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突變
“長生，師父要走了。”
“?。繋煾?，你為什么要走啊，你還會回來嗎？”
“師父也有自己的師父，該回去見他了，師父或許回來，也或許不回來?！?p> “可是……我如今……依舊什么都不會?！鳖欓L生囁嚅道，他此刻非常懊悔，有一個這么好的師父，自己偏生只顧貪玩，才學(xué)會了點皮毛。
“長生，劍是兇器，劍術(shù)是殺人之術(shù)。刀劍，江湖，你本就應(yīng)該遠離的東西，不要再碰他們了?！?p> “可你說過劍也可以不變成兇器的，師父難道忘了？”
看著師父悲喜莫測的面龐，顧長生將即將出口的話咽回去并默默埋藏在了心底。
為什么，我會有這樣的預(yù)感……
劍，是我永遠無法擺脫的東西。
是與我并肩作戰(zhàn)的知己。
是我一生的羈絆。
師父，此去一別，何時再見？
………………………………………
大火。
熊熊燃燒的大火。
箭雨。
密密麻麻的弓箭。
尸體。
堆積如山的尸體。
耳畔回蕩著刀劍碰撞聲、廝殺聲、救命聲、哭喊聲……
就在一刻鐘前，一群身披鎧甲的士兵闖進來，執(zhí)行這道慘無人道的命令：
“長寧軍聽令，相府包括顧明誠在內(nèi)所有人等，一個不留！”
顧長生錯愕地看著眼前正在發(fā)生的一切。
他看見了管家老李、丫鬟秋菊、仆人牛四，此刻，他們在那充斥著火焰與血腥味的院落內(nèi)，渾身上下流淌著鮮血，睜著雙目，倒在地上。
他看見了父親豢養(yǎng)的死士拼死抵抗，卻一個個不斷倒下。
“長生小心——”
他驀地回頭，是自己的大哥，顧長安，挺身而出，為自己擋住了一劍，大哥身上的鮮血噴灑而出，濺到自己的臉上。
“不——”
放下大哥尚存余溫的身體，顧長生一邊怒吼，一邊硬生生奪過對方手中的劍，依照師父之前教的招式，一刀解決了對方。
顧長生瞬間有了氣力，他憑借一把劍在殺了幾個長寧軍后，沖出敵陣，他只有一個信念，他要去救父親，他不想再眼睜睜地看這親人離去卻又無可奈何！
身上的傷口漸漸增多，鮮血糊住了眼晴，阻擋了視野，一種無力感瞬間涌上心頭。
可惜……自己還是太菜了……當(dāng)初若能好好跟師父學(xué)習(xí)就不會死太多人了……
一路上踉踉蹌蹌，終于來到了父親書房前，他推門進入，隨即“咣當(dāng)”一聲，手中的劍脫落。
眼前的情景，讓他始料未及——
一大片血泊中，滿身鮮血的父親睜著雙眼倒在地上，他的胸上有一紙血書，上面一個殷紅的大字極為矚目——
“秦”！
而在父親尸首旁邊，一個左臉上有刀疤的黑衣男子一刀砍下了父親頭顱，他轉(zhuǎn)過頭來正好與顧長生雙目對視！
此情此景，顧長生終身難忘。
他長相并不可怕，但在刀疤的映襯下，在顧長生眼里猶如兇神惡煞一般。
“你……是你殺了父親……你是……秦越！”
顧長生宛如看見了死神，恐懼之下，他直接癱坐在了地上，指著秦越，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
秦越提著顧明誠的首級，向顧長生一步步緩緩走過來，而顧長生仿佛力氣一下子流失了，他無法逃跑，甚至沒有能力站起來，只能呆呆地看著逐漸逼近的秦越。
冷血殺手，刺客無雙，這就是秦越！
“別殺我……”顧長生此刻已經(jīng)絕望地閉上了雙眼，潛意識下，認為自己已經(jīng)必死無疑。
誰料到秦越只是從他身邊走過去，腳步極輕，沒有一點聲音，顧長生只聽見了秦越低聲說了一句：
“我還沒有淪落到連幾歲稚童都要殺的地步……”
他回頭一顧，秦越已經(jīng)消失了蹤影。
……
片刻后，顧長生終于有了力氣，他撿起地上的劍，站了起來，驀地，“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而入。
一個蒙面人闖進了書房，剎那間一柄劍對準了他的脖子，正當(dāng)劍刃落下去時，蒙面人失聲道：“少爺，是我！”
“林青！”顧長生驚訝叫道。
“你怎么在這里？”
顧長生即刻認出了此人原來是父親的貼身侍衛(wèi)林青，他素來對父親忠心耿耿，對自己也像兄長般友好。
“少爺，左相大人讓我轉(zhuǎn)告你，他預(yù)感到這一天可能會來臨，讓我務(wù)必護你逃離出去，后花園處有一條秘道，請跟我來?！?p> 顧長生經(jīng)過接二連三的打擊，好似失去了意識，六神無主，任由林青拉著他的手，進入后花園，沿著迂回曲折的小道，終于來到了密道的入口。
林青準備啟動開關(guān)，此時不知從哪里冒出一人，拔劍躍起向林青身后突襲而去！
“小心，背后——”
多虧顧長生的提醒，林青及時接下這一劍，卻不料有七八個士兵發(fā)覺他們，走上前來逐步逼近。
“林青，當(dāng)初是你給我們大人報信，讓我們找準時機攻打相府的，怎么，現(xiàn)在，你要護著這個兔崽子？”
“別忘了，他可是你殺父仇人的兒子?！?p> 什么？顧長生聽聞瞬間掙開林青的手，難以置信地看著林青。
不，這不是真的，他可是像大哥一樣陪伴我保護我的林青……
林青盯著顧長生的眼睛，鄭重其事地說道：“少爺，請您相信我，這一次，我要救您出去！就當(dāng)是我為之前所犯的過錯做的一點彌補。”
幾個士兵沖上來，將二人包圍，林青將顧長生護在身后，他為顧長生承受著一劍又一劍，不久，鮮血將林青的白衣染紅，可他偏偏不讓身后的小孩受到半點傷害。
他抓住間隙，一邊打開密道，一邊對顧長生說道：“沒時間解釋了，少爺，快走！”
顧長生進入僅容一人走動的狹窄密道內(nèi)，拉住林青衣角，道：“林青，快進來?！?p> 林青聽聞后一愣，凄然一笑：“我不能走，我要為你守住這里，拖住他們?！?p> 什么？！
未等顧長生反應(yīng)，林青迅速關(guān)上密道的門，透過石門，林青的聲音如堅石般撞擊著長生的心門：
“走——”
淚花在顧長生眼眶中打轉(zhuǎn)，他用袖子擦干，不顧一切，決絕而去！
門后的林青終于解決掉最后一個敵人，他已身負數(shù)道劍傷，剎那間轟然倒地。
目擊長空，那欲合未合的嘴巴似乎在訴說著什么——少爺，原諒我，我恨左相，恨不得他死，但我只恨他一人，我沒想到這卻給大家?guī)砹藴珥斨疄?zāi)，少爺，你帶給了我許多歡樂，我卻讓年幼的你承受了人一輩子的苦痛。
先前，我為自己、為仇恨而戰(zhàn)，這一次，就讓我為你、為良知而揮劍一戰(zhàn)吧。
我一生背負罪孽而活，愿我死而無罪。
………………………………………
顧長生不停地逃跑，他不敢歇息，他不敢回頭去看那沖上云霄的漫天黑煙。
不知跑了多久，終于，夜幕將臨，他逃到了一片陌生的密林中，這才感知身體的疲憊。
黑夜中的樹林一片漆黑，幽靜的可怕，風(fēng)一吹，林葉嘩嘩作響，仿佛鬼的哭嚎，陰森，可怖。
他找了片空地生起一堆火以驅(qū)寒，透過火光，仿佛看到了府里那些與他朝夕相處的人們慘死的情狀。
父親，大哥，林青，老李，秋菊還有……無數(shù)的面孔浮現(xiàn)在顧長生眼前，揮之不去。
火，漫天的大火，將他們的身軀掩埋了，吞噬了，一干二凈，風(fēng)一吹，只留一片茫茫大地，幾聲哀嚎，幾聲悲鳴。
他突然發(fā)起瘋來，將好不容易生起的火堆用腳踩，用沙蓋，硬生生給撲滅了。
世界又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只有那微微無聲的啜泣和風(fēng)的沉吟在空中回蕩。
我沒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