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侍女見到迎面走來的三人,不覺眼神一亮。當先一人氣宇軒昂,衣著不凡,顯然是世家大族的貴子。他身后的青年雖衣著平凡,但雄壯威武,雙目炯炯有神,令人不敢輕視。
這兩人單從姿儀上來看,明顯是世間罕見的奇男子,若是放在往日,這兩名侍女定會仔細端詳打量,欣賞一番他們的風采??扇缃瘢说哪抗鈩t完全被走在最后的那人完全吸引了,只見他身量雖然不高,但是面若冠玉,秀眉櫻口,容貌極美。兩個侍女不覺有些看呆了,心里都在想:“這是哪家的公子郎君,竟生得如此貌美,恐怕這張俏臉還要羞煞長安城里的姑娘媳婦們呢。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郎君的姿態(tài)有些陰柔,添了些楚楚動人之感?!彼齻z哪里知道,這“男子”乃是除卻紅妝,換上男裝的浣君。
要知道這門前迎賓的女子整日的工作便是辨識來賓,故而眼光都很毒辣,這一時之間沒有看出浣君的便裝,也是被她的容顏震撼所致。張騫見她倆盯著浣君看個不停,生怕她倆看出浣君的異樣,讓浣君難堪,便趕緊開口道:“二位姑娘有禮?!?p> 貴客開口問詢,兩個侍女只能戀戀不舍地將目光從浣君臉上移開,那神情竟帶了幾分不舍的幽怨,看得浣君打了個冷顫。不過,好在這長安城內最大的溫柔鄉(xiāng)門前迎賓,也都是訓練有素之輩,兩名侍女很快恢復了容儀,齊齊施禮,仿佛孿生鏡像一般,開口回道:“貴客有禮,客是初來明月樓還是在樓內有舊相識?”
張騫正人君子,天子身邊的親近骨骾,哪里是流連花街酒巷之輩,自是不曾來過這“碧月青云樓”,更不可能有什么相識舊好。他下意識地用余光看了下浣君,見這心儀的姑娘正好奇地打量著這樓閣,并未在意自己與迎賓間的對話,更談不上有所誤會了,心下稍安,便抬手行禮,一本正經地說道:“姑娘誤會了,我輩來此非是為了尋歡,乃是尋人?!?p> 來青樓不是尋歡卻為找人,兩個侍女聽了微微緊張,生怕這三個容貌不凡的男子是來此尋釁滋事之徒。她二人顏色未變,言語上卻有些生硬地問道:“不知郎君欲尋何人?”
張騫說道:“我等欲尋武陽侯田勝。”
兩位侍女對視一眼,正欲開口拒絕說樓中并沒有什么武陽侯,為田勝保密,就見張騫抬手打斷,只聽他說道:“姑娘不必過慮,我三人不是來尋釁的無禮之徒,反而是田侯的舊相識,煩請姑娘入內稟告田侯,就說郎官張子文有要事求見?!?p> 兩個迎賓仕女聞言又小聲交流一番,而后一名侍女再行一禮,柔柔說道:“郎官稍后,容奴進內稟告?!闭f罷,便步態(tài)綽約地進了碧月青云樓,想來是征詢田勝許可去了。
三人等在樓外,不多時,那入內請示的侍女就返回了門口,柔聲說道:“郎官及二位公子請隨奴來,君侯在內等候諸位?!?p> 她伸手為三人打開樓門,而后當先領路,三人隨在她身后,進入了這名聲卓著的長安第一溫柔鄉(xiāng)“碧月青云樓”。
這樓在外面看來便是迥異于尋常妓館青樓,進入樓內,更是看出此間超凡脫俗,不同凡響。樓內分為上下兩層,皆由上等木材搭建,堂竹梁宇皆繪有精美圖案花紋,樓壁上則畫著美麗的女子圖像,樓內四角放置著銀制鎏金的熏爐金獸,里面焚燃著名貴的犀角熏香,香霧裊裊,影影綽綽間,便能看見樓內來往的窈窕女子。這些女子衣著素雅,卻又不失名貴,這些女子都生得氣質不凡,美麗動人,行在這熏香煙霧間,仿佛一位位云中仙子,讓人感覺不似人間。
張騫見了這些女子的姿儀,哪里能看出是妓者娼人?便說是大家閨秀也不過分,不由得暗自吃驚。領路侍女看出他的吃驚,笑著解釋道:“郎君不知,樓里的姑娘姐兒原本都是官宦家的貴女,不過都因家主犯事,才流落煙塵的?!?p> 張騫聞言微皺眉頭,這“碧月青云樓”幕后金主老板真是手段不凡,漢律嚴苛,多數(shù)犯官家眷都要遭遇連坐,這碧月青云樓竟能得到如此多的貴人小姐,果然厲害。
浣君頭一次進這煙塵之地,自然十分好奇,她四處打量這樓內大堂,見到正堂處擺放了一張香案,上面供奉了一張畫像,畫像上畫著一名負劍少年俠士,那俠客目光桀驁不羈,仿佛全天下都不放在他的眼里。畫像一旁書了四個篆字,竟然是“盜傾天下”!
浣君見了一愣,這畫像她太熟悉不過了,因為這正是盜門祖師盜跖的畫像!
張騫看浣君神色有異,循她目光看去,正看見那畫像。他也微微一奇,這娼妓一行,乃是始自創(chuàng)建女閭的齊國名相管仲,所以自古以來,娼妓便奉管子為祖師,加以供奉,可這畫像,怎么看也不會是那名相管仲的模樣。
浣君急急問道:“敢問姑娘,為何要在正堂供奉這么一張畫像?”
那侍女聽了她的聲音,才知道這俊美極了的郎官乃是一位美麗佳人便裝假扮的,竟微微有些失望之感。她回答道:“稟姑……公子,這畫像乃是主家的師祖,所以供奉于此?!?p> 這樓的主人竟然也是盜門中人!
浣君接著問道:“冒昧一問,貴主人是?”
侍女停步,回頭行禮道:“我家主人名諱小奴不知,便是知道了也不便直呼與貴客。家主江湖中人,武林中的俠士豪杰們尊他一聲‘羽公子’?!?p> 浣君聞言恍然,這碧月青云樓的主人果然是盜門中人,而且地位不低,乃是與北道姚氏、西道諸杜、南道仇景、東道趙佗齊名的盜門大豪,羽公子是也。盜門中人向來膽大不羈,難怪這位于京畿樞要的第一青樓,竟敢當堂懸掛“盜傾天下”這等忤逆的畫像,還能吸引地位如武陽侯田勝這等的朝中貴人光臨。
侍女復啟蓮足,提醒他們道:“三位還是隨奴來吧,莫讓君侯久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