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驚泓的表情豐富之極,最后無奈的嘆氣道:“怕,怕的要命?!比~驚泓沒想到柳清歡竟然會用形象來要挾他,沒錯,他很愛惜自己的形象與名聲,絕不會讓它們沾上半點污點。
葉驚泓拿出一塊金牌,道:“這是百泉銀號的信物,拿著它去,隨你取多少?!边@塊令牌比他給酒保的那塊要高級的多,憑這塊金牌可以取走他在百泉銀號的所有資產(chǎn)。
柳清歡道:“哦?你就不怕我把銀號搬空?”
葉驚泓正色道:“我信你。”
柳清歡忽然問道:“他怎么樣?”柳清歡知道袁長風約戰(zhàn)葉驚泓的事,因為葉驚泓接到戰(zhàn)貼的時候,正在丹華樓做客。
葉驚泓道:“他劍法不錯。”
柳清歡道:“你很少夸人?!?p> 葉驚泓道:“憑他的劍法可以在飛劍帖上留名?!?p> 柳清歡道:“但是他不一定能真的留名?!?p> 飛劍帖是劍樓為江湖上用劍好手排名的榜單,劍樓是全江湖幾乎所有劍客公認的最具權威的評劍組織。每年正月,劍樓會根據(jù)劍客在一年內(nèi)的表現(xiàn),主要從劍法、劍心兩個方面進行評比,并在飛劍帖上列出前十名。也就是說,成千上萬的劍客,最終只有十個人可以在飛劍帖上留名,而且這十個人必須都是活人,必須都活躍在現(xiàn)今武林。所以袁長風究竟能不能上榜,還得看他在接下來九個月里的所作所為。
柳清歡道:“你不該輸?!?p> 葉驚泓道:“我的心亂了。”
柳清歡道:“林飛?”
葉驚泓道:“是,這是第一個死在我面前的朋友,但我卻救不了他。”
柳清歡能感覺到葉驚泓壓抑的悲傷,但是他并沒有去安慰,他不會安慰人,他只能告訴葉驚泓他知道的一切,“殺死林飛的是斬赤心。”
葉驚泓有些驚訝,“雪蝶宮的飛凰引?”
飛凰引斬赤心是雪蝶宮裂魂閣的大閣領,用的一張鳳尾弓,能在兩百步外取人性命。而雪蝶宮則是江湖上最龐大的組織,內(nèi)部分為三堂八閣,精通八個門派的武學。有傳言說雪蝶宮最開始的八位閣領本是八大門派的叛逃弟子,他們一起組建了雪蝶宮,所以雪蝶宮才能精通八個門派的武學,而雪蝶宮對此沒有否認過。雪蝶宮雖然有近百年的歷史,但卻是近幾年才壯大起來的,如今它的勢力已經(jīng)遍布大江南北。不過,令葉驚泓想不通的是,雪蝶宮與劍樓素無瓜葛,為什么要殺死劍樓的護劍者林飛?難道是因為斬風?
葉驚泓道:“為什么?因為斬風?”
柳清歡道:“我能不能看看斬風?”
葉驚泓將斬風放在桌子上,“我看不出它有什么特別?!?p> 柳清歡拿起斬風,仔細端詳。這把短劍的確沒什么特別的,就好像是一塊普普通通的鐵,隨隨便便敲打了兩下鑄成的劍。這種劍丟在大街上恐怕都不會有人看一眼。
柳清歡有些難以置信,“這把劍真的是桓靜韜的作品?”桓靜韜是劍樓的鍛劍者,也是江湖上出名的鑄劍大師。葉驚泓手中的金鋒和袁長風手中的瀟湘都是他的作品。
葉驚泓道:“的確是桓靜韜所鑄,所以我才會想不通,雪蝶宮殺死林飛就是為了這么一把劍?雪蝶宮怎么會看上這樣一把劍?”
柳清歡道:“也許它背后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p> “秘密……”葉驚泓沉吟著,不錯,從林飛當時的表情來看,這把劍的確關系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柳清歡道:“你想到了什么?”
葉驚泓苦笑,叉開話題,“我遇上了唐嘯,他當時就在百鄉(xiāng)樓的屋頂。”
柳清歡沒有逼問,他了解葉驚泓,他不肯說肯定是因為他不能說。所以他接著葉驚泓的話題說道:“我覺得他不是唐嘯。”
葉驚泓一怔,“那他是誰?”藍衣人的確說自己是唐嘯,但是他的警覺那么高,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人真的能問出他的名字?
柳清歡道:“我還不確定,姑且先叫他唐嘯吧,不過……”柳清歡頓了一下,一字一頓的警告葉驚泓,“不要在小茄子面前提起這個名字。”
葉驚泓道:“為什么?”
柳清歡道:“你沒必要知道。”
葉驚泓道:“好,我記住了?!比~驚泓悠悠道:“其實我何嘗不是把她當做妹妹?只是……”
柳清歡道:“只是忍不住惹她生氣?”
葉驚泓道:“我也不想……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總是莫名其妙的惹到她。”
柳清歡道:“那你以后少來丹華樓?!?p> 葉驚泓不服,“憑什么?”
柳清歡道:“就憑丹華樓的總管不高興?!?p> 葉驚泓嘆氣,頗為委屈,“我覺得,小茄子天生克我。”
柳清歡忽然道:“我剛剛想到一件事?!?p> 葉驚泓道:“什么事?”
柳清歡道:“袁長風不殺你,會不會就是想讓你看到林飛的死?”
葉驚泓道:“你為什么會這么想?”
柳清歡道:“我總覺得唐嘯出現(xiàn)在那里,太過巧合。”
葉驚泓道:“你是說,袁長風故意讓我看見唐嘯在林飛旁邊?好讓我懷疑唐嘯?引起我們之間的沖突?”
柳清歡沉吟著,“這只是我的推測,我還沒有證據(jù)。”
葉驚泓道:“的確,我確實懷疑過唐嘯,不過后來我發(fā)現(xiàn)兇手好像并不是她。”
柳清歡道:“為什么?”
葉驚泓道:“因為箭不一樣,而且就算是唐嘯殺的林飛,他也不過是殺人的工具,真正的兇手是他背后的主使?!?p> 柳清歡道:“想不到你也有聰明的時候?!?p> 葉驚泓道:“這話你不覺得喬禹更合適?”
柳清歡道:“我會轉告喬禹的。”
葉驚泓臉色變了變,“跟你什么都不能說。”
柳清歡忽然笑道:“有沒有見到蕭翎?”
葉驚泓道:“見到了,她還讓我去抓喬禹?!?p> 柳清歡道:“那三百條蚯蚓挖好了?”
葉驚泓咬牙,“不要提這件事!”是的,葉驚泓欠喬禹三百條蚯蚓,只因有一次他們打賭,葉驚泓輸了,所以喬禹讓他去挖三百條蚯蚓。喬禹倒不是想要蚯蚓,他只是想看葉驚泓出丑,堂堂御劍者,江湖名人,居然肯彎腰為乞丐挖蚯蚓,這種事若是傳出去,不知葉驚泓的臉上會是什么表情。他是個愛面子的人,但是柳清歡和喬禹卻總是變著法的讓他丟臉,偏偏這兩個人還是他的摯友,他除了咬牙泄憤,什么都干不了。
柳清歡道:“你需要喬禹幫忙,雪蝶宮勢力龐大,單憑劍樓恐怕難以構成威脅?!绷鍤g的意思是說,劍樓應該聯(lián)合丐幫,這樣才有勝算。
葉驚泓道:“你呢?你會不會出手?”
柳清歡搖了搖頭,“請我出手,可是要銀子的?!?p> 葉驚泓道:“你就知道銀子?!?p> 柳清歡道:“我可以給你個友情價?!?p> 葉驚泓忽然站起身,“我要走了?!碑斔焓秩ツ脭仫L的時候,卻被柳清歡制止。
柳清歡道:“我不建議你帶著它?!?p> 葉驚泓道:“為什么?”
柳清歡道:“憑你一個人,有能力跟雪蝶宮周旋?如果你死了,斬風就會落入雪蝶宮的手里,但如果斬風不在你身上呢?”
葉驚泓道:“雪蝶宮不會輕舉妄動?我也就有了與他們周旋的可能?”
柳清歡點了點頭。
葉驚泓雖然感覺有點不對,但也認可柳清歡的建議,“那我先放在這里?!?p> 柳清歡笑,“五十萬兩?!?p> 葉驚泓道:“那就送到十里飛沙?!?p> 柳清歡笑,“四十五萬兩。”他不想留下斬風,因為留下斬風就等于留下了麻煩。
葉驚泓嘆氣,“你真不該叫潑墨留白,你該叫愛財如命?!睗娔舭资橇鍤g的諢號,因為的他的武功源自他的筆,施展出來就像是潑墨作畫,灑脫飄逸。
柳清歡道:“銀子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
葉驚泓道:“喬禹肯定不這么想?!?p> 柳清歡道:“他沒品味?!?p> 葉驚泓道:“沒錯,銀子是最美好的東西。”葉驚泓違心的說了一句,他當然不承認銀子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但是他不想跟柳清歡拌嘴,因為他拌不贏。不僅拌不贏,還有可能會被坑錢,所以他選擇妥協(xié)。
葉驚泓道:“斬赤心在哪?”
柳清歡道:“廬州?!?p> 得到答案的葉驚泓,一刻也不想停留,
柳清歡的笑聲從背后傳來,“門在正西,做個好人。”
葉驚泓臉上抽了抽,這次算是栽了。誰能想到堂堂御劍者,居然會翻墻?翻墻也就罷了,可偏偏還被當作賊抓了起來。這一定是簡茄搞得鬼,葉驚泓氣哼哼的想著,可他也就是想想罷了,他又不能把簡茄怎么樣,畢竟在他心里,簡茄就是個調(diào)皮的妹妹。可惜他不知道,這件事其實是柳清歡策劃的,他故意讓簡茄不開門,也算準了葉驚泓會翻墻,而現(xiàn)在他就要把這件事宣揚出去,他很期待葉驚泓的表情。
柳清歡下樓的時候,天已經(jīng)快要亮了。葉驚泓走后,他并沒有馬上下來,他在查姚飛?,F(xiàn)在他查到了想要的東西,所以他帶著笑意推開了門。簡茄還沒有睡,她在烹第二壺茶。而姚飛已經(jīng)在椅子上睡熟了,他的睡姿并不舒服,也不好看。簡茄在他的茶里添了點東西,她不想讓姚飛聽到樓上的聲音,她知道姚飛的耳朵聰靈,所以她就讓他睡覺。
柳清歡揉了揉簡茄的頭,“辛苦了,大總管。他什么時候醒?”柳清歡當然知道簡茄給姚飛下了藥,因為這是他讓簡茄下的。在他說“莫要怠慢”的時候,簡茄就知道了他的意思。
簡茄將手里的活交給柳清歡,“應該已經(jīng)醒了,你打算怎么處理?”
柳清歡開始烹茶,“聽你的?!彼篮喦颜f的是姚飛和袁長風。
姚飛的確醒了,在柳清歡走進來的時候,他就醒了,只是他沒有睜眼,當他聽到柳清歡和簡茄的對話時,整個人都精神了。簡茄一開始給他沏茶的時候,他心里還有些得意,他以為他將簡茄踩在了腳下,可是現(xiàn)在他卻只有冷汗。原來自己和袁長風的生死一直捏在這個小姑娘手里嗎?他開始思考自己剛剛有沒有說錯話,做錯事。
簡茄笑了,“我已經(jīng)不生氣了?!?p> 姚飛松了口氣,睜開眼睛,這條命算是保住了。
柳清歡仿佛沒看到姚飛醒來,寵溺的揉揉簡茄的頭:“去我屋里睡吧,沒人敢吵你?!?p> “沒人敢吵你”,這句話在姚飛心里上上下下的翻騰著,難道柳清歡要跟他算賬?
簡茄咯咯的笑著,“你不怕我把你屋子弄亂?”
柳清歡道:“沒關系,亂了我再收拾??烊グ??!?p> 簡茄伸了個懶腰,笑著跑掉。
柳清歡斟了兩杯茶,端起其中一杯,吹開漂浮的茶葉,沒有看姚飛,淡淡的開口,“前輩似有內(nèi)傷?!?p> 姚飛端著茶杯的手,忽然一抖,滾燙的茶水灑在手上,他忍著疼痛將杯子放下。內(nèi)傷?姚飛想起了那輛馬車,可是馬車上的機關他都躲開了,并沒有受傷,莫非……
柳清歡淺淺抿了一口茶,“在下醫(yī)術不精,許是看錯,前輩不要往心里去?!?p> 姚飛松了口氣,但已經(jīng)沒心思喝茶了。一邊說著“無妨”一邊拿出孔雀翎放在桌子上。
柳清歡面帶三分笑,“唐門第二十三批武器中的孔雀翎?!绷鍤g看到了孔雀翎上的刻字“23”。
姚飛道:“柳先生好眼力。”他頓了一下接著說道:“近幾個月來,已經(jīng)有七個人死在這件暗器之下了。”
柳清歡道:“還差六個。”
姚飛道:“什么意思?”
柳清歡道:“在丹華樓問問題,是要銀子的,前輩請先付賬?!?p> 姚飛拿出十五萬兩的銀票。
柳清歡道:“孔雀翎十三個為一組,死了七個人,自然還剩下六個?!?p> 姚飛臉色變了,有種被耍了的感覺,但是有求于人,也不敢說什么,畢竟命在人家手里。
姚飛道:“幾個時辰前,第七個人死在了我的面前?!?p> 柳清歡道:“謝天鵬?!?p> 姚飛道:“柳先生消息果然靈通。”
柳清歡笑,“前輩想問什么?”
姚飛道:“十五萬兩買三個答案,現(xiàn)在還剩兩個……”
柳清歡依舊笑著,“十五萬只能買一個答案?!?p> 姚飛一怔,就要開口,但想到剛剛的事,就立刻閉上了嘴。
柳清歡道:“漲價了,現(xiàn)在收集情報越來越困難。前輩若是還有問題,請先付賬吧。”柳清歡臨時漲價,讓姚飛有些措手不及。
姚飛道:“能不能賒賬?明日一早,雙倍奉上?!?p> 柳清歡笑了,“丹華樓從不賒賬,任何人都不能壞了規(guī)矩?!?p> 柳清歡繼續(xù)笑著,笑得姚飛心里發(fā)毛,他接著說道:“而且前輩也不必賒賬,你的靴子里不是有五萬兩嗎?再加上你腰帶里的十萬,不是剛剛好夠一個答案的嗎?”柳清歡把姚飛查了個底掉,查的就是他藏錢的地方。此刻說出這句話,其實就是在為簡茄出氣,盡管簡茄已經(jīng)不生氣了,但是誰會跟錢過不去呢?
姚飛臉色瞬變,難看至極,尷尬的摸出身上所有銀票。柳清歡喝著茶,也不說話。姚飛沉思了一會,開口道:“我想知道他在揚州的落腳點?!?p> 柳清歡道:“再來鎮(zhèn)西三十里的茅草屋,水邊?!?p> 姚飛長身而起,抱拳道:“多謝?!?p> 姚飛走的時候,天已經(jīng)泛白。袁長風還站在丹華樓門口,還保持著夜里的姿勢,腳邊的劍也還在腳邊,他真的一動不動的站到了天亮。盡管他周圍早就沒有黑衣人的身影,但他還是不敢動。就連姚飛叫他,他也不敢回應。
“二位慢走,丹華樓不送。”柳清歡的聲音帶著三分笑意傳入他們的耳朵。袁長風像是個泄了氣的皮球,差點癱在地上。
一束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唐嘯的身上。
他的手臂已經(jīng)重新包扎,不再流血。但是臉上還淌著汗珠,青紫色的唇已經(jīng)抿成了白色,但依舊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這時,一個穿著簡單干凈的少女端著一盆清水走了進來,她輕輕的擦拭著唐嘯右臉上因為出汗被攪和的亂七八糟的妝粉,沒有允許,她不敢摘下他的面具,她只能輕輕嘆氣。
唐嘯猛的睜眼,緊緊咬著牙。少女立刻會意,馬上從藥匣里取出一粒指甲大小的烏黑藥丸,整顆塞進他的嘴里。片刻之后,唐嘯的嘴唇逐漸恢復,頭上也不再出汗。少女輕輕的將他臉上的汗?jié)n擦凈。唐嘯緩緩睜開眼,坐了起來,活動活動手臂,雖然還有些不靈光,但已經(jīng)不影響他殺人。
少女嘆了口氣,悠悠開口道:“何必?!?p> 唐嘯沒有回答。
少女又嘆氣道:“我知道我勸不了你。這次是我?guī)湍?,下次呢?你可知道我就要走了??p> 唐嘯嘆氣,“什么時候?”
少女道:“吃過午飯,我就出發(fā)?!彼贿呎f著,一邊走出屋子,她知道唐嘯現(xiàn)在會摘下面具重新擦粉,所以她選擇避開。唐嘯用的粉,不是胭脂水粉,而是唐門殺手慣用的偽裝粉,專門用來掩蓋自身的氣味,達到匿蹤的目的。
少女把做好的飯菜熱了一遍,端上桌子,但唐嘯似乎沒有出來的意思,于是她就走進了屋子。然后她就看見唐嘯正在整理暗器,似乎沒有吃飯的意思。她以為唐嘯又有任務,于是忍不住開口,“這次去多久?多遠?”
唐嘯手上不停,“來得及。”
少女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唐嘯,“你要送我?”
唐嘯不開口,因為他覺得沒有必要,沒有必要的事,他從來不做。少女也沒有說什么,因為她已經(jīng)從唐嘯的臉上得到了答案?;蛟S這世上,她是唐嘯唯一不設防的人,是唐嘯唯一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