見了,豬雪?!?p> “真的假的?”
“騙你做什么?你快看——”
“咦,真的不見了?!?p> “你說她會去哪里呢?”
“這我怎么會知道……”
我和狗子探頭探腦地四處張望,忽然,身后一陣微風襲來,兩只玉手分別搭在了我和狗子的肩頭上。
“狗子,拿開你的狗爪子。”
“干什么?”
“你打出生起就沒掏過耳朵,耳屎太多所以耳聾了是嗎?”
“我倒要問問你想要干什么,你把你搭在我肩膀上的豬爪拿開?!?p> “我沒有搭你肩膀啊,不是你搭著我的肩膀嗎?”
“啊……”
“啊……”
我和狗子同時失聲尖叫起來,因為我們都看到了對方肩膀上那只柔若無骨的玉手。這手既不是我的,也不是狗子的,那么只能是——別人的。我和狗嚇得驚心動魄,像是被只饑腸轆轆的大餓狼盯上,誰都不敢往身后看,一路狂奔,一直直到跑到城門入口處,才敢停下來。
看到四周都有來來往往的行人,我懸起來的一顆心才漸漸放了下來,這才緩緩步入城內(nèi)。城內(nèi)人潮涌動車水馬龍,熱鬧得很:有駕牛車送貨的,挑擔趕路的,上街游玩的,賣冰糖葫蘆,耍雜技的……看得人眼花繚亂。我和狗子東逛西逛,上竄下竄就這樣稀里糊涂逛到了晌午。
“豬雪,我腿都軟了,走不動了走不動了,我要坐下來歇歇。”狗子一邊說著一邊尋了塊較為干凈的石階坐了下來。
“看你那半死不活的死樣,走這么一點路就不行了,能活到現(xiàn)在真是個奇跡?!蔽胰滩蛔≌{(diào)侃他,這已經(jīng)成為我最大的樂趣。
“你看看你自己長這么腰圓背厚,不出兩年只怕你要把自家的床都壓垮,自己把家里的糧食都吃了一大半,害的曼姨餓得面黃肌瘦,真是個沒良心的胖豬……”
“你敢說我娘,我揍死你……”
“說不過就打人,你簡直就是不講道理的……動物……啊啊啊啊……”
我把狗子按倒在地面上,提著他的兩條腿倒掛在我肩膀上,沿著店鋪門口四周足足轉(zhuǎn)了10圈,才將他放下來。狗子整張臉都漲紅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喘著粗氣,顯然被嚇得不輕。
有些人的性子做起事來風風火火,不顧后果,事后又會良心不安,懊悔自己所犯下的錯事,自責不已。而我,就是這一類人。
“狗子,你沒事吧?”
“我感覺頭好痛,好像要爆炸一樣……”說話間,他竟然頭一歪,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不會吧,狗子我不是故意的,狗子你醒醒狗子……”我慌了,忍不住去搖了搖他,可是任憑我如何搖晃,他還是雙目緊閉。正在我感到不知所措時,身后傳來兩個的聲音:
“昨日,我在金銀賭坊足足輸了一個上午,后來卻在午時過后的兩個時辰內(nèi),不僅把早上輸?shù)泌A了回來,還連本帶利狠狠賺了一筆。吳兄猜,這是為何?”
“莫非,是劉兄時來運轉(zhuǎn),亦或是劉兄的賭技受到高人指點突飛猛進?”
“嘿嘿,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是由于昨日午時過后,賭坊中進來一紫衣女子,長得極其妖嬈艷麗,風情萬種,是個尤物。更重要的是,她從一進來就一直贏,從未輸過,大家見她這般厲害,都跟著她下注,贏了金銀賭坊不少銀子吶!”
“嘖嘖,一介弱女子竟然有此等本事,我真真希望能見上一面,瞧瞧她是否真的如劉兄所說的這般神奇。”
“我看吳兄想看賭技是假,一睹美人芳容是真?!?p> “哈哈哈……”
“哈哈哈……”
兩人都笑了起來,笑得極其淫穢,腳步又加快了速度。我一咬牙,踹了腳地上的狗子,沖他道:“狗子,你再不醒我可就不等你了,要不我自己先走,回來再告訴你……”
話還沒說完,狗子骨碌一下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我醒了,我好得很,什么事都沒有,你看。”
狗子轉(zhuǎn)了個圈,證明他沒出什么問題。但同時也說明一件事情,這擺明狗子剛剛就是在詐我。不過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我也就沒有跟他計較。
我和狗子緊緊尾隨方才說話的兩人,豎起耳朵聽他們講一些我從來都沒有聽過的事:賭坊里有骰子,牌九,麻將,斗蛐蛐……等等玩法,負責發(fā)牌、殺賠的叫荷官,賭坊大門兩邊的貔貅是用來吸過路人和出入賭場人的氣,人不聚氣就不能聚財,所以十賭九輸,唯一的辦法是偷偷在身上藏著貔貅,因貔貅護主,且非常喜歡咬財回來討好主人,以貔貅克貔貅,方有勝算……
不知走了多久,我跟狗子隨他們走到一處較為偏僻的巷子,盡頭處的屋子外面掛了一個大大的‘賭’字。
人還未走近,賭坊門口的小廝早已笑盈盈候在門口,待這“劉兄、吳兄”兩人走近時,小廝做了個‘請’的手勢,點頭哈腰道:“兩位爺,里邊請?!?p> 我們穿過一條長廊,到達一處富麗堂皇的堂屋。這里燈火通明,四四方方擺了不少于幾十張大小不一的黃梨木桌子。奇怪的是,所有人都集中在一張桌子四周,密密麻麻將桌子周圍圍了個點水不漏。我和狗子瞧不見,只能爬到桌子上踮著腳尖張望,一張熟悉的臉龐映入眼簾。
是她!竟然是她!早上我和狗子在松樹林里看到的那個紫衣女子。等等,穿紫色衣服,長得漂亮又妖媚,不正是她嗎?
我和狗子大驚失色,正準備開溜,突然聽到有人在講話:“買定離手,買定離手,押大賠大,押小賠小?!?p> 我們兩停住了腳步,內(nèi)心糾結(jié)不已,終究還是好奇心戰(zhàn)勝了恐懼,只好硬著頭皮繼續(xù)盯著被眾人圍繞的紫衣女子。大家瞬間都變得十分安靜,雙眼死死盯住荷官手上的骰子盅。
“四點,小?!焙晒倌樕行╇y看。
“又中了,真是神奇……”
“可不是嘛,昨天我一直著她下,一次都未輸過?!?p> “我也是,我也是……”
周遭一片嘩然,紫衣女子卻輕輕暼眉,嘆了口氣道:“唉,又贏了,想輸一把都難,真是無聊透頂。”
這時,三個人火急火燎闖進了人群中。為首的人頭上光禿禿沒有一根頭發(fā),而且頭頂油光發(fā)亮,人高馬大,看起來十分彪悍。身后跟著兩個看起來雖然看起來也較為健壯的男子,但比起光頭那個,還是遠遠不夠。
光頭彪漢抱了抱拳,低著頭向紫衣女子恭恭敬敬道:“姑娘,你賭技高超,在這里玩著實委屈你了,不如去到包廂中玩?zhèn)€痛快?!?p> “可是我就是喜歡在這里玩,這可怎么辦呢?”她眨了眨眼睛,滿臉的難為情。
“那就只能得罪了,姑娘。”光頭彪漢向身后兩個人使了個眼色,這兩人就徑自走到紫衣女子兩側(cè),一人拽著一條紫衣女子的玉手,正要把她從凳子上拽起來,紫衣女子雙眸一沉怒聲道:“誰敢動我?”
兩個漢子似乎怔了一怔,不過很快就恢復過來,繼續(xù)拽著紫衣女子的手臂。紫衣女子衣袖一拂,竟不動聲響完美避開兩個漢子的大手,下一秒人竟活生生不見了。
“啊——”
“啊——”
突然間,兩個漢子同時失聲尖叫起來,他們兩個人碰過紫衣女子的那只手竟“啪”一下斷掉跌落在地上,露出白森森的骨頭,鮮血汩汩落在地上,濃濃的血腥味彌漫了整個屋內(nèi)。紫衣女子出現(xiàn)時,人在屋子東南方向的橫梁上。
一縷清風拂向光頭彪漢,他似乎有所警惕,瞬間腰間的劍“嗖”一聲已飛鞘,寒光一閃,兩段繡花披帛被斬斷掉落在地面。
紫衣女子施展輕功似閃電般沖向光頭彪漢,玉手一彈,四枚四四方方的骰子飛向光頭大漢,隨著“錚錚錚”響了三聲,光頭彪漢竟提劍擋下了三枚骰子。但,其中一枚骰子卻狠狠地砸在了光頭彪漢那光禿禿的腦袋上,被砸的那處地方出現(xiàn)一個紅色的印子,光頭彪漢勃然大怒,牟足了勁連連向紫衣女子刺了十幾次,紫衣女子都輕輕松松避開了。
光頭彪漢大叫一聲,騰空而起,長劍直直刺向紫衣女子的胸口,劍光閃閃,寒氣逼人。然紫衣女子敏捷一閃,閃到光頭彪漢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披帛套在他脖子上使勁一勒,光頭彪漢掙扎幾下就不動了。紫衣女子玉手一松,光頭彪漢“咣啷”一聲重重倒在地上,咽了氣。
“殺人了,殺人了……”
屋子里亂成一鍋粥,本來看熱鬧看得正起興的眾人都被嚇得四散而逃。眨眼間,堂屋內(nèi)只剩下呆若木雞的我和狗子。
咦,狗子呢?我前前后后張望一番,這才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這廝竟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偷偷溜走了。
我輕輕的移動腳步,試圖偷偷跳下桌子溜之大吉。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我在心里默念著。
“我們又見面了,小胖妞?!蔽医┳。侵惶鸬哪_又放下。紫衣女子竟不知道何時已經(jīng)站在我面前,眼角彎彎噙著笑意。
“額……,我們……見過面……嗎?好像……沒有吧……”我勉強擠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額角的汗珠沿著臉頰緩緩滑落。
“看來你記性不太好,”她突然躬著身靠近我,“小孩子記性這么差可不是件什么好事情哦?!?p> “噢,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長得像仙女,笑起來很好看的姐姐?!蔽倚睦锎蚱鹆诵∷惚P,村里的地痞李大壯說過,只要是女人,她們都喜歡聽別人贊美自己的話,特別是當別人夸自己長得美,哪怕心里明知是假話,也會高興得不得了。
“仙女——姐姐?”她挑了挑眉,復述著我話。
“是啊,我長這么大,從來未曾見過長得像你這么好看的女孩子,所以你肯定是天上的仙女?!笨此Φ脻M臉春意盎然、星光燦爛。顯然,我的的話奏效了。看來李大壯說得沒錯,還是男人比較了解女人。
“你說的可是真心話?小孩子說謊騙人晚上會被地獄里小鬼——”她伸長舌頭,做個剪刀手勢,接著道“像這樣掰開你的嘴,用鐵鉗夾住舌頭,把你的舌頭拔出來,然后——咔擦,一下就剪掉。”
呵,我一個經(jīng)常三更半夜爬墳頭抓螢火蟲的人,會怕這種嚇唬小孩的屁話?那真是要笑掉大牙了。
“那真是太可怕,”我故意露出一臉驚恐的模樣,往她身上靠了靠,“還好我從小就是個誠實的好孩子?!?p> 我有模有樣地學著李大壯調(diào)戲村里姑娘時做的那一番動作,執(zhí)起她垂落在地面上的披帛,狠狠吸了幾下,痞氣十足地說,“別人是回眸一笑百媚生,你是回眸一笑寸草不生。還有你身上很香,我好喜歡你身上的味道,仙女姐姐?!?p> “額……寸草不生?你這個話有點……”
“有點什么?”我見她并不排斥我,膽子也大了不少。
“你不怕我?”她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著我,伸出細長的手指捏了捏我的肉臉。
“不怕,仙女姐姐是不會欺負小孩子的,她只會教訓壞人?!?p> 豆大的汗珠沿著額角一側(cè)滴落下來,我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這種鬼話說出來連三歲小孩都不信,何況是我自己。
一天還沒過完就殺死兩個人,斷了兩個的兩只手,誰會喜歡一只吃人的猛虎?
我膽子若真的有這么大,我得改名叫完顏大膽了。
“嗯,嘴巴真甜,我喜歡。不過——”她仔細地端詳著我,“你太胖了,你臉上的肉都快把眼睛擠成一條縫兒了?!?p> “是啊,姐姐,要是我能長得有你這么好看就好了,做夢都夢笑醒?!?p> 忽悠人誰不會,只要她聽著開心,就不會想要對我下毒手,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我心里這么想著,臉上依然不動聲色。
“嗯~不過你也別太傷心,”她拍了拍我肩膀,“你的臉骨小,膚白如雪,五官端正,無論你身上貼了多少肥膘,看起來也不會很胖。雖不能長得如我這般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但也算得上面容清秀,珠圓玉潤,別有一番風味?!?p> “呵呵……你說的是……呵呵……”
我一時間竟感到語塞,大姐,你別不是對‘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這幾個字有什么誤解吧。
還人見人愛,喜歡你的人他得渾身上下長滿膽子,要不然遲早會被活活你嚇死。花見花開,花見花敗還差不多。
“看在你這么誠實的份上,我送你回家吧?!?p> 她說完不等我回話,抓著我的手臂輕輕一躍,竟穿直直穿破了屋頂。
飛過鱗次櫛比的青瓦屋頂,飛過人來人往的大街小巷,飛過蔥蔥郁郁的松樹林,最終停落在村頭的南北方向的落日坡上。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這里?”我吃了一驚。
“你進城的時候要經(jīng)過松樹林,而進城必須經(jīng)過松樹林的人只能是松樹村里的人?!?p> 她淡淡的掃了我一眼,“時候不早了,小胖妞,后會有期。”臨了,還不忘捏了一把我臉,我只能望著她逐漸消失的背影雙手合十默默祈禱,老天爺吶,不要再讓我遇到這么可怕的女人!
夕陽西下,紅霞染紅了半邊天,錯落有致的茅屋生起裊裊炊煙。
推開籬笆圍成的門,我朝著屋子大喊一聲“娘”,沒有人回應我,我又連叫了好幾聲。這時,狗子卻從堂屋里跑出來,同他一起的,還有李初夏。
“狗子,你個沒良心的狗東西,竟然撇下我自己跑回家了……”
我破口大罵,擼起袖子就要同他干架。李初夏卻抓住我的手把我往屋里拉“雪兒,你還是趕快跟我回去看看你娘吧。”
我的心一緊:“初夏我娘怎么了?”
“你自己去看吧,唉……”。李初夏望著我,欲言又止。
堂屋內(nèi)擠滿了人,都是些好事的婆子。娘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地上,胸前上插著把一把鐵鐮刀,胸口處的白衣已經(jīng)被血漬染紅,觸目驚心。
“娘,娘,……你怎么了……娘”我嚎啕大哭,用力搖晃著她,可是她再也聽不到我的呼喊,也永遠都無法回應我。
“雪兒,你娘,你娘她……她不在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才是。”周氏李初夏的娘摟住我肩膀,滿眼疼惜。
“嬸子,我……我娘……怎么會這樣……嬸子……娘……發(fā)生了什么……”我斷斷續(xù)續(xù),語無倫次地問。
“你娘,她今早下地干活時,被一個路過的豺狼盯上,他見你娘生得好看,身形窈窕,頓時起了色心。碰巧四下無人,你娘性子剛烈,哪里肯,但她也深知自己一介弱女子自然是斗不過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所以就……就……”周氏不忍再說下去,摟住我的手又緊了緊。
堂屋內(nèi)的鄰里紛紛議論起來:
孫大娘:“唉,真是怪可憐的,這么小就沒了娘,往后該怎么過……”
梁嬸子:“唉,誰說不是呢?也不知道完顏家造了什么孽……”
周大娘:“雪兒她娘真是命運不濟,想當年,她還未嫁給雪兒她爹之前。在我們這一帶附近要數(shù)就她長得最標志,娘家的門檻都被前來說媒的媒人踏破了。可她千挑萬選,最后卻選了雪兒她爹這么個相貌平平、家境一般的男人……”
孫大娘:“真是造孽啊,本來以為雪兒她爹是個老實靠譜的人,會好好珍惜這段來之不易的姻緣,豈料……”
梁嬸子:“唉……”
周大娘::“……”
……
天漸漸黑了,看熱鬧的人早已散去。庭院里靜悄悄的,柔柔的月光灑落下來,屋里顯得越發(fā)冷清。不知過了多久,我哭得眼睛干澀,聲嘶力竭,終于安靜下來。
幾只螢火蟲沿著皎潔的月光飛進屋子,一閃一閃,忽明忽滅。我伸出手,其中一只停落在我的掌心之中。
“娘,是你嗎?你是不是舍不得雪兒,回來看雪兒了。娘,我想你……天太黑……我害怕……嗚……”眼淚滑落,胸口處有噬心之感。
小時候聽娘說過,一個人死后,若是舍不得離開,她的魂魄會附在螢火蟲身上,去尋找那個她舍不得、放不下的人。
倏然,一個黑影踉踉蹌蹌、歪歪倒倒朝著堂屋里走進來,“撲通”一下被門檻絆倒重重摔在地上,疼的“哎呦哎呦”叫起來。我認得出,這是爹的聲音。
他抬起頭,似乎也看清了是我,扯著嗓子喊:“雪兒,快,快扶爹起來?!?p> 我咬緊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身體止不住地微微發(fā)抖,閉口不語。
爹以為我沒聽到,加重聲音,朝我揮舞著雙手:“雪兒,你聽到了嗎?我讓你扶我起來,你杵在那里做什么?”我將指甲狠狠地掐進肉內(nèi),痛剎那間蔓延開來,眼淚卻硬生生止住了。
“爹?我沒有爹,我的爹早就死了?!?p> “你個孽障,你竟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看我不好好收拾你,混賬東西……”
他摸索著爬起來,待挺直身板后揚起手掌朝我左臉狠狠摑了過來,隨著“啪”的一聲,五指分明的掌印烙在我稚嫩的臉上,火辣辣得疼。
我仰頭起頭瞪他,目光冰冷,哽咽道:“完顏峰,你不配做我爹,更不配做一個丈夫,甚至于你連個男人都不算。”
爹徹底怔住,滿臉的難以置信,許是因為以往未曾見過我像現(xiàn)在這樣冒大不韙忤逆他,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雪兒,你娘去那了?”
“我娘在那……”我伸出手,指了指身后。
“啊……”看到娘的尸體,爹嚇得整個人都癱軟在地上。
“雪兒,這是怎么回事,你娘怎么……怎么會變成副模樣?”
“完顏峰,我娘會走到今天這種地步,完全是拜——你——所——賜——”我特意拉長最后幾個字尾音,“你捫心自問,這些年,你可曾在我患病時衣不解帶照顧我?可曾為我做過一次飯?逢年過節(jié),別人家的孩子拿自家爹爹給的壓歲錢去買冰糖葫蘆,你有給過我嗎?你沒有,從來沒有。你怎么對我,我不怪你。反倒是我娘,辛辛苦苦支撐這個家。哪怕你對她不聞不問,薄情寡義,她都無怨亦無悔,日日夜夜盼星星盼月亮盼你回家。在她遭遇不測之時,你這個所謂的丈夫究竟身在何方?我替娘感到不值,我替娘感到悲哀,一片癡心錯付負心人?!?p> 爹如雷轟頂,望著娘的尸體眼神空洞,喃喃自語:“不是的,我沒有,我是愛你們,愛這個家的,我只是……只是……”
我轉(zhuǎn)身離開,他說什么我都不想聽,在我看來,那都是借口。我不想再與他待在同一處,多待一刻,都會讓我心痛得喘不過氣來。
夜更深了。
我腦袋里一片空白,恍恍惚惚間竟不知不覺走到落日坡。山坡下的斜坡孤零零立著幾座孤墳,煙霧繚繞,在這寂靜漆黑的夜里,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月色朦朧,月光下的牡丹花花瓣已合上,似熟睡的少女,婀娜多姿,芬芳迷人,叫人忍不住欲一親芳澤。我尋了塊空地躺下,仰望著天空,滿天繁星盡收眼底。
‘唔……’,不遠處草叢里傳來一陣聲響。
雨落在地上
初次寫稿,如有不妥之處,望各位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