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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安書

第九章 又見

盛安書 居平遙 3166 2019-05-14 09:01:43

  雪紛掩重門,梅凍欲滴香。

  窗外下起了大雪,一片萬籟俱寂里只聽得見簌簌的落雪聲,綿長又幽揚。

  坐了一夜的林望奚,身子有些發(fā)僵。

  待輕輕活動了下身子,便撥開帷帳,徑直下了床,微踮著腳,伸手輕輕推開了窗。

  因屋內(nèi)燒著地暖的緣故,所以刺骨又凜人的寒氣像是終于覓得了解脫之處似的。

  一股腦兒地向室內(nèi)覆去,也徑直地在往林望奚身邊湊。

  夠冷,夠寒,也夠讓人清醒。

  葉笙剛打水回來,一邁進院門便看到此種場景。

  房中人就那么清冷冷地立在窗邊。而院子里的雪還在紛紛揚揚地落著。

  絕似孤山半峰雪,不羨玉井十丈蓮。

  葉笙雖對詩詞只停留在看過的程度上。

  但莫名的,看到小姑娘此番模樣,這一句詩就躍然眼前了。

  葉笙一時間也說不上來這是個什么景,只覺得再沒見過比這個叫林望奚的小姑娘還適合讓雪景作陪的人了。

  一陣恍惚過后,葉笙才反應過來,忙道一聲:“姑娘小心著涼了?!?p>  說著,便進了屋子,拿了衣裳給林望奚披上。

  “讓葉笙姐姐操心了。但因這雪景實在是好看,我這才忍不住開了窗?!?p>  林望奚恢復了些人氣,依舊是那副笑意吟吟的模樣。

  “哧……”

  葉笙一邊笑一邊領著林望奚在銅鏡前坐下,道:“那日后,姑娘可是年年都能見到了?!?p>  “也是,日后年年……都能見到了?!?p>  林望奚望著鏡子里的自己意味不明地喃喃道。

  臉上掛著笑意,卻不達眼底。

  ……

  蕭王府,正清院。

  滿地的雪映著剛乍破不久的天,一時間,也不知是雪更明還是天更亮了。

  而堂中,有一男子身著華服,唇紅齒白,面容俊俏,端的是一副矜貴模樣。

  不過這一切好氣度都被他此時的姿態(tài)給毀了。

  只見這男子先是輕咂了口茶,然后便以手撐頜,笑得極其騷包。

  袖口有些輕滑,露出了連許多女兒家也自嘆不如的皓腕。

  微瞇著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堂上的玄衣男子,一副風流模樣。

  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在歡場中饜足地賞著美人兒。

  “講完了正事,接下來就該看美人兒了,你方才與我講的美人兒在哪兒呢?”

  “莫不是你看上了小爺我的美色,想要……毛遂自薦?”

  華服男子輕佻地勾著尾音,面上還一副我就知道,果然如此的表情。

  堂上的玄衣男子睨了這公子一眼,一副似乎并不想與這騷包公子多費口舌的模樣。

  隨即,二人便見廊下有一紅衣女子輕收了傘,攏了攏,就婷婷裊裊地向堂內(nèi)走來。

  目之所及,一雙如水的杏眸,輕勾著的朱唇,近乎融雪的肌膚,還有那如潑墨暈染般的如瀑落下的烏發(fā)。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樹。

  但最令人驚嘆的還是那通身的氣質(zhì)。

  柔而不弱,媚而不俗,清而不冷,一切都恰如其分地歸在這女子身上。

  就像是話本子里所說的那種專門攝人心魂的妖精。

  蕭忱此時才像將了一軍一般,也學著那男子適才似笑非笑的模樣,含笑道:“如何?”

  被將了一軍的陸珩這才緩過神來,贊道:“著實是好顏色。”

  隨即便反應過來,“哎,我說你小子哪兒找來的這么個尤……呃……人?你那鳥不拉屎的西北能養(yǎng)出這樣的人?”

  沒錯,這男子就是那被稱為老滑頭的禮部尚書寵得來通體不勤,四書不懂,五經(jīng)不管,六藝不通卻偏偏入了當年的蕭世子之眼,并與之成為“莫逆之交”的陸府嫡次孫——陸珩,字子昀。

  瞧瞧這名字。

  珩,佩上玉也,少而貴也。

  昀,日光也。

  但看著如今這陸珩的模樣,幾乎無人不嘆一聲,真是白瞎了他大……他爺爺?shù)牧伎嘤眯摹?p>  “揚州洛塵閣。”蕭忱淡淡道。

  “那不是風……”陸珩一時嘴快。

  聞言,蕭忱不可置否地輕笑了一聲:“風塵之地如何了?”

  隨即又繼續(xù)道:“世人皆贊風雅,賞風月,輕風塵?!?p>  然后便定定地望向陸珩,道:“可,子昀,我且問你,何為風雅?何為風月?何……又為風塵?”

  陸珩聞言霎時一怔。

  “說到底,不是局中人所持之心而定么?”蕭忱出聲問道。

  見陸珩緩過了神色,蕭忱才對著那紅衣女子微微頷首道,“暮影姑娘,有勞了?!?p>  紅衣女子聞言也微微福了福身子,行了一禮,道:“奴家告退?!?p>  “暮影?那個唐暮影?”

  陸珩聞言一時又有些驚詫起來了。

  聽及此,唐暮影停住腳步,轉(zhuǎn)身一福,輕描淡寫道:“是,就是三年前被查出貪贓,還與陳記鹽商勾結(jié)的……那個唐家。”

  “唐姑娘,我……”

  陸珩抿住了唇,竟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說什么呢?

  是他對風塵之地并無他意,還是他方才輕慢的態(tài)度?

  “不妨事的?!焙迷谔颇河跋乳_口解了陸珩的困窘。

  她隨即又輕笑了一聲,道:“您看,連公子您都知道,這……就已經(jīng)夠了?!?p>  說罷,她便又鄭重地向他二人福身行了一禮,而后就告退了。

  當陸珩從方才的震驚與赧然中回過神來,才對著蕭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道:“什……什么就夠了?”

  蕭忱望著初時還有幾分氣度,此時卻像個二傻子一樣的陸珩,忍不住長嘆了一聲。

  揶揄道:“連你這種名聲,這種腦袋的人都知道唐家一事實屬冤案,遑論其他?這……不就夠了嗎?”

  “我……”今日接連的吃癟讓陸珩不禁覺得下次來這煞神府里做客,定得選好日子才行。

  說是給看美人,還真的就只給看一眼。結(jié)果還又給安排了跑腿兒的事。

  算了,誰讓他就認這個兄弟呢。

  而且他平日里一有什么好東西,可都緊著給自己了。

  這么一想,陸珩心情又好起來了。

  他起初還被蕭忱的熱情給嚇到了,不肯收。

  待后來習慣了,蕭忱也會收自己回贈的東西了。

  他才徹底地心安理得地,陸陸續(xù)續(xù)收起東西來了。

  但蕭忱常說那些東西是留給自己娶媳婦用的,可……難道他不用娶媳婦?

  這是在交兄弟還是在養(yǎng)兒子?

  算了,不想了。

  正事要緊,他就先不計較了。

  “所以……還真如你所說,那位近年來行事越發(fā)的……是因為那個?”于是陸珩甩開亂七八糟的思緒,正了色道。

  蕭忱輕撫著杯沿,唇畔含笑,嗓音沉沉道:“這只是其一,其二……你以為那位就沒有這個心思嗎?尤其是西南林家的事,不過順勢而已?!?p>  “那位自以為有足夠的能力可以將一條蛇肆意逗弄于掌中。

  “至于最后……會不會被蛇一口吞掉,誰又知曉呢?”蕭忱不可置否地嘆了一聲。

  “但韓端那廝也著實可惡。居然勾結(jié)南姜!”陸珩有些忿忿道。

  “他,不過是真以為我蕭王府無人罷了。”蕭忱哂笑一聲,將茶杯輕置。

  聽蕭忱此話,陸珩突然松眉了然地笑了笑,“那你如今是準備他計重施?”

  說罷,還拿著他那把湘妃金絲扇擺了擺。

  “有何不可?計……既不在新,也不在奇,好用就行?!笔挸啦灰詾槿坏赜诌攘诉炔?,挑眉道。

  “呦,我怎么覺著你在西北呆了幾年變賊了呢?”

  陸珩望著眼前這個妖孽一樣的人問道。

  “是嗎?”蕭忱好整以暇道。

  “哎我不管,反正小爺我只知道你是那個和我一起上樹打鳥,下池摸魚的蕭忱!”

  陸珩一副癡心一片的樣子。

  蕭忱雖感覺額頭青筋貌似都忍不住凸了凸,但還是耐著性子道:“所以,陸大公子一會兒要不留我蕭某人府中喝一個?”

  “不了不了,今兒我小姑回門,要不是你邀我,我都不敢出來。還敢留府吃酒?”陸珩連忙擺了擺手。

  活脫脫一個慫樣,哪還來剛才的貴公子氣度。

  “難得啊……”蕭忱一副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樣子。

  “說真的,要是再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派人吱一聲就成,我陸珩保證盡全力而為?!标戠衽牧伺男馗馈?p>  “子昀,多謝了?!笔挸牢@著氣認真道。

  “咱倆之間不講這個,那行,待我辦完了你交代的事,定來你家討酒吃。”陸珩嬉皮笑臉道。

  蕭忱望著一出門就恢復成貴公子模樣的陸珩,失笑了一聲。

  當,兩百年前的一切都如黃粱一夢一般消散之后,當自己以為終于能徹底無牽無掛的時候………

  沒想到等再次睜眼,居然就是在這副名叫蕭忱的殼子里了。

  那時,這副身子全身是傷,所有人都以為蕭忱撐不下去了。

  是,蕭忱撐不下去了,而他,來了。

  更沒想到當年那個承他衣缽,襲他爵位的孩子居然就是這個蕭忱的先祖。

  而當時陸珩這傻小子恰好來看他,結(jié)果這蕭忱還沒死呢,陸珩自個兒就先哭得稀里嘩啦了。

  不得不承認,雖哭得難聽,但陸珩那小子待這蕭忱也真算得上是肝膽相照了。

  這也是蕭衍如今為何,還仍如此待陸珩的原因了。

  而且,這小子可不是什么真的打鳥摸魚,眠花宿柳之輩啊。

  蕭王府,蕭忱。

  他如今,是蕭忱。

  

居平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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