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萬宴樓上,雅間外的走廊上忽傳來一聲譏諷。
“幾年不見,白公子還是從容如斯,玩弄芳心絲毫不覺得罪過啊~”
白止未轉身,聽到這聲音他便知道來人是誰了。
“哪里是幾年未見,前幾月不是才見過嗎?忘了你是拿著糖葫蘆怎樣指著我了?霆宗!怎么,要不我們再進去閑敘片刻?”
“好啊,白公子邀請,不勝榮幸??!”霆宗哥挑起嘴角,眼里還是一如既往的戲謔。
公子如畫,兩人靜坐,裊裊熏香在二人只間緩緩生起,轉而又在上空散成一片霧,就這樣看上去,真是極養(yǎng)心的一副佳人談笑圖。
“看著剛才那個小娘子飛奔的樣子,怕是你又負了一片芳心吧!”
“霆宗這是哪的話,筱影在我眼里就像個小妹妹一樣,我拒絕她也是為了不讓她陷得更深?!卑字怪币曋冢佳酆?。
“白兄的小妹妹可真是多啊,當年在百越遇到你時,就已經是媵妾環(huán)身了呢,不知多少人是你的情妹妹呢!”霆宗這話玩笑中帶了半分認真,眼中漣上了寒意。
“霆宗,你這話可就傷了我的心了,還記得那時你我促膝相談,亭下賞雨,賦字吟詩,真是好生快意!我記得我當時和你說過的,那些媵妾只不過是一人的拼湊罷了……”
霆宗眼里的寒意再也掩飾不住了,“彭!”的一聲,桌上的茶杯都被拍的濺出了幾滴碧螺春。
“那你這是要我妹妹做你那夢中人的一份拼湊了!我告訴你,你在百越納多少妾我不管,但你要敢打六六的主意……別怪我王家翻臉不認人!”
白止苦笑,“你怎知我是讓語兒當那拼湊的一份子,而不是……”
“你不要再狡辯了!我不想聽你在這虛偽的客套,我的話撂在這了!”
話落,霆宗便起身拂袖離開。
“霆宗!”這句話止住了霆宗的腳步。
“珠玉久藏于匣,必蒙其塵;蛟龍常潛于淵,終弗騰也。身為你的知己,不忍看你如此,難道你要裝糊涂一輩子嗎?”
霆宗沒有回頭,只是冷冷回道:“你已經不是我的知己了,知己不會不知我為何如此,更不會說出此話?!?p> 說完,便大步走出了雅間。
身后白止卻笑了起來,不禁地搖起了頭,“霆宗還是霆宗啊~”
石蕪院的上方一片陰云籠罩,暖芙池里的荷花早已枯黃,似乎為這一天等了很久。
與李氏的哭哭凄凄不同,寧淑像個沒事人走進屋內后,就反鎖上了屋子,無論李氏在門外哭的多凄慘,寧淑還是不愿開門。
李氏慘戚戚地望向寧致遠,“老爺,你說……淑兒她會不會想不開啊!”
“不會的,你放心,咱家淑兒不會那么軟弱?!钡珜幹逻h還是擔心地望向屋里,卻什么都看不見。
屋內,寧淑只是呆呆地坐在床榻上,聽著外面的呼喊聲,她恍如隔世,扭臉瞥到床頭的小柜,從最下面拉出一個抽屜,又伸進去掏出了一個暗匣。
緩緩坐回床榻,小心翼翼地打開那個祁紅匣子,只見里面一層層信紙規(guī)規(guī)整整地躺在那匣子里。
她顫抖著摸著那些有些泛黃的灑金信紙,她不敢拿出來,她更不敢展開看……
在長姐回來之前,她是寧家獨女,從小就備受家中重視,無論是琴棋書畫,還是茶藝道法,她都積極地配合著府里的安排,不止因為她是寧家獨女,擔負著寧家的臉面,更因為……她想站到他身邊。
可現在……
想想他已經兩月余未來過一封書信,她的心又寒了一分。
最讓她寒心的是,為何他不敢當面拒婚?皇子拒婚雖說是抗旨不遵,但他是龍子啊,我也是丞相之女啊!罪不至死,頂多體罰,或是加上罰俸,可……他為何沒有絲毫反抗?沒有說出我?就這樣安然地接受了皇上的安排?
想到這,她就不愿再多看那匣子一眼,直接揮落在地上。
現在是秋季,絨毯還沒有鋪上,那匣子摔落在地時,發(fā)出了“哐當”的聲音。
門外的李氏心里一揪,忙得拽住了寧致遠的袖子,“老爺,剛才是什么聲音?不會是……不會是淑兒她!”
寧致遠摟住李氏的胳膊愈發(fā)的緊,“不要慌,淑兒估計是在摔東西,我的女兒是不會做傻事的!”
懷里的李氏紅腫的眼里閃過一絲晦暗,她的女兒她當然了解,她自然知道淑兒不會那么脆弱,只是若是她不抓住這個機會讓老爺心疼一下,又怎樣堅定老爺給淑兒另尋一個麟夫的決心?
跑在街上的筱影,感覺到腦子里都是空空的,直到她走到將軍府門口,她才回過神來。
正準備進府,卻被一旁的林堯叫住。
“筱影!”只見他從將軍府側門的小巷拐角那走來,手里還拿著一個竹牌,竹牌上系著一條紅繩。
筱影看見他手里的物什兒,心里的窩火瞬間就憋不住了。
“你怎么又來了!不是說了嗎!不要再往我的玉離苑里扔這些無聊的東西了??!你我都不是小孩了!”
林堯也不惱,只是笑盈盈地看著她,“我知道,我們都不是幼童了~”
筱影無奈,她和林堯是從小一起長大,按戲文里說的,也算是青梅竹馬吧,可我這一汪清泉無意??!不知這個林堯著了什么魔,他長得也還算俊秀,可為何獨獨纏著她自己不放呢?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的,筱影隱約記得,好像是從她八歲生辰開始,林堯每次都要跑到她家的后墻那,從那把那塊竹牌扔進來。她的院子是挨著院墻的,高墻外面就是街巷,院里種著十八顆上好海棠,品種各不相同,都是父親花費很大心里尋來的,可惜就這樣讓阿堯那個家伙糟蹋了,那些牌子的紅繩上往往會系著一個小木棍,扔進來的時候大多都會掛在海棠枝上,即使掉到地上,也會由知情的丫頭拾起重新掛上。
那竹牌上的內容都很簡單,大多都是阿堯自己的日常,只是這幾年,那牌子上的話大有向風月本子靠攏的趨勢。
若說將軍府怎會讓一個人天天從外面扔東西進來?筱影也不知道,她不知道為何父親會如此縱容那個阿堯。
有時她無聊時也會去翻看那些牌子,時不時也會被上面的內容逗得樂不可支。
回憶里的竹牌和眼前人手里的竹牌重合了起來,筱影整理好情緒。
“你想扔就扔吧!我進去了!”
“筱影!”林堯叫住她,“他無意于你……”
筱影知道他說的“他”是誰,這句話正好應了今天的景,筱影的眼淚都快要忍不住了,可她的驕傲還是把淚水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她昂著下巴,猛地回頭,“我知道啊,不用你說!就是這樣又怎樣?!就算這樣我也不會回頭看你!”
話說完,她就感覺自己說的太重了,她覺得自己也落于那些骯臟女人的污流之中了,她竟然用極傷人的言語去反擊,仿佛別人給她的不爽都要發(fā)泄在這個人身上似的。
果然,林堯這次沒有繼續(xù)露出笑容,眼里滿是受傷,面露尷尬地轉身離去。
筱影想要叫住他,可卻沒開得了口,她懊惱,不管怎樣,小時候阿堯對她也是極義氣的,哪怕兩人長大了,她那么厭惡他,遇到困難時,他也會及時替她背黑鍋。
身后,突然響起一聲雄渾的聲音,“影影!”
筱影回頭,看見爹一臉陰沉地看著自己,她不知為何,只好低著頭。
“你過來!”聲音擲地有力,不容筱影反駁。
筱影這時更慌了,爹一向疼愛她,學武都依她,很少把她叫到書房。
之所以那么懼怕書房,是因為書房對于張家兒女而言,就是刑房!哥哥們每次進去都會哀嚎陣陣,她小時候被叫去書房,也是生生地被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