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人群中的那一眼
看臺上的人年紀都十分小,個個被嚇得悲哭不已,只有尹菊一個人頭仰得高高的,站在看臺上向四處張望。
她想從人群中看看到底哪個是馮淵,尹菊對這個馮公子好奇得很,曹雪芹說馮公子十八九歲,酷愛男風,她很想知道這樣一個同性戀是如何一眼就看上英蓮的。
尹菊繼續(xù)在人群中尋找,來的人太多了,男男女女,管家婆子,各路小廝,人群中你擁我擠的,要在這茫茫人海中一眼找到馮公子還真不容易。
突然,尹菊的衣角被一個小男孩拉扯了一下,小男孩站在看臺下傻傻地望著尹菊笑,尹菊傻了:這不會就是馮淵吧?這也太小了點吧!這小男孩估摸十歲左右,身材矮小,臉龐幼稚。
尹菊此時心中絕望了,她本來對馮淵還心存各種初戀幻想,面對這樣一個小男孩,她真有點愛無力呀!只見小男孩從背后里拿出一把折扇,輕聲說道:“姑娘,這是我家公子給你的?!?p> “嗯?你家公子是誰?”
“我家馮公子?!?p> 小男孩說完便溜煙跑了。在小男孩跑出約二十米遠的地方站著一個翩翩少年,尹菊抬眼看去,那少年正好也在看她,四目相對,那少年眼里一片癡情,尹菊眼里滿是惆悵。
這或許就是: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
不多時,尹菊被她“爹”歡天喜地地領到一個屋子里,他看了看尹菊,又有些惆悵,自嘆道:“我今日罪孽可滿了!”
尹菊看著她“爹”老淚縱橫,故意問道:“爹,莫不是有人看上我了,預買去做小妾?”
聽了這話,她“爹”愣住了,半晌才道:“那人名喚馮淵,如今十八九歲了,他本是本地一個小鄉(xiāng)宦之子,也是個命苦之人,自幼父母雙亡,又無兄弟,只他一個人守著些薄產(chǎn)過日子?!?p> 那拐子停了一下,接著說道:“今兒他一眼就看中了你,立意買了你回去做妾,發(fā)誓以后不再娶第二個,這也算是你的造法了。”
尹菊見那拐子說話的時候故意隱去了馮淵好男風這個嗜好,不覺有點好笑。
那拐子見尹菊臉上有些笑容,以為是女兒家遇見了好婆家心中自歡喜,也沒說什么,又自嘆道:“只是那馮淵說了,今日付了銀錢,三日后方才能來正式迎娶你過門?!?p> 尹菊聽了很著急,她恨不得現(xiàn)在就去告訴馮淵不要等三日,要趕緊逃走,不然三日后便是他的死期。
她“爹”見尹菊如此著急,心中想著這女孩怕是想出嫁了,沒好說什么,帶著尹菊先回家待三日后等馮淵上門迎娶。
第二日,尹菊早早起了床,她想著要去昨天的看臺尋馮淵,她要告訴馮淵不要娶她,讓他趕緊收拾好盤纏逃走。
尹菊她“爹娘”此時對她也不再像從前那樣管束,老兩口想著反正馮淵也付了現(xiàn)銀,這人也是他馮公子的了,也不再對尹菊像之前的那樣嚴厲,尹菊提出要出去走走,老婆子也是照例跟在尹菊的后面。
古代的女人大多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像尹菊這樣沒事在街上瞎溜達的實屬罕見,尹菊她“娘”低著頭在跟在后面,心理一百萬個不愿意。
尹菊心里此時焦急萬分,她想盡快找到馮淵的住處。
正焦慮著,突然,前方一匹高頭大馬橫沖直闖了過來,嚇得行人紛紛躲閃。尹菊哪里見過這么高大的馬在大街上這樣放肆地奔跑,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尹菊頭暈目眩,一片尖叫聲,嘈雜聲,馬蹄聲。
隱約中看見從馬上走下來一個男子,高大,微胖。
他蹲下看了看尹菊,一只手輕挑地撫了一下尹菊的臉,順勢一個公主抱,他將尹菊橫抱在懷中,周圍的人急忙上前:“薛公子,沒事吧?”
啥?這是薛蟠?
曹雪芹說薛蟠是個“呆霸王”,所以在尹菊的想象中,薛蟠應該是長得矮胖的,不料,今日親見,這薛蟠除了微胖以外,基本算一個帥哥!
薛蟠對著尹菊輕挑地笑了笑,道:“這美人有點意思,眉心胭脂痣很不錯!”
尹菊她“娘”這個時候也嚇傻了,一聽人喚“薛公子”,整個人嚇呆了,金陵誰人不知道薛家,又誰人不是聽到“薛公子”便聞風喪膽。
薛蟠朝尹菊“娘”問話:“那老婆子,你是她什么人?”
“我…我…我是她娘?!?p> “嗯,那就好,你這女兒歸我了,要多少錢,你開個價!”
薛蟠財大氣粗的本性一覽無遺。
尹菊“娘”不敢看薛蟠,哆哆嗦嗦說道:“嗯…這個…我家姑娘已經(jīng)與那馮公子…”
薛蟠笑道:“哈哈,哪家馮公子?你盡管說出他的名字來!”
“只是本地的一個小鄉(xiāng)宦之子…”
尹菊“娘”嚇得魂都沒了。
“哈哈哈,好說好說?!蹦茄凑f罷從衣袖里甩出一袋銀子,丟在尹菊“娘”跟前,然后招呼了身邊的一個小廝,對著小廝耳朵嘀咕了一通。
薛蟠低頭看看懷里的尹菊,嬉笑道:“美人,從此你歸我薛大爺了!”
尹菊有些恐慌,一時不知所措,她原本知道英蓮是被薛蟠霸占了去的,可是萬萬沒有想到既然是這樣一種場景。
雖然都上大三了,暑假一過就22歲了,但還真是第一次被一個陌生男人這樣強抱在懷里,尹菊心中小鹿亂撞,臉頰緋紅。
薛蟠見狀更是欣喜,用手掐了一把尹菊的臉龐:“你這小美人,真真是招人疼!”
薛蟠的臉幾乎快要貼到尹菊的鼻尖了,尹菊頓時感覺有些呼吸困難,心都快跳到嗓子了。
薛蟠抱了尹菊,一躍上馬,一路狂奔。
這馬跑得很快,一路飛馳,路人見了極速躲閃,這陣勢生平是第一次見。
金陵的大街路面是用一種黃褐色的方鉆鋪砌而成,比不得如今的柏油馬路,馬跑得很快,很顛簸,但是尹菊并沒有感覺很難受,她與薛蟠同騎一匹大馬,她坐在前面,薛蟠坐在后面,薛蟠有點胖,他緊緊護著尹菊瘦小的身子。
不多時,那高頭大馬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宅院門前停下。門前一對石獅,看上去威武異常。
尹菊心想:這定是金陵薛家了!
薛蟠小心翼翼地將尹菊抱下馬來,對著尹菊的額前輕吹了一口氣:“小美人,以后你就跟你薛大爺住這了。”
尹菊被薛蟠和一眾人簇擁著進了大門,經(jīng)過一條長廊,又見走過來兩個老婆子,兩個老婆很著急地嘮叨著:“我的爺呀,你怎么才回來,太太和姑娘在花廳等你多時了。”
薛蟠一聽說他媽和他妹妹在花廳等他,想必是有事情與他商量,于是加快了步伐。
尹菊沒有選擇,只能跟在后面。
來到一個類似會客廳的一個寬大房間,薛蟠一邊急促地走一邊問道:“娘,你找我?”
此時一個約四十來歲的富態(tài)女人正坐在里面,梳著高高的發(fā)髻,穿著褐色金銀鼠比肩褂,頭上的簪子金光閃閃,一看就知道此人富貴。
不用想,這定是薛姨媽了!
緊挨著薛姨媽的身邊,站著一個十來歲的少女,頭上挽著漆黑油光的髻,蜜合色的棉襖,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
曹雪芹曾說她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肌膚豐澤,肌骨瑩潤。這二十一個字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薛寶釵臉很白,很大,很圓,眼睛稍微有點小!身材微胖!
百聞不如一見,果真,薛寶釵要穿L碼的衣服!
可能是遺傳的緣故吧,薛姨媽,薛蟠,薛寶釵,一家三口都有些微胖!
此時,只見薛寶釵拿出一封信來,遞給薛蟠,雪白一般的酥臂上戴著一環(huán)翠玉。
薛寶釵笑道:“哥哥,舅舅前日來信說剛升了九省統(tǒng)制,奉旨出都查邊?!?p> “哇!好事好事,恭喜舅舅了?!毖磁d奮得很,接著說道,“正好我們不日便要去京城,說不定還可以跟舅舅當面道喜!”
薛蟠說出這話后偷偷樂了好一陣,其實尹菊心里清楚,這薛蟠哪里是為他舅舅升官了高興,他高興的是他們?nèi)ゾ┏呛鬀]人管他了,他從此可以在京城逍遙自在了!
這時薛姨媽說話了:“蟠兒,我們此次進京是為你妹妹待選之事,另外,打你父親去世后,京中的各處買賣承局你都不曾過問,現(xiàn)你也大了,需要將這些事情統(tǒng)管起來才好,如此一來也不辜負了你父親辛苦積攢下的家業(yè)?!?p> 薛姨媽長嘆一口氣,兩眼略有淚光點點,說道:“你在京中的姨媽也十分想念你們兄妹,已多時不見你兄妹,我們也需要去探望探望才是,行裝細軟,以及饋送親友的各色土物等已經(jīng)打點好了,還等你擇一個吉日出發(fā)?!?p> 薛蟠聽他媽說了一大堆,估計也沒怎么聽進去,他突然轉身拉了一把尹菊:“娘,這是我剛得的一個丫頭,與妹妹比怎樣?”
薛姨媽一聽臉色有些不好看:“蟠兒,你以后還是要少在這些事情上下功夫?!?p> 這是薛寶釵走了過來,仔細打量了一番尹菊,說道:“我瞧著這模樣是極好的,哥哥眼光果然不錯?!?p> 薛蟠聽了薛寶釵這話,更加得意起來:“妹妹你哪里知道這美人的好處,你來看看她這眉心的胭脂痣,真真是好看得很!”
薛寶釵仔細打量了尹菊一番:“你今年多大了?父母還在?你叫什么名字?”
尹菊看了一眼薛寶釵,感覺很親切,她很想告訴薛寶釵實話:我叫尹菊,父母健在,今年22歲了!
但是轉念一想,這根本就不是英蓮的臺詞!
另外,如果真告訴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說:姐姐,我今年22歲了,還沒有婆家!薛寶釵和薛姨媽聽后會不會當場暈倒!
尹菊捋了下思緒,又想了想英蓮在曹雪芹筆下的角色定位,于是說道:“我都不記得了?!?p> 只見寶釵眉頭皺了一下:“可憐的人兒,生得這樣標志,既又是這般苦命!”
薛蟠見狀,笑道:“妹妹此言差矣,這美人以后就常住在咱們家了。”
薛姨媽此時也聽懂了薛蟠的意思,沒說什么,只是心中不悅。
寶釵聽他哥哥這么說,轉而笑了,輕輕拉著尹菊的手說道:“菱荇花開淡淡香,我看你清新淡雅,又少言語,真真想叫人疼,以后就叫你香菱吧!”
好吧,尹菊記住了,至此以后,她就叫香菱了!
薛蟠對著屋里的一眾丫頭仆人喚了一聲:“臻兒,你過來,以后你來服侍香菱姑娘!”
只見從人群中踱步出來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清瘦清瘦的,穿紅綾襖青緞掐牙背心,身后梳著小辮。
“是的,大爺”臻兒轉身對著香菱行了一個禮,“香菱姑娘好?!?p> 香菱還不知道如何回禮,她學著臻兒的樣子半蹲了一下表示友好接受了。
話畢。臻兒帶著香菱出了花廳,過了穿堂門,香菱被帶到一個正房旁邊的耳房內(nèi)。臻兒伸手打起紅袖軟簾,對香菱說:“香菱姑娘,大爺說你住這里?!?p> “你們大爺住哪里呢?”香菱急忙問道。
“薛大爺住得不遠!”臻兒說著便笑了。
香菱看見臻兒笑得這樣詭異,定是知道臻兒誤會她的意思了。
香菱此時也覺得好笑,像她香菱這樣一個孤苦的人被他們薛大爺看上,或許在臻兒等眾丫鬟看來實在是幸運極了。
香菱想著臻兒是她的貼身丫鬟,一定要跟她搞好關系才是,如今她神出鬼沒地闖入紅樓,對這里的人和事既熟悉又陌生,她一定要多多向臻兒學習才是。
香菱細細瞧了一番臻兒,她對臻兒說:“臻兒姑娘,你幾歲了,你什么時候進來的?”
“回姑娘的話,我開春就十二歲了,我是家生子,我母親和父親都是在薛家當差的?!闭閮夯卮鸬?。
家生子?呵呵,簡單點講就是說臻兒是奴二代!
香菱聽了臻兒這話,高興壞了,哈!遇到一個薛家的老員工!收起得意,香菱對臻兒說道:“我初來乍到的,什么都不熟悉,所以還指望臻兒姑娘多關照才是。”
“姑娘哪里的話,抬舉臻兒了?!?p> 香菱又與臻兒寒暄了一番,話畢,臻兒退下。
香菱一屁股躺在大床上,哇塞!這大床比起老胡頭家的稻草床舒服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