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若蝶（１）

　　2月27日，華燈初上時分。

　　“喂，生日快樂老婆！下班了嗎？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青椒肉絲和紅燒茄子，等你回來吃晚飯哦！”麥伊秋的電話鈴聲，在下班鈴響起的那一刻準(zhǔn)時響起，是她的老公大力打來的，語氣充滿討好和小心翼翼。

　　“不用等我了，你自己吃吧，我很晚才能回去。老板正開會，起碼要到11點?！丙溡燎锉M力克制住自己的不耐煩，撒了謊，話也盡量說得簡短。

　　“那好吧，”面對患嚴(yán)重抑郁癥的妻子，大力心里涌起一種不知該怎么才能把談話進行下去的無力感：“周末再給你補個生日蛋糕吧！”

　　掛了電話，麥伊秋在公司大廈樓下不停地走來走去，腦子里亂成一團漿糊。大力又失業(yè)了！而最可氣的是，他根本都沒有出去找工作的心思，干脆在家里做起了“家庭煮夫”。可是，每個月都有房貸、車貸要還，麥伊秋除了上班，下班還要不停地畫畫、不停地改稿——只為了賺取少得可憐的稿費。

　　偏偏這兩天對畫畫一點想法都沒有，可是截稿日期就在明天，麥伊秋頹然地坐在路邊的臺階上，整個心臟仿佛已經(jīng)糾結(jié)成一條擰絞在一起的舊毛巾，只能深呼吸，否則好像隨時都有可能窒息。

　　兩只螞蟻無意間闖入了她的視線，麥伊秋居高臨下地望著慌慌張張爬來爬去地它們，感覺它們和自己一樣忙得毫無頭緒，委實可憐，不知不覺心里升起一個惡毒的念頭：“我只需輕輕動動手指，便可輕易地殺死它們！”

　　就在手幾乎碰到它們觸角的那一霎那，麥伊秋渾身發(fā)抖，像是被燙到了似地收了回來：對于上帝來說，自己也不過是一只螞蟻，死，很簡單！我自己為什么不去死？！

　　麥伊秋準(zhǔn)備沖向馬路上疾馳過來的任意一輛汽車，閉了眼睛試了好多次，都沒有被撞倒，反倒被急剎車的司機罵得半死。我去！運氣已經(jīng)差到想死都死不了了嗎？鬼使神差地，麥伊秋向地鐵走去。

　　地鐵的下行電梯很長，走到一半，麥伊秋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周圍好像不太對，怎么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的樣子，難道地鐵站里就只有自己？

　　平常就算是再晚，只要地鐵還在運營，就不會空無一人，三三兩兩的行人總是有的。麥伊秋低頭看表，發(fā)現(xiàn)時針和分針仍然停留在剛才的時間，秒針也一動不動。

　　麥伊秋又拿出手機，屏幕只亮了一下便暗了，麥伊秋這才想起，今天一直在不停地開會，忘了給手機充電，手機自動關(guān)機了。

　　莫名襲上來的恐怖感讓麥伊秋很想倒回去，但下行電梯又不能倒著往上走，只能先走到底再換乘上行電梯。但，她剛一下電梯，兩部電梯便“嘎”地一聲全都停了下來。工作了一整天，再加上還沒有吃晚飯，麥伊秋又餓又累，一點走上樓梯的沖動都沒有。而且，再回看剛才的入口處，自動卷閘門也正像落幕似的緩緩落下。

　　地鐵里該亮的燈都亮著，但是并不見一個穿制服的工作人員，平時售票的崗?fù)だ镆矝]有人。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讓麥伊秋抖然緊張了起來，麥伊秋停一來四處張望，除了發(fā)現(xiàn)自己穿著高跟鞋，周圍仍然什么都沒有。

　　廣播的聲音忽然響起，播報說開往另一個方向去的地鐵已經(jīng)停運，而開往自己家方向的地鐵還有最后一班。

　　又在空蕩、陰森得像是墓地一樣的地鐵站等了大約五分鐘，地鐵才終于到站了，麥伊秋低頭跨上地鐵，緊緊地?fù)е约旱陌?，坐在空無一人的地鐵上最角落的位置。

　　一陣?yán)б庖u來。麥伊秋一邊心想不能睡、不能睡、絕對不能睡！一邊靠著地鐵椅的靠背打起盹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麥伊秋醒了，耳朵里依然是地鐵前進的隆隆聲，最先進入腦子的是三連問：“我是誰？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當(dāng)想起自己是在下班的地鐵上時，麥伊秋不由得抬頭看向地鐵的指示圖，想看看走到了哪一站。這時才發(fā)現(xiàn)地鐵的燈也熄了，什么也看不到。

　　難道地鐵的燈也壞了？

　　“救命啊，救命啊?！丙溡燎锇杨^埋在自己的雙臂里小聲喊，她連高聲喊的勇氣都沒有。

　　“你醒了？我說，你可真能睡，我等你很久了?！丙溡燎锾ь^看時，眼前出現(xiàn)了一團微光，一個20來歲的年輕女孩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那團光里，笑盈盈地看著她：“不是想死的嗎，怎么還喊救命？”

　　女孩的頭上長著兩根類似觸角的東西，腳下也像是踩著兩個“滑輪”。麥伊秋一下子就想到了外星人，她本想問這個對她說話毫不客氣的女孩：“你是什么？”又覺得未免太沒禮貌，于是改成：“你是誰？”

　　“我叫若蝶，林若蝶。你很好奇我為什么長這個樣子對不對？”林若蝶若有所思道：“你之前所在的時間是2020年對吧？那么對你來說，我就是‘未來人’?！?p>　　麥伊秋有點不明白：“我不是在做夢吧？”

　　若蝶笑，臉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說是做夢也可以，反正等你重新回到2020年，你就會忘記你和我在一起的一切。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麥伊秋?！丙溡燎锞钩贻p的女孩伸出手來：“在2020年，兩個陌生人剛剛認(rèn)識的時候會握握手。如果你真的是未來人，你來自哪一年？你們初次見面時也會握手？”

　　“不會，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會碰碰頭上的觸角?！比舻麖澫卵?，用她的觸角碰了一下麥伊秋的手，麥伊秋感覺身上像是有電流通過，手上麻酥酥的。

　　“我記得你上句話說，等我回到2020年的時候，我就會忘記我和你在一起的一切。也就是說，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是安全的對嗎？我還能回到2020年？”

　　“那當(dāng)然?！绷秩舻Φ弥辈黄鹧鼇?，頭上的觸角不停地顫抖，好像聽到了一個非常好笑的笑話：“我又沒說要謀殺你，雖然你曾想在馬路上自己謀殺自己?！?p>　　麥伊秋被林若蝶笑得紅了臉：“人到中年，人生實難。你還年輕，你不懂！”

　　“是嗎？如果我告訴你我父母雙亡呢？”

　　麥伊秋瞬間覺得是自己唐突了，真誠地說了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