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子聽了,歪著頭,饒有興致地問道:“皇姐家的馬夫?這朝堂上下能人無算,廷尉與內史手下又多有追兇緝盜的好手,子文為何對皇姐家的一個馬夫念念不忘,甚至直接與朕點將要人,這小馬夫難道是個不凡的人才?”
張騫畢恭畢敬地回答:“陛下圣明,那衛(wèi)青雖然身為奴役馬夫,但儀表堂堂,見識非凡,臣有幸與他結識,多次交談下覺得他是個文武全才,怕是比得上昔時的吳起、樂毅了。而且這人不但在軍事兵法上見解獨到,更關鍵的是他有一手伯樂相馬的絕活,此次追查兇手,少不得辨識馬蹄馬跡,有了他在,臣等定能事半功倍。”
天子大笑,道:“好好好,子文真是朕的鮑叔,前些時日給朕找了個陶朱公,這又給朕介紹了個藏身馬廄的樂昌國??资ピf,‘知賢,智也;推賢,仁也;引賢,義也’,看來,朕的子文,也是個有大智慧,仁義無雙的賢人啊?!?p> 這少年天子口中張騫推薦的“陶朱公”不是旁人,正是浣君初返長安那天于西市街上見到的少年天才桑弘羊,那天張騫與少年桑弘羊交談后,發(fā)覺他在財物運作方面的超凡造詣天賦,便馬上將他帶來面見了少年天子,天子向桑弘羊詢問國家財政,發(fā)現(xiàn)這少年果然本領非凡,于是便破格提拔,讓十二歲的小少年到朝中任職,如今桑弘羊已經官拜侍中了。
張騫聽了皇帝的話,馬上謝恩道:“圣上稱贊,臣實不敢當,還望我主隆恩,能準衛(wèi)青助臣等一臂之力?!?p> 皇帝微笑道:“好吧,我就厚顏去搶一把姐姐的人,想來姐姐素來疼我,也不會埋怨責怪她的皇弟。郭舍人,你就和子文去平陽侯府一趟,順便帶五百金與三匹貢絹,送給皇姐與姐夫。”
那平陽侯名叫曹壽,乃是開國功臣曹參的后代,他的妻子正是天子劉徹的親姐陽信長公主。
郭舍人聽得皇帝的吩咐,馬上附身領命,張騫也跪地謝恩告退,二人一同退出大殿,匯合了劇昶等幾個內衛(wèi)少年高手后,便出了皇城直奔平陽侯府去找衛(wèi)青。
這數人剛出皇城,張騫便看見遠處樹下有個倩麗的身影,正是浣君,她身上由于打斗落水弄得狼狽的衣服已經被換下,一身天青色衣裙顯得風采非凡。原來浣君之前與張騫分開,便回家換了整潔衣物,她想著張騫是進了皇城,向皇帝稟報調查進展。她一個江湖兒女,光天化日下,如何進入護衛(wèi)森嚴的帝國皇宮,于是,便在宮門出口處等待張騫出宮,果然,晌午時分,就見張騫、劇昶以及一個矮矮胖胖的宦官,帶著幾個英武青年出了宮門,那些人都步履輕盈,目光如炬,該是宮內的侍衛(wèi)高手。
待到張騫看清確是浣君,便馬上揮手攔停了隊伍,他和郭舍人交代解釋幾句后,便來到浣君身邊。
張騫微笑道:“浣君,沒想到在這兒見到你?!?p> 浣君也笑著回話:“張大哥不知,小妹在這里已經等候多時了。小妹若是想查清真相,大哥這種聰明過人的神探,小妹哪里能放過呢?”
張騫聽了,微微臉紅,說道:“浣君別拿我開玩笑了,來,我給你介紹與我同行的天子近臣。”
說罷,他將浣君引到一眾人面前,說道:“劇昶少俠你已識得了?!?p> 浣君微笑著看著劇昶,拱手說道:“劇少俠,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p> 劇昶也同樣微笑回禮,“許姑娘有禮了?!彼€不知,浣君本是姓郭,乃是郭解的親女。
張騫又轉而介紹道:“這位乃是陛下身邊的常侍郭舍人,是與我等一道去平陽侯府宣旨的。”
浣君看向那個矮胖宦官,她本身是江湖游俠,從骨子里便與官家朝廷格格不入,她能對張騫另眼相看,除了張騫本身為人仗義,才干卓越外,更主要還是他二人患難與共,非比尋常??蓪@宮中的權宦,實在是難以高看,她淡淡地說道:“常侍有禮?!?p> 郭舍人仿佛沒有看見浣君的冷漠一般,溫和地笑著說道:“姑娘有禮,姑娘真是天仙樣人,咱家見過那么多娘娘貴女,可及得上姑娘這種樣貌的,可不多啊。”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面對他人的熱情贊美,誰人又能再冷眼對待呢,浣君對也微笑著對郭舍人說道:“常侍謬贊。”
這郭舍人多年來便是侍候上位者的角色,論察言觀色,言語得體,怕是天下沒多少人能及。
張騫見同行之人已都識得浣君了,便帶領著眾人向平陽侯府行去。路上,浣君得知此行的目的乃是接得那衛(wèi)青,一并去城東老狗頭家里調查兇案細節(jié)。
在前行的路上,浣君找了個機會,來到劇昶身邊,拱手說道:“劇世兄,小妹有一事請教,不知你可否告知?”劇昶見這美麗少女稱自己為“世兄”,該是郭解的師門后輩,這女孩與盜門間應該關系匪淺,這盜門昔年來一直在江湖執(zhí)牛耳,地位非凡,而自己家族自祖父開始,便牽扯朝堂權貴,多年來與江湖間交往不多,如今她有話問自己,也不知是何緣故。
想到這兒,劇昶微笑回禮,說道:“姑娘但說無妨?!?p> 浣君笑著說:“小妹初回中原,便見得世兄這等人物,實在是有幸的很。那天見世兄手段,恐怕是我輩同齡之人數一數二的高手了,小妹十分欽佩。尤其是當時世兄應對郭大俠殺招時的絕妙劍招,真是精妙非常,令小妹大開眼界。只是小妹多年生活在西域,沒有認出世兄的招法師承來歷。所以小妹斗膽,想請劇兄給小妹指教一二,還請劇兄萬勿吝嗇?!?p> 劇昶聽了她的話,面色如常,只是右眼眼角不自覺的跳了一跳。浣君善于相面之法,這劇少俠面部的微妙變化,哪里能逃得過她的眼睛?這乃是心中隱秘被他人點破時人的應激本能反應。
這劇昶與教他劍招之人必有秘密!
劇昶一陣沉默后,微笑著說道:“這招劍招乃是一位前輩高人所授。非是我不直言相告,乃是那高人曾和我說過,不要告知他人他的來歷去向,以防他仇家上門尋仇,傷害我的族人?!?p> 浣君聽他如此說,便湊了上去,小聲問道,“授世兄絕技的高人,怕是昔年與令祖齊名的‘碧眼狻猊’景冉景公吧。”
劇昶詫異地看著她,一會兒,他像是想通了般,笑著說道:“郭解大俠果然好見識,不錯,授我武藝的正是景公,他乃是我的恩師。”原來劇昶先前詫異,乃是想像不到她小小年紀,怎么會知道碧眼狻猊呢?想來乃是同與師傅齊名的大俠郭解告訴她的吧。
浣君微笑默認,她沒有想到,劇昶竟直接就承認了與碧眼狻猊的聯(lián)系。
劇昶接著說道:“姑娘與郭解大俠關系深厚,我信得過郭大俠的為人,所以將我與師尊間的事情告知姑娘也沒什么,但是煩請姑娘務必保密,以免師尊昔年仇家尋上門來,平添許多不必要麻煩?!?p> 浣君馬上點頭稱是,保證必會守口如瓶。那劇昶見她如此,便說起了自己與“碧眼狻猊”景冉的師徒淵源。
原來,昔年碧眼狻猊乃是與盜門雙圣郭解、林青素齊名的年輕一輩絕頂的高手,由于他們功力登峰造極,天下罕有敵手,便與三位武林長者并稱武林六奇人,被江湖中好事之人編進了那六奇詩中。姚四海、季吞、劇孟三人成名多年,都經歷傳奇,見識過江湖中的風風雨雨,已經是喜怒不見于己的德高前輩長者了。可那青年一輩武藝雖是已瑧極境,但是心性與三位老前輩相比,還是相差甚多。林青素心性要強,凡事都要爭個第一;郭解年少時心狠手辣,與人交手常常不留情面;而景冉,則是個武癡,他為了與他人切磋較量,常常不擇手段,強逼他人與己交手,他又武功高強,與他交手的人哪里能勝得過他,很多俠客感覺受到他的侮辱,甚至自殺已求維護尊嚴。故而六奇三少,在當時多時惡名,仇家也是不少。
后來,多數人避這景冉還來不及,能與他切磋較量的就更少了。他仔細想了想,以自己的造詣,只有找六奇中人較量,才能逼迫自己更上一層樓,觸摸武道至巔。他便去尋找那齊名的其他五位高手,以求酣暢一戰(zhàn)。可是,當時,大劍客姚四海和盜尊季吞已經出海,而盜門二圣之一的林青素已經遠走西域,那郭解也銷聲匿跡,不見蹤影。他尋找多時,只有那周亞夫的武膽,大俠劇孟可以被他尋到。
于是他便急不可耐的找到了劇府。
浣君聽得入神,腦海里浮現(xiàn)了兩大絕世高手對決的精彩場面,那還是怎樣的上天入地,神乎其技啊。
她急急問道:“后來呢,令祖與景公誰勝誰負?”
劇昶卻笑著說道:“我祖父與師傅確實比試了一番,但是,卻也不是尋常的比試,最后是我祖父略勝一籌?!?p> 不尋常的比試?浣君不解道:“此話怎講?”
劇昶笑著解釋:“那年我十歲,記得是個月夜,我和祖父在園中乘涼,師父便施展輕功從天而降,見了祖父便說:‘劇前輩有禮,晚輩景冉前來討教?!f著便要動手,祖父卻笑著攔住他,說道:‘景小兄成名多年,武癡的名號老夫早有耳聞,我輩江湖中人以武會友,乃是相互促進的妙法,老夫本不應該拒絕,可是小兄正值壯年,氣血旺盛,精神具佳,而老夫垂垂老矣,氣血衰敗,一身本領不足年少時五成,如此交手,對小兄又又何毗益呢?’當時師父三十左右,而祖父已過古稀,師父想了一想,也覺得有理,便問祖父有何比試妙法。”
劇昶頓了頓,似乎在回想當年與祖父一起的美好歲月,而后,他帶著無限懷戀地說道:“祖父和師父說,他雖然氣血不足以支撐武技較量,但是見識造詣可是一分沒少,祖父當時指著我,說:‘我這小孫自幼便根骨非常,天下武技對他而言,都是一學就會,還能觸類旁通,平添變化,我二人就把招式講給他,讓他演示攻守招式,看看誰的手段更高明吧’,師父看了看我,感覺祖父說得有理,便點了點頭?!?p> 劇昶接著說:“于是,我便成了祖父與師父比試的戰(zhàn)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