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楊崢向強哥辭行。
“什么?你要走?”
強哥把眼珠子瞪得老大,神色震驚,震驚里帶著深深的不舍。
多好的小伙伴呀,球技爛,人又傻,還經(jīng)常請酒喝……
“你準(zhǔn)備去哪里?”
楊崢嘆了口氣,說道:“整天玩兒也不是辦法,我總得養(yǎng)活自己啊。經(jīng)一個朋友介紹,我打算去劇組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當(dāng)個龍?zhí)籽輪T。”
“跑龍?zhí)缀眯量嗟?!扮尸體,演鬼子,風(fēng)吹日曬的,哪有咱大世界待著舒坦?”
“我已經(jīng)決定了?!?p> “真決定了?”
“嗯!”
人都是感情動物,強哥自然也不能免俗。
他眼神絕望,哭喪著臉道:“我媽開著涼皮店,認(rèn)識一些搞餐飲的。你學(xué)過廚師對吧?要么我讓她問問朋友,給你找個飯店干?”
“算了,干廚師……來錢太慢?!?p> 雖說楊崢接近強哥并沒有惡意,但總歸是一種欺騙。
臨別的時候,他心里過意不去,又請人家喝了頓酒,還故意輸了兩場球。
“強子,你也找份工作吧?咱們都有手有腳的,男子漢得自食其力?!?p> “找工作?哈哈,開什么國際玩笑?”
強哥道,“工作是絕不可能工作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咱倆情況不一樣,我家里有爹娘照顧!”
呃!
還想著啃老吶?
瞧那副沾沾自喜的嘴臉,這小子沒救了。
楊崢最后留下一句話,很意味深長:“哥們兒,爹娘早晚會老的……”
……
告別了強哥,楊崢再次把頭發(fā)推掉,接著才輕裝上路。
從家鄉(xiāng)飛冀省快得很,只需要九十分鐘左右。
趕路的時候,他又抽空買了個打火機。
——沒辦法,抽煙的人如果少了這玩意,那么保證會渾身不舒坦。
可能袁導(dǎo)有強迫癥吧,他安排面試的地方,居然還在同一個賓館,同一個房間!但這回卻不用叫號了,走廊也沒人排隊。
里邊究竟什么情況?
自己的期盼,究竟能否順利實現(xiàn)?
楊崢站在外頭,努力的做著深呼吸,一連做了三次。
伸手去按門鈴。
“叮咚!”
“請進(jìn)……”
——把楊崢打死一頓,他都不敢想象,房間里竟然是個胡吃海塞的場面!攏共四個人,有男有女,正圍著桌子涮火鍋呢。
看見楊崢進(jìn)來,四個人里三個為之一呆!
“嗯?”
“咦?”
“哎呦,小楊?!”
楊崢:“……”
他需要時間緩沖緩沖。
在座的第一個無須多說,當(dāng)然是此間的主人。
袁導(dǎo)演襯衫雪白,五官柔和,永遠(yuǎn)帶著知識分子的斯文范兒。
楊崢把頭發(fā)推掉了,氣質(zhì)產(chǎn)生了極大的變化,撲面而來的沖擊感令袁導(dǎo)倍感錯愕。先錯愕,后驚喜,臉上隨即被笑容占據(jù)。
第二個人很陌生,楊崢壓根不認(rèn)識。
他不是明星。
更不是知名演員。
這位兄弟三十歲左右,瘦瘦的,皮膚有點兒黑,長相普普通通,毫無特色可言。
他是見到楊崢之后,唯一沒有情緒變化的人。
第三位……
短頭發(fā),素著臉,眼神直白而冷淡。
赫然是上回過關(guān)的女孩兒,那個老煙槍!
八號“女漢子”相當(dāng)奇葩,手邊的骨頭、蝦殼什么的,比誰都富裕,堆成了一座小山峰。
嘿,真不客氣,她到底吃了多少哇?
或許沒想到還能再次碰面,八號往楊崢的腦袋上不住掃描,表情有點訝異。
第四位,第四位大出預(yù)料——竟是張元啟老師!
“哈哈哈!”
他起身走了過來,一把拉住楊崢的手,咧著嘴高聲說道,“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小伙兒!”
“張老師您好,很久沒見了?!?p> 意外瞧見自己的偶像,楊崢也格外激動。
袁導(dǎo)奇怪道:“怎么著?你們二位認(rèn)識?”
張元啟笑道:“認(rèn)識,去年拍《致命追擊》,小楊正巧在劇組當(dāng)替身,我們爺倆兒處得不錯。他可是個好孩子,當(dāng)時知道我喉嚨疼,還給我做過川貝雪梨膏?!?p> “真巧了,這證明你倆有緣分。”
“誰說不是呢?”
……
袁導(dǎo)對著楊崢道:“小楊,我明確告訴你,他們?nèi)?,就是影片的主要演員。大家究竟能不能吃到一塊兒,就看你的表現(xiàn)了?!?p> 噢?
楊崢心思敏銳,瞬間聯(lián)想到許多東西。
一個陌生的黑瘦男子。
一個毫無名氣的女孩。
外加一個金牌“老綠葉”。
這說明什么?
三位主演里,最出名的要數(shù)張元啟老師。但張元啟一直以配角形象著稱,既不是當(dāng)紅巨星,也不是人氣偶像,本身并不具備吸引票房的能力。
沒有明星你怎么玩轉(zhuǎn)大銀幕?
怎么賣票?
袁導(dǎo)演如此安排,基本已經(jīng)跟“商業(yè)”無緣了。
好任性?。∷恢慌淖约涸敢獾臇|西,反正到時候能賺錢就賺錢,不能賺拉倒。他只為故事而服務(wù),壓根不考慮別的。
所以,這部影片很可能還是現(xiàn)實題材,成本估計也不會太高。
“袁導(dǎo),請您出題吧!”楊崢道。
——看情況,如果今天面試失敗,那別說吃火鍋了,他連認(rèn)識別人都沒有資格。從進(jìn)門到現(xiàn)在,袁導(dǎo)還沒給互相介紹呢。
“小楊加油!好好的!”張元啟到底是老熟人,張口給他打氣道。
楊崢點點頭。
袁導(dǎo)天馬行空,哪里會按套路出牌?
他皺起眉毛,然后習(xí)慣性的交叉手指:“嗯,這次我讓你自由發(fā)揮。你先設(shè)定一個情景,自己確立情緒,什么詞兒都不必說,要單獨完成表演……”
頓了頓,袁導(dǎo)又微笑道:“小楊,我對你的體驗很感興趣,現(xiàn)在可以展示展示啦?!?p> 獨角戲?
自由表演?
——通過肢體來表現(xiàn)情緒,還得在角色里,一個人的戲份其實最難操作。
“袁導(dǎo),我可以借助道具么?”
“道具?哦,可以的,只要是這個房間里的,隨便你用?!?p> “好……”
“開始吧!”
大家安靜下來,四道目光一起掃了過去!
有期待。有好奇。更有審視。
在開始表演前,楊崢把大家都給趕走,空出一桌子酒水和涮菜。
他坐在凳子上,歪著頭,盯住火鍋湯底。
發(fā)呆。
發(fā)呆。
片刻之后,楊崢咽下口水,嘴巴動了兩下。
一動,他的整個人就活過來了!
楊崢的眼睛里掠過幾分怒氣,幾分焦躁。他蹙著眉頭,從兜里掏出香煙,“啪嗒”一聲點燃,隨手將打火機扔在桌上。
是扔,不是擺。
——這無疑是個略嫌粗魯?shù)呐e止。
香煙被咬在嘴唇中央,口舌并用,楊崢把它從中間倒騰到左邊嘴角,斜斜的叼著,鼻孔直噴煙霧。
痞氣油然而生。
很欠揍!
此時此刻,如果強哥在的話,保證會大跌眼鏡,連呼“臥槽”!
楊崢強哥附體了!
從神態(tài)到細(xì)微動作,無一不惟妙惟肖……
他又盯住火鍋。
發(fā)呆。
發(fā)呆。
這一回,發(fā)呆的時間持續(xù)更短。
楊崢低下腦袋,往手表看了一眼,抓抓頭皮,不耐煩地站起身子。
他走到窗邊,叉著腰,張望,晃了兩下腿,然后嘴里無聲的嘀咕著什么,似乎是咒罵,最后快速地往餐桌走回來。
楊崢重重地坐下,把香煙架在酒瓶蓋上。
他眼底的焦躁驀然加劇,升騰,變成了膩煩!
停頓兩秒,楊崢抄起筷子開吃!
“稀里嘩啦?!?p> 他吃得很猛,也很快。
他大口喝酒,使勁兒在鍋里扒拉著,偶爾吃到花椒之類的,就“噗”的一下隨便吐出去,根本不考慮公共素質(zhì)。
突然間,楊崢整個人頓住,耳朵動了動,好像聽到了什么動靜。
他猛地一轉(zhuǎn)頭,往四位“嘉賓”那兒瞪了一眼。
憎恨、暴躁、厭惡!
復(fù)雜的情緒一閃而逝,似乎看見的不是想見的人,楊崢接著神情變緩,又回過頭去,繼續(xù)吃喝。
“稀里嘩啦”……
“好,好,停!”袁導(dǎo)演叫道。
楊崢一秒鐘切換回自己,滿面帶笑站了起來。
黑瘦男人還算平靜,八號的女漢子則雙眸閃動,隱隱透著佩服。
“哈哈!”
袁導(dǎo)演笑得極之開心:“果然沒讓我失望!這回你比上次更加放松,生活氣息濃了,表演痕跡也淡了不少!轉(zhuǎn)臉那一瞪尤其出彩,可圈可點!”
張元啟問道:“小楊演的是約人吃飯,結(jié)果沒等著吧?”
楊崢道:“嗯。”
張元啟不動聲色地夸獎道:“這個角色脾氣暴躁,線條很粗啊……”
跟上回一樣,楊崢把視線投向?qū)а?,第二次等待“宣判”?p> 袁導(dǎo)看看張元啟。
張元啟看看袁導(dǎo)。
“您覺得怎么樣?”
“嘿,我哪敢說什么,您有自個兒的評判標(biāo)準(zhǔn)?!?p> 袁導(dǎo)呼了口氣,鄭重道:“小楊坐下吧,咱們一塊吃飯,順便聊聊本子。”
耶!
搞定啦!
角色到手!
楊崢咧嘴笑道:“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