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寂靜,萬籟無聲,唯清風肅肅生。
黑袍裹風而襲,殺氣、劍氣撲面,下一秒,陸瑾嵐閉上眼睛,但只一瞬,她又睜開,帶著一絲驚喜,她聽到一襲風,衣決翻起的風帶來一股熟悉的香味,屬于六記齋的香氣。
她尚未看清,已落入一個人的懷中,他攬她入懷,這動作又輕又快,陸瑾嵐剛想喚出口,忽地后頸一痛,她便昏過去了。
“我還以為你不打算出現(xiàn)呢?”男人笑了。
他未答言,只是低頭將懷里的人摟得更舒服些。
“我的那些將士是你殺死的?”男人嘴角仍是帶著笑,但眼神卻射出寒光。
“他們本就死了?!苯盘ь^,淡淡地說。
“是。他們早就死了,死在兩百年前,死在那一杯杯毒酒之中。是不是很諷刺?想我趙泰與眾將士浴血奮戰(zhàn),征戰(zhàn)沙場,戎馬一生,最后喚來的不過毒酒一杯,但那人為了欺瞞世人,卻說我們是護主而亡,為我們披上這珠寶玉鎧,好一個彌天大謊,好一個明并日月的明君。你說可笑不可笑?又是這一身珠寶玉鎧,卻遭無恥小人覬覦,讓我的那些將士死了尸骨也不得安寧,人不善我,我何善人?”男人一字一句的說著,帶著百年的怨恨,他的全身似是被黑氣籠罩,說到最后,已是字字帶刀。
“那又如何?死人就是死人,害他們死的人早已化為一抔黃土,害他們尸骨不存的人也入輪回,而他們,也沒有留于世間的必要?!苯艣]有絲毫動容,語氣仍是淡淡的。
“說得簡單。你非我,又豈知我的悲憤?就像這丫頭,說得冠冕堂皇,什么冤冤相報何時了,什么為母親好好活著,我看就是貪生怕死之徒!”趙泰有些氣憤。
“我非你,所以我不會明白你的悲憤,你也不是她,你又怎么知道她心里所思所想。但是,你借著一己私欲,而為非作歹,就怨不得人了。”姜九說得很輕,但縱是這樣,殺氣仍是從體內洶涌而出。
這些年姜九已經(jīng)很少有殺氣了,畢竟屬于惡的自己被牢牢鎖起來了,沒想到,今時今日,他竟也有無法克制的時候。
“哈哈,好一個怨不得。那就看你有沒有本事了。”趙泰面目突然變得猙獰起來。
一顧風云起,再顧光影生。姜九一手抱著陸瑾嵐,時而閃躲對面的劍影疊疊,時而凝氣推波直沖來人。
姜九的眉頭皺了起來,將魂,將士之死凝結而生的魂靈,原以為他是借著身上的護魂衣才能在白日安行無恙,可是這般看來,似是有人將生魂注入其中,且不說他本身怨念極強而難對付,如果強行將其魂魄打散,不僅他的魂靈會被打散,而注入他體內的生魂也會魂飛魄散,那無疑是害人性命。
看來有人知道他的短處故意這么做的。如果這樣,便只能將其活捉,再將其身上的生魂抽出,姜九這般想著,手里的動作便略有遲緩。
似是看出姜九的猶豫,趙泰的動作更是凌厲,每一劍都殺氣重重,而且,每一劍都直沖陸瑾嵐而來。劍氣掃過陸瑾嵐的衣角,便是一片焦黑。姜九接連退后幾步,手一揮,便見一把光刃迎風而出,直沖趙泰握劍的右手而去。
“噗!”刀刺入趙泰的手背,便是一股黑血涌出,他吃痛,握劍的手一緩,更是氣急敗壞,伸出左手將姜九射出的光刃一拔,便朝姜九二人飛來。姜九輕揮衣袖,光刃便一閃而滅,就在此時,趙泰大喝一聲,一股股黑煙從趙泰受傷的手背涌出,而他雙眼通紅狂奔而來,劍劍緊逼快如閃電,姜九抱著陸瑾嵐不敢迎上,只是閃躲,豈料這時,一股黑汁直沖姜九而來,姜九忙揮起衣袖,將黑汁盡數(shù)擋下,黑汁落地已是焦黑一旁。
姜九剛放下衣袖,又是一劍蕭瑟而沖,姜九暗道不好,卻見那劍已向陸瑾嵐揮下。
姜九急退,伸出左臂便是一擋。劍刺破衣衫,血絲陣陣。
姜九抬頭,楊泰已退于三丈遠。
“看來,她對你真的很重要?!壁w泰譏誚道。
姜九不答,唯有臉色越來越冷。
趙泰看了眼自己手背上的傷,血仍在涌出,他不自覺抓緊了佩劍,卻忽得笑了聲。
“我雖打不過你,可你也殺不了我。更何況我今日志不再殺你,既然如此,咱們,來日方長?!壁w泰說罷,也不等姜九回話,便將斗篷帽帶上,轉瞬,黑色斗篷已化為一股黑煙,消失在空中。
姜九只是冷冷地看著,一動不動。被劍劃破的衣衫下,手臂上長長一刀血痕,但只是一瞬間,那血痕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愈合,只留下淡淡的血跡伏在上面。
姜九看著懷中的陸瑾嵐,額發(fā)貼在頭皮上,雙眉緊皺。
而面前一片狼藉,陸瑾嵐母親的墳上仍插著半截柏樹枝,墳頭已半毀,香燭祭點散落一地。
姜九嘆息一聲,手一揮,只見那入地的柏樹枝徐徐飛出,姜九把懷里陸瑾嵐輕輕放到一旁,方埋頭將地下散落的香燭祭點擺好,最后燃香墳紙,雙手合十,低頭致歉。
這才又將陸瑾嵐抱起,埋頭向遠處走去。馬車仍在,馬車上趕車的人卻在馬車上呼呼大睡。姜九先將陸瑾嵐輕輕放到馬車上,才用手輕彈了那車夫一下。
車夫方如夢初醒,先是見姜九,又見了馬車上的陸瑾嵐,忙詫異道:“這是怎么了?掌柜你怎么在這兒?還有這姑娘這又是怎么了?我可是有聽張柏哥的吩咐,好好看著呢,可是怎么就睡著了……”
他摸著后腦勺,滿臉不解。
姜九并不想同他多說,只是輕聲吩咐道:“走吧。”
馬車不大,姜九的眼光落在陸瑾嵐的身上,剛剛在于趙泰相斗時陸瑾嵐的衫裙與長褲不知何時被劃破,小腿處潔白無垠,姜九伸出手,將衫裙替她蓋上。
手剛起卻又一滯,再也不動分毫,一朵粉色的梔子花,如初見時嬌艷,就那么靜靜地綻放著。
姜九心一陣收縮,盯著那朵梔子花,看了許久,最后低下頭,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半晌,方細細地用衣裙蓋過那一片潔白與粉紅。
再次相見,已是再難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