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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雨歇,垂云散,鳴啾陣陣,枝曳風至。
景行書院的寢舍皆是如此,屋內左右兩側以山水座屏隔開。
左側置了四張床鋪,以墨竹圍屏一一隔之。
而右側則置了四張尺寸、模樣皆一致的雕花書案。
蘇清宴是四人中第二來的,便從剩下的三個床鋪中選了最靠里間的那個。
待她起身穿戴好,抱著盆,欲出房盥漱時,才發(fā)覺原來有人起得還要比她早些時辰。
比如,顧霽光。
但他的床鋪雖已空,人卻是不在的。
許是早練去了?
畢竟,看模樣,他似是對武學頗為感興趣。
而還有一個已起了身的,便是那個話少,眸深,帶著幾分沉郁之色,且……似乎對她有些不喜的韓韞書。
韓韞書來得最早,選的是最靠近書案的那個床鋪。
此時,他的鋪早已被收拾地十分齊整了,甚至頗有種后世行伍之人的味道。
至少,那豆腐塊模樣的被子,就是她蘇清宴怎么學也捯飭不好的。
剛邁過這個山水座屏。
便看到,有個少年,正捧著邊角已磨損地有些不成樣子的書冊,倚在窗邊,凝神肅容地細細覽著。
春日的辰時,晨曦已起,懶懶地透進來,灑了一地的碎暖。
少年面色透白,也有些瘦地過分,似是因平日里飲食不好而致。
可,觀其穿戴,雖不算是從太過富貴的人家出來的,但似乎也不像是會為了饑困發(fā)愁的人家出來的。
怪哉。
不過,這都與她無關就是了。
但突然,那少年似是有所感,側過頭朝這方看來。
眸色冷郁。
但蘇清宴卻是毫無所謂,唇角一彎,輕點了頭以作示意,便拿著自己的盆,出房去了。
少一個敵人也比多一個朋友好。
你雖不喜,我卻無惡。
井水不犯河水便是最好的結果。
這是蘇清宴一向的處事原則。
因為她一貫相信,有些人,有些事,不可強求,也不必強求。
此般,便好。
但韓韞書卻先是一怔,似是不曾想到這人臉皮如此之厚,或說……心機太深。畢竟,他不信,那人察覺不到自己的厭惡之色。
因此,韓韞書隨即便又露出了幾分譏諷之色。
因為他從來都不信世上有什么真正完美的人。
正如沒有人不會有影子一樣。
若一個人沒有了影子,那么,不是頭頂烈日,便是身處極致的黑暗中。
世上如朗日之人,又有幾個?
多的是……呵,多的是如他韓韞書這般,陰冷寒惡,如陰溝里滋長出來的……東西。
仁善寬宥有什么用?
還不是!還不是……
呵。
思及此處,本就沉郁凌陰的少年眸中竟更添了幾分瘋狂陰寒之色。
冰乍寒傾,碎難合。
……
和安街,蕭王府。
廳幽壑深,柱漆匾肅,歲逝華褪,還真,存樸。
“誒不是,我家老爺子好容易解了我的禁,我這才緊趕慢趕地來你府上給你遞新消息,你聽完就是……就是這樣?”陸珩坐在石凳上喋喋道。
說罷,似是覺得語氣還不夠,竟拿起他那把平日最寶貴不過的湘妃竹扇在石桌上敲了敲,意圖引起身旁這個,一直在自己與自己對弈著的人的注意。
“嘿,我說……”陸珩見此人依舊是那副不為所動的樣子,便又準備繼續(xù)喋喋道。
但還未待話起,便聽身旁之人終于開了口,語氣清淡:“尚書府與我蕭府不過一條街的距離?!?p> 言下之意,何須緊趕慢趕。
不是,他陸珩的意思是……
不對,重點是……
“重點是那北祁嫡公主大概真的是要來和親的。而且!似乎人家想和的還是你蕭忱!”
似是終于說出了心中的話,陸珩說罷竟有了幾分順了氣的舒暢之感。
但……姥姥個大西瓜,這人究竟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
陸珩還欲說些什么,便聽身旁這尊大佛終于又開了口:“急什么,便是我敢娶,她北祁公主便當真敢嫁嗎?”
說罷,還輕笑了一聲。
陸珩聞言一頓。
理是這個理,但當今那位如今可是越發(fā)摸不著頭腦了。
萬一,到時一旨令下,他蕭忱……還能抗旨不成?
只見蕭忱又笑吟吟地對著陸珩道:“我手上沾的可全是她北祁人的血?!?p> “她要是都不介意將來所生子女要拜祭的是我蕭府宗祠,那我又有何懼?”
語畢,蕭忱又輕笑了一聲,才將已成敗勢的黑子揀了出來。
許是在盛京養(yǎng)了些時日的緣故,原本面色尚算不得太過白皙的蕭忱,此時竟比剛回京那會兒還白了幾分。
這雖修長,卻一看便是習武之人的手指,配著此刻被捻在指尖的黑子,竟有了幾分象牙白的模樣。
身后竹叢隨風輕晃,淡金色的日光暈了些在蕭忱那張骨相極好的臉上。
陸珩莫名覺得,便是天王老子來了,在這人面前似乎也不足為懼。
姥姥個大西瓜,還真是皇帝不急,太……
傻人不急,善人急!
見此時似是唬夠了,蕭忱才有些無奈道:“你年前隨你舅家商隊去北祁后,帶回消息難道都是無用的嗎?”
陸珩聞言一滯,想了想才道:“不就是……他們那什么沒了娘的太子殿下,和那個最受寵的四皇子有些焦灼嗎?”
“可這北祁公主是要嫁到大盛來的,難不成她還想從大盛搬救兵給她那個娘沒有,爹不疼的太子哥哥?”
“美得她!”
說罷,陸珩頗為不屑地嗤了一聲。
“你忘了耶律勇那老皇帝一直都想做的事了?”蕭忱又繼續(xù)開了口。
北祁與大盛不同,以部落起家,教化也不過百余年。
他們雖也用大盛文化,但卻極為信奉狼這個動物。
因此,他們的政權更迭更多的是以鐵血鋪就的。還是明面上的。
頗有幾分能者居之的味道。
而所謂太子,也不過是仿著大盛,依樣畫葫蘆的模子罷了。
太子這個身份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個符號。甚至還有幾分無能的感覺。
他們更愿意看到自己的首領,憑自己一路撕咬上去。
這樣得來的政權,這樣做成的首領,才值得他們信服與追隨。
且,北祁現(xiàn)在這個老皇帝,可更為偏疼那個四兒子。
對這個喜歡學大盛人那一套的所謂太子,并無甚好感。
當初,也不過是依著慣例立下的太子罷了。
太子,算得什么身份?
真正的北祁勇士,想要什么,該是自己去搶,去奪的。
所以,如今這什么北祁太子殿下的處境,可是個困獸了啊。
除非,其釜底抽薪,獸窮則嚙一回。
不然,就只有等著新君繼位,宰肉烹羊了。
這不,連其最親厚的嫡親妹妹都護不住了。
陸珩默了默,才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那軟腳太子要借此契機魚死網(wǎng)破了?那這北祁公主不是就不會來大盛了?那你不正好……”
“不,大盛還是會來的?!笔挸勒Z氣淡淡,神情悠遠。
“不然,如何尋契機動手呢?唯有退無可退,將自己最親的妹妹都只能舍來這大盛和親了,才可讓人相信自己真的是……山窮水盡了?!?p> 說罷,蕭忱輕勾了薄唇,眸中滿是興意。
“可即便是那什么四皇子猜不到這一點,其麾下謀士會無人猜到?若是如此,那什么勞什子太子……或許也不會被壓得這么多年都翻不了身了。”
此時陸珩終于平下心來,清明著思緒道。
“所以,便等。如此死局……便唯有天意可定其勝負了?!彬嚨?,蕭忱竟想起了那個眸色堅韌卻自持穩(wěn)重的孩子了。
“你怎得越說越玄乎了?等?他耶律齊等死嗎?”陸珩似是有些不明。
蕭忱聞言才回神緩緩開口道:“帝王者,本就是天選。若老天都不愿站在其身邊,那便是一朝為了帝王,早晚也是會亡的?!?p> 一陣輕風拂過,似攜了滿身春日暖意而來。
居平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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