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寶年間,長安,連昌宮。
剛剛過了寒食節(jié),整個長安一百零八坊沒有一縷煙火氣。
我正在和情郎私會,突然高力士敲響了光宅坊的門,正是帶著金吾衛(wèi)來尋找我!
紅羅帳里的我正是媚眼如絲,卻也慌忙辭別自己的情郎去迎向高力士的方向,想來是宮中又來找自己了。
“念奴,念奴,可找到你了!”高力士看著是松了一口氣。
“連昌宮里今晚寒食大宴,陛下點名要你唱涼州曲!快跟我走吧!我出來的時候正是賀老的琵琶壓場,趕緊準備,我們這就走!”高力士連番催促。
賀老就是賀懷智,在曲藝興盛的天寶年間也是琵琶一絕,就連楊貴妃都是琵琶大師,然而玄宗依舊喜歡賀老的琵琶曲。
宮里有一把名貴琵琶,據說是千年紫檀成背板,鳳凰桐成面板,五根琴弦(注一)乃是四海龍筋,首陽銅精做撥子,玄宗只允許賀懷智一人彈奏。
賀老的琵琶是真真正正的余音繞梁,三日不絕,右手剛勁有力,聲若雷雨,最是受玄宗喜愛。
后世有詩道:琵琶宮調八十一,旋宮三調彈不出。玄宗偏許賀懷智,段師此藝還相匹。
我則是長安名伎,每到宴會總能看到我的影子。柳葉眉丹鳳眼,纖腰盈盈一握,雖然不是唐代的主流審美,但依舊是風華絕代。
最難得的是我唱的好,每次在宮中演唱,眼色媚然如絲,聲若清流婉轉,又似出于朝霞之上。雖然周遭管弦嘈雜,依舊不能掩蓋我的歌聲,無論宮墻內外都能聽到我的名頭。
我聽到高力士的吩咐,轉起做妝容。玉手一攏便盤好了發(fā)式,三兩下點好胭脂水粉,攏上輕紗羅裳便向外走去,他們不需要我穿那么多。
光宅坊在宮墻東面,大明宮正南。長街昏暗無行人,今日雖然是寒食節(jié),但是為了讓我早一步趕到連昌宮,特別破例允許在街上燃起燭火照明。
到了連昌宮內,只見玄宗和楊貴妃就在望仙樓憑欄而立,樓下宮女帶著珍珠綴寶石,在燭火的映襯下顯得絢麗多彩。
此時已經酒喝開心了,文武大臣和樂師宮女已經亂成一團,嚴安之、韋黃裳這樣的人都維持不住秩序。
高力士把我?guī)硐蛐诜A報,玄宗很是開心吩咐我準備準備,唱首涼州曲!
高力士站在臺上高喊:“諸位靜一靜,下面是念奴唱歌,請邠王吹笛子伴奏,有沒有要聽的!”
下面的人聽到這話,慢慢地都安靜了下來,準備聽我的歌。
涼州詞激越壯闊,我的歌聲也是如長箭穿空,金聲玉振,無愧“聲出朝霞之上”的贊譽,我一襲紅衣立在臺上,仿佛盛放的煙火。
但是多情的是身后的男人,無情的也是身后的男人,他心里只有貴妃一個人!我無論再怎么受寵愛,也沒能爬上他的床榻,反而頻頻被賜給大臣近衛(wèi)當做玩物。
我是千年的狐妖,九條尾巴的白狐,妲己一樣的狐妖!雖然都是世間絕色,但是我的天賦并不是讓眾生傾倒,而是完美的歌喉和隱藏。
狐貍不光有美色,還有靈巧,除非我自己暴露,否則幾乎無人能看穿我的身份,這就是我能待在玄宗身邊的原因。否則按照對待狐貍精的傳統,我早就被道士們圍剿致死了。
......
玄宗要東巡了,御駕到了灞橋之上,自然也是萬民歡騰,喊聲震天。一個宦官上前建議道:“何不讓念奴來高歌一曲?念奴所過之處,必然是四野屏息而待。這樣子,微風拂柳之聲,河水流逝之聲,陛下也能聽聞?!?p> 玄宗一聽,感覺不錯,便喚了我上來。我是第一次跟著玄宗一起出游,自然要好好準備!
我選了最美的衣裳,帶著最好的發(fā)飾,畫上最精致的妝容,唱著大唐最美的歌。
我沒有讓玄宗失望,我的歌聲讓四野寂靜,讓鳥兒羞愧,只有他想聽到的聲音還在世間回響。
那是微風拂柳,那是流水叮咚,那是我的歌聲!我為了讓他開心,我用了妖力。
我以為沒關系的,我只是想離他再近一點,但是我還是被人看穿了。
東巡的路上,我的車子壞了,車軸斷裂直接讓我的車翻下了山崖!這難不倒我,我是千年的妖狐,自然能翻身上來!
但是一道金光定住了我的眉心,一把木劍斬斷了我的尾巴,一把禪杖打斷了我的脊柱,我就這樣被打進了萬丈深淵。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發(fā)現我躺在一個草屋里,我變成了狐貍的樣子,只有一根尾巴的,臟臟的狐貍。
一個采草藥的青年救了我,他叫我念兒。他給我治療,我就陪他采藥,他跟我說吃的不多了,我就幫他抓兔子,他照顧了我一輩子也沒個老婆,我就陪了他一輩子,作為一只不會老的狐貍,陪了他一輩子.....
轉眼間一千多年過去了,我活了下來,我努力修煉又成為了九尾妖狐!
我沒有再變成念奴的樣子,聽說玄宗為了紀念我譜了一首曲子——念奴嬌??磥硭€是不知道我是個妖狐啊,但我已經不愛那個盛世的帝王了。
我,想和那個采草藥的青年一樣,和平安寧地度過一生。
我在人間悄然行走了六十年,我是念奴,也是狐貍念兒。我終于在一個叫寶鼎的小城找到了那個采藥郎!
他看起來還是那么帥氣,看著最多30歲吧,怎么頭發(fā)掉了那么多?
他竟然結婚了?太好了,這輩子沒我的拖累,終于找到了老婆了。
他們怎么悶悶不樂?是那個女人嫌棄他不好看?那我要挖下她的眼珠子!
他們生不出孩子?那怎么辦?他們...他們打算去領養(yǎng)一個孩子嗎?可是風雪這么大!
既然如此,那正好,這個小城也正好。老天爺沒給他孩子,那我,就是他的孩子了。
他姓許?那我,就是許念兒了。
搖滾大唐
注一:隋唐教坊司多用五弦琵琶,如裴神符,康昆侖,受胡人、龜茲音樂影響較大。但也有四弦琵琶,如白居易琵琶行:“四弦一聲如裂帛”,宋代則多為四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