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眾俠聽了郭解的話語,無不羞愧。郭解已一敵多,尚且占了上風(fēng),即使控住他們的兵刃比拼內(nèi)力,想來也是郭解贏面較大。這平局說法,怕是留給長安諸俠客的臺階顏面,他們?nèi)绾文懿焕斫夤獾目嘈?。這大俠郭解果然名不虛傳,不但武功高絕,且待人寬和,為他人著想,不愧是天下俠客的楷模。
于是眾人便紛紛回勁,撤回自家兵刃,郭解也撤去了那怪異吸力,讓諸俠能夠順利收勢。長安俠客們收回兵刃后,皆面帶愧色。樊仲子拱手說道:“郭大俠武功蓋世,我們?nèi)夹姆诜?,這場比試該是大俠勝出。大俠今后在長安探訪也好,捉兇也罷,都請盡情驅(qū)使,我們兄弟都絕無怨言?!?p> 郭解豪邁一笑,道:“樊大俠太抬舉郭某了,今日比試本就是平手局面,郭解不過第一個提議罷手罷了。既然郭某沒有勝出,那么先前說的隨意在長安調(diào)查就此作罷,但郭解也沒有敗,故而我們可以選取個折中方式,讓大家都滿意。”
樊仲子聽了,更是又羞又佩,趕忙說:“郭大俠說得哪里話,大俠隨意調(diào)查就好。我輩都愿交大俠這個朋友?!?p> “樊大俠就不要客氣了,郭某也想與各位豪杰交個朋友,若是傾力調(diào)查,哪里還得閑暇與朋友們交往請教?我說得折中方式,諸位大俠不妨一聽。”
長安眾俠知郭解決意保住他們的顏面,心頭感激之情更勝,便紛紛拱手稱謝,問道:“愿聽從大俠的安排。”
郭解拱手回禮,并說道:“與我同來的許姑娘乃是我信賴之人,況且她本領(lǐng)過人,將調(diào)查要務(wù)交給她我很是放心,所以我想,就由許姑娘代我調(diào)查,我便偷得閑暇,與諸君品酒論武,增進(jìn)增進(jìn)友誼。”
長安諸俠聞言,紛紛把目光望向浣君,浣君也站起行禮道:“得識諸位大賢,小女子三生有幸,日后調(diào)查若是需要勞煩諸位,還請諸位不要嫌煩,小女子在此先謝過了?!?p> 眾俠看她美麗動人,又知禮識禮,況且郭解放心把如此要務(wù)交托給她,想來她也有過人的技藝本領(lǐng),便紛紛承諾保證道,許姑娘在長安便如同郭大俠,他們定會全力配合,早日查明真相,還遇害者一個公道。
郭解見長安諸俠已然同意自己的安排,又轉(zhuǎn)頭問籍福道:“郭某的安排,籍福先生以為如何?”
籍福本就奉了太尉武安侯田蚡的命令,若能息事寧人再好不過。如今郭解這強龍不打算出頭調(diào)查,而是委派一個二八芳華的美麗少女,想來縱然這少女在娘胎里便習(xí)練本領(lǐng)、通曉人事,也趕不上郭解這絕世高手的非凡手段和豐富的經(jīng)驗與閱歷。怕是可以說也算是息事寧人了,哪里還能不同意?于是忙點頭稱贊郭大俠的英明。
郭解微微一笑,又轉(zhuǎn)頭去問灌夫道:“灌大人以為如何呢?”
灌夫本就看籍福不順眼,加之丞相魏其侯竇嬰特意囑咐他務(wù)要促成大俠郭解的參與調(diào)查,以安北道姚氏之心。這小姑娘花容月貌,本是令人難以拒絕,可若是比之丞相所托,孰輕孰重灌夫還是分得清的,于是便要出言反駁。
他剛要站起身來,對郭解的安排提出異議,就感到旁邊有人將自己拉住,回頭一看,拉住自己的竟是姚氏三杰的老大姚無極,就見姚無極向他微微搖頭,灌夫十分詫異,以北道姚氏的強橫與兇悍,竟然也同意讓個小丫頭調(diào)查自家高手身隕命消的原因,實在是奇怪。
姚無極卻沒有給灌夫做出什么解釋,他一直盯著浣君的佩劍。原來,這姚氏三杰本就是北道姚氏家族的高層人物,三人乃是一母同胞,這姚無極又是三人中的大哥,所以很早就作為家族實際掌權(quán)人物之一參與到了家族運作中了,故而他熟悉了解盜門與自家的關(guān)系,也清楚盜門二圣的地位。那女娃的佩劍,分明是二圣中除郭解外的另一人,林娥林青素的貼身寶劍,郭解說她與自己關(guān)系匪淺,想來那曾經(jīng)武林的煞星林青素,也與她有著莫大的聯(lián)系。想到這兒,姚無極拱手說道:“我們姚氏三杰也同意許姑娘調(diào)查姚益的死因,希望許姑娘莫辜負(fù)我等的信賴?!?p> 既然苦主家人尚且同意,那灌夫也不好說些什么,只能悻悻作罷。郭解又看向張騫劇昶等人,張騫本就對浣君有莫名的好感,自然沒有什么異議。郭解見眾人皆無異議,便大笑道:“此事就此敲定,郭某也算是給家姐一個交代了……檐上的小朋友,我們已經(jīng)諸事議定,你還有何見教,不妨下來站在堂中央堂堂正正地說清楚。”
眾人皆是面帶疑惑,不知這郭大俠在和誰人說話,只聽堂外檐下傳來一陣男兒笑聲,接著有個聲音道:“郭大俠名不虛傳,我本以為自己瞞過了堂中眾多高手,還有些許得意呢,沒想到還是被郭大俠所察覺,真是天外有天?!?p> 話音剛過,就見檐下,一個少年現(xiàn)出身來,他輕盈一躍,躍進(jìn)了大堂中央,對郭解拱手道:“今日得見大俠,實在是三生有幸?!?p> 浣君見了那少年模樣,不覺驚異的“咦”了一聲,這少年非是旁人,乃是那日為了揚名不顧苦役死活的“仗義”少年。聽見浣君驚疑的聲音,他便回頭一看,正正好好見到浣君的美麗容貌,他竟然看呆了,嘴巴都忘記了合上。少年那日只顧自己樹威揚名,根本就沒注意旁人,否則以浣君的美貌,想來他也是不會忘記。
“小朋友,還未請教高姓大名,今日來此是為何啊?”郭解打斷了少年的花癡。
少年回過神來,他知道自己出了窘,趕忙回答郭解的話,以掩蓋窘態(tài),道:“晚輩叫義縱,乃是個長安游俠,今日是奉太后娘娘的命令來此的,國舅的親信被殺,太后很是掛念,便托我查清真相?!?p> 這少年言語囂張,連太后的命令都用“托”字。張騫聽得他的名字,輕輕“哦”了一聲,顯然對這義縱早有耳聞。
衛(wèi)青見他識得這少年,便問道:“子文兄,你識得這少年?”張騫回答道:“我與他素未謀面,但很早便聽說太后身邊有個貼身女醫(yī)官,名叫義姁。據(jù)說義姁有個弟弟,乃是長安一帶的游俠,名字叫義縱,想來就是這個少年?!?p> 浣君與姚氏三杰卻在想,這少年真是古怪,年紀(jì)不大,看著身手也并非絕頂,為何躲藏起來自己發(fā)現(xiàn)不到?難道這少年武藝已高到了駕輕就熟,隨意表現(xiàn)自己功力高低的自在境界?浣君初時便見過他的出手,毆打那些不會功夫的差役還可以,但真要說功力超絕,怕是也不見得,為何會有這般鬼魅的形藏?
他們不知,這少年其實并沒有什么驚人的武功修為,他自幼便混跡市井,雖說是游俠,但一身本事大多師從雞鳴狗盜的賊偷。后來他姐姐富貴了,他就賣了那群舊時的“良師益友”給內(nèi)史,也就是酷吏寧成。他靠著這手“投名狀”,竟從寧成那兒學(xué)到了緝盜追蹤的本領(lǐng)。這少年既學(xué)得了“鼠”的本領(lǐng),又學(xué)到了捉鼠之“貓”的本領(lǐng),也算是一代奇人了。不管是“貓”還是“鼠”隱蔽行跡,藏匿身形的本領(lǐng)都是吃飯的看家本領(lǐng),故而他這手躲藏的本領(lǐng),怕是天下無雙了,若不是郭解驚人的修為,也不會發(fā)現(xiàn)他這個“貓”中之“鼠”了。
郭解微笑道:“義縱少俠年紀(jì)輕輕,卻得太后的信任,真是年少有為,但不知少俠何故躲閃起來不肯見人啊?”
義縱聽了前半句,這名滿天下的大俠郭解竟然稱贊自己,他竟興奮得面露紅光。待到后半句,卻聽出了別樣味道,似乎郭解在嘲笑他年紀(jì)輕輕不學(xué)無術(shù),竟學(xué)些歪門邪道,雞鳴狗盜見不得人的本領(lǐng)。內(nèi)心興奮的火熱之情頓時一涼,換成了一股強大羞意,臉卻更加紅了。
郭解恐怕并沒有如此意思,這少年義縱本就敏感偏激,想來不喜別人討論自己的出身,況且他心性狹隘,一點小事都記在心頭,他愧意過后暗生仇恨,竟在心里把這筆賬算到了天下游俠的頭上。這一句話的誤會造就下來,竟引發(fā)了后來武林中的一場腥風(fēng)血雨,但那畢竟多年之后了,在此就不過多贅述了。
“這長安大俠們也沒有邀請我這個小人物啊,我不請自來,哪里好意思登堂入室?但太后的命令,我務(wù)必遵從,所以這鬼影殺手的調(diào)查,我還是一定要參加的,”義縱陰陽怪氣地說道。
張騫微微皺眉,這義縱名聲可不大好,他出賣同伙,換取酷吏寧成信任,又學(xué)會緝盜本領(lǐng),轉(zhuǎn)手為寧成抓捕昔日同行,抓捕到的無不嚴(yán)刑拷打。張騫謙謙君子,這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做法,他實難接受,心里已然打算,自己獨立查清真相,不和這義縱有什么牽連。
浣君本就在之前見過義縱為了揚名不擇手段,今日見他舉止跳脫輕浮,心中更是不喜,也是打定主意,調(diào)查時萬要避開這張揚少年。
籍福卻在心里暗暗叫苦,太尉大人雖未和自己言明,但他也隱約聽出了武安侯的意思,恐怕這事情查的越清楚,對君侯越不利??赏跆笠粚门鳎恢@其中深意,還以為自己心愛的弟弟被人欺負(fù),還召開這跳脫少年游俠來給弟弟“討公道”,真真是幫了倒忙,自己還是要馬上回報太尉,讓他早做打算。
一時間在場眾人各懷心思,整個會客大堂陷入了沉默。郭解見狀,笑道:“太后乃是武安侯的長姐,為了弟弟派人調(diào)查也是常情,我們怎么敢阻撓少俠呢?”
義縱聞言,笑道:“多謝郭大俠。”
郭解笑著擺擺手,這時趙王孫起身,原來他見堂內(nèi)氣氛尷尬,且天色已晚,他說道:“今日天色已晚,況且此處離長安較遠(yuǎn),恐怕此時城門已閉,難以返回。我已備好上等客房,請各位貴賓務(wù)必多留一晚,讓我略盡地主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