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走廊安靜的仿佛沒有一絲人氣,蘇挽就著梁歡蹲了一夜,這期間宋承祁一直都沒有出來過,沈珩清晨來過電話,沒有來得及說太多就匆匆忙忙地掛斷了電話,隔著屏幕蘇挽都能感覺得到他的疲憊,現(xiàn)在她跟宋承祁都沒辦法管事,只有沈珩。
沈珩自從陸迦南流產(chǎn)到現(xiàn)在一直都沒有好好休息過,甚至于她死后的一切都是沈珩在盡心盡力地打理,而她只顧著沉浸在悲傷中,漠視了外界的一切。
真是可悲又可嘆。
梁歡陪著蘇挽蹲了一晚上,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清晨的時候接了一個電話才匆匆離開,想來就是她那位神秘的金主大人了。
“啪嗒”地一聲,將蘇挽的神思抽回,她對上宋承祁略顯邋遢的衣著外貌,疲憊的低下頭,閉著眼睛。
一夜未眠,眼睛酸澀的已經(jīng)很難睜開。
沉默不語在空氣中蔓延開來,良久,宋承祁忽而艱難地開口說道:“葬禮……”
蘇挽知道他沒有說完的話是什么,陸迦南生前猶不喜歡被束縛,她們在一起吃火鍋的時候就曾隨意中討論過這個問題,蘇挽此時仍舊記得她當時的神情,她的神色很平淡,對于討論這樣的事情也沒什么可以忌諱的,眼睛里仿佛還有著一絲解脫和向往,她說:“如果我死以后,我想要葬在煙雨紛飛的江南,這樣我就可以閱盡江南的風光,賞盡江南的美人。”
蘇挽對此付之一笑,因為她知道那里,是她出生的地方,塵埃落盡,魂歸故土。
蘇挽不知道宋承祁知不知道,但是人已經(jīng)沒有了,糾結(jié)再多都是枉然,聽到宋承祁的詢問蘇挽輕聲道:“她想去江南?!?p> 她想去江南。
宋承祁心里反復咀嚼著這兩個字,眼睛里一閃而過的光亮瞬間而過,低著頭的蘇挽沒有注意到,也沒有精力去注意。
就在兩人再一次陷入沉默不語的時刻,空曠的走廊上響起噠噠的急促腳步聲,兩人同時將視線掃了過去,很快蘇挽收回了視線,繼續(xù)自己的沉默。
宋承祁一身清冷,看著到身前的父母,尤其是宋母一臉擔憂的模樣,只見她小心翼翼地抓著許久不見的兒子的一側(cè)衣袖,眼淚洶涌,哽咽道:“我給你打了一晚上的電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p> 宋父不復往日的嚴厲,一頭的蒼白,失去了往日的威嚴。
對于宋母的擔心,宋承祁卻沒有說太多,他現(xiàn)在說什么都已經(jīng)晚了,沒有意義的事情即便重復上千遍依舊改變不了結(jié)果。
沙啞低沉的嗓音在空氣中打了一個圈:“媽,你們先回去吧!”
宋母聽著她兒子平淡的話語,一時間暗恨自己當初為什么不堅持到底,偏偏顧忌太多造成了現(xiàn)在的這種局面,那個姑娘的死,她也是需要負責的。
一想到這些,臉上的神色頓時變得忐忑起來:“你不跟媽媽一起回去嗎?”
此時站在一旁的宋父開口了,那一瞬間似蒼老了許多,渾厚的聲音里帶著滄桑:“爸爸錯了,對不起。”
蘇挽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準備離開,然而蹲得太久了她的腳已經(jīng)麻了,一時半會動彈不得,干脆繼續(xù)在旁邊裝死。
沒有聽到宋承祁的回答,宋母忽而將頭轉(zhuǎn)向一直坐在地上的女孩,她知道那是死去的那個女孩的朋友,她知道,她接下來的話可能會讓她的兒子憎恨她,以前真的是低估了他兒子對那個女孩的愛,那樣的深沉,那樣的絕望,以至于出事以后她一度心驚膽戰(zhàn),懊悔不已,大半夜的睡不著將他父親吵醒了才心虛的和盤托出。
果然,老頭子對于她的做法同樣不贊同,畢竟當初她最先給了她兒子希望,而將希望變成絕望的也是她,后悔又能怎么辦?老頭子沉默良久,唯有決定站出來道歉。
宋母對著蘇挽就是深深的一鞠躬,嚇得蘇挽立馬竄起來,好似被嚇得不輕,眼睛里的疑惑瞬間彌漫上整個瞳孔,宋承祁也被他母親的這一舉動嚇到了,下意識地伸手過去攙扶她,被溫柔的推開,溫柔而堅定的說道:“姑娘,我很抱歉對于你朋友發(fā)生的事情,我知道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也于事無補。可是,我還是想鄭重其事的對你道歉,對你的朋友道歉,也是對我的兒子道歉……”說著,轉(zhuǎn)身慈愛而隱忍的看著他兒子。
原來,陸迦南當初流產(chǎn)也有一份,宋母的助力,或者說她參與殺害了自己的孫兒。
秦落那段時間抓住了宋承祁跟陸迦南兩人的空隙,便提前趁機說服宋母跟她一起去醫(yī)院規(guī)勸陸迦南離開宋承祁,她將陸迦南一些不好的報道拿出來,將網(wǎng)上的不時貶低的言論拿出來,說陸迦南誘惑宋承祁迷失了心智,非她不可,并且娛樂圈本來就不是什么良善之地,秦落說,陸迦南為求上位,不惜接受潛規(guī)則才得到如今的地位,而且她的私生活混亂不堪,這個孩子也是別人的,宋母大驚,但是也不想片面的相信秦落,她還在猶疑不決的時候,秦落下了一劑猛藥,說:“您去醫(yī)院問問不就一清二楚了嗎?這要是傳出去對啊祁的名聲可是不好?!?p> 一聽事關(guān)自己的兒子,宋母再多的猶疑都變成的虛妄,秦落帶著她避開了所有人,很輕松的就來到了陸迦南所在的病房。
宋母仔細打量了當時的陸迦南,皮膚微微有些紅潤,卻相比正常人而言還是有些慘白,陸迦南看到她的時候微微錯愕,尤其是在看到她身后的秦落時厭惡直接表露在臉上,不加任何掩飾。
宋母沒有過多的去分析這其中的原因,畢竟當時秦落是她兒子的正派未婚妻,還有一張所謂的結(jié)婚證,而陸迦南明面上就是一個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溫和而不失禮貌的問道:“陸小姐,我想請問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我兒子宋承祁的。”
那時候陸迦南正在跟宋承祁吵架,對于兩人的再來也沒有確定的把握,而且家庭倫理的電視劇演多了難免會有一些潛在影響,此刻宋母就好似里面丟一張銀行卡,然后不屑的說道:離開我的兒子,我給你多少多少錢。
所以,她非常果斷決絕的回答:“不是。”
宋母有跟著問了幾個問題,由于時間原因宋母沒能多說其它,可是當時陸迦南臉色顯而易見的變得難堪,甚至隱隱有著發(fā)怒的征兆,她離開后秦落在里面單獨待了一會兒,沒過多久便聽到了陸迦南流產(chǎn)的消息,她的心里一直很愧疚,惶惶不安。
然而,事已至此,她開始變得擔心害怕,可是遲遲沒有看見宋承祁過來找她,她也就沒有再開口,似乎想要當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可是,自從那一件事情以后,她始終心事重重,未曾睡過一個好覺,這或許就是因果報應吧!
如今鼓起勇氣把一切說出來,頓時覺得心里輕松了許多,至少不至于每日都壓抑著自己,心里仿佛一直有一塊大石頭壓著,喘不上氣,茶飯不思。
宋母說完以后,宋父緊緊的握住她的手,躬身道:“對不起,都是我們的錯?!?p> 蘇挽不知道那一刻怎樣形容自己的心情,憤怒嗎?當然憤怒,可是那又能怎么樣呢?人已經(jīng)回不來,回不來了,她站起身,似嘲似諷道:“說完了會不會哭得心里輕松一點呢?然而那樣又有什么用呢?您不聞不問就斷定了她的一切罪惡,卻不想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你的兒子……”
蘇挽深呼吸一口氣,她不知道再這樣自己還會說出什么樣的話,干脆捂住嘴奔向了洗手間,她的迦南啊,總沒有看到過彩虹。
宋承祁卻仿佛好似沒有從那一翻話里回過身來一般,就那樣愣愣地看著她們,眼睛里一點點彌漫上水汽,瞬間模糊的眼眶,慈祥的兩位老人瞬間變得模糊,面目全非。
他的母親,當初口口聲聲說著支持他,背地里卻將他的深愛,他的孩子推向深淵,真是可笑,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南南受了這么多的委屈卻一聲不吭,好心疼。
心好疼,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變得困難,指尖刺痛掌心,拉回了他游走的神思,平淡無波地說道:“你們回去吧!”
他轉(zhuǎn)身離開,想著他的南南一個人待在里面得多害怕,多冷啊,他忽而也突然覺得好冷,冷得刺骨。
“兒子!”
“宋承祁!”
一溫柔一醇厚的聲音同時在宋承祁轉(zhuǎn)身之際響起,他頓住腳步片刻才失望的說道:“她直到死都沒有跟我說過這些?!?p> 頭也不回的離開,仿佛多待一會都是一種凌遲。
走廊里又恢復了死寂,兩位老人互相對望,宋父扶著宋母道:“先回去吧!他一時間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別太傷心了?!?p> 一步一蹣跚的離開,仿佛在訴說著無盡的凄涼與哀愁。
今天的天空一如既往,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