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本子
那塊水汽也很奇怪,一般鏡子上如果有水汽,也應(yīng)該能模模糊糊地照出些影像,但現(xiàn)在鏡上卻完全被水汽覆蓋住。
況廖禁不住伸出手摸了一下那塊水汽,指尖觸碰到水汽的那一瞬間,竟然有種粘糊糊的感覺,同時,一股異味鉆入鼻孔當中。
那味道像臭水溝又像腐爛的肉類,難道是尸臭?
況廖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將手指湊到手機前,仔細看了一下,鏡上明明如霧氣一般,但到了手指上卻成了黑紅色的粘液,只是眨眼間,粘液又消失不見了,手指上什么也沒有,況廖不禁下意識使勁甩了甩手,他忍不住感覺,那粘液不是消失了,而是滲入到了自己的手指當中。
這個念頭讓他后背發(fā)涼,頭皮如過電般陣陣發(fā)麻,他將手指在衣服上用力蹭著,無意中眼睛瞥了一下鏡子,正好看到有個人影從身后一閃而過,似乎正錯過他的身子往下走。
況廖急忙回頭看了一眼,后面什么也沒有。
再轉(zhuǎn)回頭看鏡子,鏡中的確有個人影正漸漸消失在樓梯上,從腳到腿,然后是上半身,等到脖子消失后,最后剩下了頭部,只剩下了一個頭,在況廖的眼中,鏡內(nèi)的人頭他只能看到后腦勺。
他直愣愣地站在鏡子前,剛才可以肯定身后空無一物,而鏡中卻有個頭出現(xiàn)在視野當中,他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很想拔腿就走,可身體被這無形的恐懼籠罩著,已經(jīng)僵住了。
除了一頭短發(fā),他看不出那人頭的臉,望著鏡子,他突然很想看看那人頭長的什么模樣,不過應(yīng)該不是許輝,會不會是沈軍呢?
好像感應(yīng)到了他的想法,“咚”一聲,人頭保持著后腦勺對著況廖的姿勢飛起來再落下,像一個皮球似的彈起落下、彈起落下,一下一下順著樓梯朝他蹦了過來。
況廖近似機械地轉(zhuǎn)過身子,樓梯上什么都沒有,但“咚……咚……”的聲音這次忽然又在背后響了起來,聲音聽上去由遠及近,如今他的身后就是那面鏡子,而這聲音聽著就是從鏡子里傳出來的,感覺就像那人頭順著一階一階樓梯往上跳躍,正逐漸靠近他背后。
況廖觸電一般地轉(zhuǎn)回身,眼睛死死盯著鏡子里面的人頭,看著那個后腦勺慢慢一跳一跳來到最后一階樓梯上,脖頸處沖下停在樓梯口地面上,停了片刻,那個人頭開始一點點緩緩向他轉(zhuǎn)過來。
況廖駭然瞪大眼睛,盯住那個人頭,他想看看那人頭到底是誰的,隨著人頭慢慢轉(zhuǎn)動,他的喉嚨里不由自主發(fā)出“咯咯”的聲音,全身每一根神經(jīng)都繃得緊緊的。
“啪……”
“嘩啦……”
突然間,況廖看到鏡子里的自己身上,出現(xiàn)數(shù)道裂紋,緊接著,整面鏡子一下子碎成大小不一的數(shù)塊,散落到地面上。
“沒事,對著鏡子看什么呢?”許輝有些焦急的聲音出現(xiàn)在身旁。
況廖呆呆地望著地面上鏡子的碎片,中間還有半塊磚頭,隨著鏡子的碎裂,剛才看到的一切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個時候,他才似乎回過神來,感覺到冷汗已經(jīng)打濕了全身,腦袋上的頭發(fā)因為冷汗像剛洗過過似的。
他扭頭看向旁邊的許輝,汗水隨著頭部轉(zhuǎn)動飛灑,嚇了許輝一跳,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才好,臉上也露出驚駭?shù)纳袂椤?p> 看到?jīng)r廖的樣子,許輝一連叫了好幾聲“我靠”,才問道:“怎么啦?你是不是從鏡子里看到什么可怕的東西了?你有沒有事?”
況廖喘著氣,緩了緩,才勉強擠出一絲笑,語氣也不十分肯定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是幻覺,還是真看見了什么……你跑哪兒去了?剛才你沒看到什么?”
許輝神情古怪了瞄了他一眼,然后道:“我不就比你多上兩層樓嗎?本想快點找到沈軍,不過到了五樓發(fā)現(xiàn)你不見了,又聽到樓下好像有聲音,只好下來再看看,結(jié)果就看到你站在一面鏡子前,表情好像比見到鬼還可怕,我叫了你幾聲,你都沒反應(yīng),我估計鏡子可能有問題,只好找了塊磚頭砸過去?!?p> 說著,他還沖樓上空屋歪了歪頭,顯然那磚頭就是從里面找到的。
況廖點了點頭,聲音發(fā)澀地問道:“現(xiàn)在沒什么事了,你找到沈軍了嗎?”
他并沒有將許輝剛才說的話完全聽進去,許輝只好重復(fù)道:“我只上到五樓,還沒去六樓。”
況廖“哦”了一聲:“我們上去?!?p> 跟著許輝往樓上走時,況廖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地面上的鏡子碎片,忽然間,他好像看到有一塊鏡子碎片上冒起一股灰色煙霧,那正是剛才一直以為的那片水汽。
這樓看起來同樣不干凈,況廖暗暗嘆了口氣,如果不是因為必須找到沈軍,他肯定現(xiàn)在提議迅速離開這幢空樓,以為找人沒什么危險,他身上什么東西都沒帶,就是手腕上那串念珠。
四樓和五樓顯然再沒有詭異的鏡子出現(xiàn),不知道是不是身前多了一個人,陽氣旺盛了點,況廖沒再生出什么異樣的感覺。
他倆一直來到六樓,同樣左中右三間屋子,中間和左邊的房間沒有大門,一眼看過去,屋子里面都已經(jīng)清空了,只有右側(cè)房間,房門緊閉。
兩人站在門外,許輝抬腳想將門踢開,卻被況廖拉住了,他搖搖頭:“如果沈軍真住在里面,咱們還是應(yīng)該保持禮貌的好,畢竟現(xiàn)在面對的可是活人?!?p> 許輝嘿嘿一笑,小聲道:“這幾天竟他媽見鬼了,都快忘了進屋前要敲門?!?p> 況廖白了他一眼,琢磨著他這個毛病一旦養(yǎng)成,有他在時,自己和白茹還是應(yīng)該小心一點比較好。
許輝往門前湊了湊,抬手敲了敲門。
“咚咚咚……”很有節(jié)奏。
半晌,屋內(nèi)并沒有傳出聲音,好像無人應(yīng)答。
許輝看了況廖一眼,抬手向門上砸了過去。
“嘭嘭嘭”力量明顯加大。
又等了好一會兒,里面依然沒有任何聲音。
況廖疑惑地擠開許輝,將耳朵輕輕貼在門上,仔細傾聽著,半天他也沒聽到里面?zhèn)鞒鋈魏斡谢顒盂E象的聲響。
難道沈軍沒在屋里,可剛才有亮光出現(xiàn)的房間就是這間絕對不會錯。
況廖剛想直起身,“啪”的一聲,門里面突然傳出來拍打門的敲擊聲。
突如其來的聲響著實讓況廖嚇了一跳,猛的往后一縮,與此同時,許輝后退一步,伸手將槍掏了出來,一手握著手電,一手舉槍,直沖著房門。
況廖盯著房門,許輝的舉動證明剛才不是自己幻聽。
“啪……啪……啪……”拍打聲一下接一下響了起來,聽上去一次比一次重,像是有什么人正努力敲打房門,是想從門里面出來還是無奈的舉動,他倆無法知道,但聲音卻很顯然是從門里傳出來的,這表明,屋內(nèi)應(yīng)該有人。
“你盯著,我把門踹開?!睕r廖對許輝道。
他說完,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為了這條線索,看來又惹上麻煩了。
不料,就在這時,房門卻無聲無息向內(nèi)打開,兩人立時警惕地同時向后退了一步。
當房門完全打開后,他倆看到,離房門不遠處的屋內(nèi),站著一個人,屋內(nèi)點著蠟燭,昏暗而不住抖動的光線下,勉強能夠看清那人的樣子,是個男人,只是站立的姿勢十分古怪,并沒有抬眼看向門外,反而低垂著頭仿佛在盯著地面,看不清楚他的模樣。
“你是沈軍?”許輝將手中槍瞄準那人,下意識問了一句。
那人并沒有任何反應(yīng),憑感覺,他不像是個活人。
況廖小心地往前走了一步,就在這時,那人全身發(fā)出一陣吱吱呀呀的聲音,就像是推開一扇缺少潤滑油的木門發(fā)出的聲音,身上各處骨關(guān)節(jié)發(fā)出呻吟的聲音,他雖然依然低著頭,卻像一具牽線木偶似的抬起腿,僵硬而緩慢地邁出一步,然后就這樣一步一步向況廖和許輝走了過來。
“我靠,他肯定不是人?!痹S輝說著,就要開槍。
況廖大喝一聲:“不要。”
說著,他已經(jīng)躍身而起,一腳踹中了那人的身體。
想不到,那人雖然在往前行走,身體卻好像鋼鐵鑄造的,況廖這一腳踹中那人胸口,反而被彈了回來,幸好他起腳前已經(jīng)做好充足的準備,人并沒有摔倒,踉蹌著勉強站穩(wěn)身形,踢中他的腳幾乎疼得已經(jīng)木了,那人卻并沒有倒下。
只是他停住了腳步,一腳前一腳后站在門口。
兩人剛以為他不會再有什么舉動時,那人身子忽然晃了晃,似乎又要往前走,許輝不知道自己開槍管不管用,不過看樣子不試一下也不行。
況廖則依然喊了一句:“不必,多半沒用。”
他長長吸了口氣,褪下手腕上的念珠,掂了一掂,握在手心中,忍著腳痛一瘸一拐沖了過去,抬手將念珠按到了那人低垂著頭的頭頂處。
就在他靠近那人時,那人的雙手已經(jīng)開始慢慢抬起,看樣子是想抓向況廖,但終究比況廖晚了一步,當念珠按在他頭頂處時,那人如同觸電般全身開始不住劇烈顫抖,雖然沒有發(fā)出聲音,但況廖和許輝卻感到他正不斷發(fā)出聽不到的慘叫,頓時間,兩人身上的汗毛全都豎了起來。
況廖強忍著漸漸生出的恐懼,努力保持著念珠始終按在他的頭頂處,抖動愈發(fā)劇烈,不一會兒,那人就像一具商場里的塑料模特被拆卸開一般,先是兩臂,然后是兩只腳,以及兩條大腿,接二連三與身體脫離開來,整個人迅速倒塌下去,就連腦袋也離開了脖子。
就在況廖的眼前,那人竟然以被大卸八塊的方式倒了下去。
望著一地的碎尸塊,況廖和許輝不禁面面相覷,地面上并沒有血跡,整具尸仿佛被冷凍過似的,在況廖看來,更像是拆開的假人,但很明顯,那個面朝上掉落在地面的人頭絕對不是假的,呈現(xiàn)死灰狀態(tài)的臉上,保留著極度驚恐的表情,圓睜的兩眼往上翻著白,死盯著兩人。
許輝槍口一直不離那人的腦袋,生怕他突然起來咬人,況廖努力掩飾住內(nèi)心中的劇烈跳動,往前走了兩步,瞇起眼仔細看了看,他有一種感覺,這只是單純的尸體碎塊,已經(jīng)不能再作怪了。
直起腰,他往屋內(nèi)看了看,回頭對許輝道:“我們進去看看,對了,你對一下照片,看是不是沈軍。”
對照結(jié)果,人頭的確是沈軍沒錯,想不到剛找到一個曾有小樓有關(guān)的人,居然還是沒能接觸上。
兩人皺著眉,邁步往屋里走去,當然還是很小心地避開地上的尸塊。
并不長的過道盡頭,兩邊是一大一小兩個房間,走到頭看了看,右側(cè)小屋內(nèi)空蕩蕩的,他倆不約而同看向左側(cè)稍大的房間,整個樓的水電不知什么時候都已經(jīng)掐斷了,想不到沈軍會住在這里,房間內(nèi),窗臺和墻邊的蠟燭早就滅了,可能是被風(fēng)吹滅的。
屋里什么家具都沒有,墻邊放了一張床墊,上面有凌亂攤開的被子和一個枕頭,屋中間擺了個木頭箱子當桌子,桌子上面扔著塑料餐盒,不知道是沈軍的午飯還是晚飯,桌邊擺了個板凳,倒是有一個鼓鼓囊囊的大號尼龍袋放在床墊旁邊。
許輝疑惑地說道:“這小子竟然真住在這兒?”
說著,他四下打量了一番,皺著眉問況廖:“你有沒有覺得,他好像應(yīng)該是躲在這里?!?p> 況廖點了下頭表示贊同,他走到桌邊,看了看上面那個餐盒,突然道:“他可能不是今天死的?!?p> 許輝跟過去一看,餐盒里剩下的飯已經(jīng)發(fā)霉變質(zhì),看程度少說也得有兩、三天,旁邊地面上一堆煙頭,還有揉成一團的軟煙盒和空二鍋頭瓶子。
況廖的目光落到了那個尼龍袋上。
這種場合下,兩人已經(jīng)不再按照一般案發(fā)現(xiàn)場要求,拍照、戴手套的流程早扔到一邊,他倆拎過那個沉甸甸的大號尼龍袋,一個坐柜子上,一個坐小板凳,開始翻看那個袋子里的東西。
打開之后才知道,上面全都是衣服,也看不出來是臟的還是干凈的,無奈,許輝舉著手電,況廖拿出一件抖落一通,一看沒什么,便扔到一邊。
就這樣,幾乎將袋子里東西都扔到床上,也沒找到什么有用的東西。
直到,所有衣服都掏空了后,兩人看到袋子最下面放著一個三十二開的硬皮記事本。
況廖伸手將本子拿了起來,緩緩翻開。
剛開始,他還以為這是rì記本,但看了幾行才意識到,這本上記錄的,竟然是沈軍的遺言。
看來從很早以前,他就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逃脫不了死神的出現(xiàn)。
況廖匆匆看了兩眼,抬頭對許輝道:“我們快回去?!?p> 許輝點了點頭,這地方明顯不適合仔細研究筆記本里的內(nèi)容。
況廖之所以要趕快離開,原因是他已經(jīng)感覺到屋內(nèi)開始不對勁兒了,室內(nèi)溫度突然間降低了,陣陣陰冷的氣流像打開冰箱時感到的寒氣般在周圍流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