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睦巴托曾經(jīng)反復思考過一個問題。隆彥族發(fā)動這場戰(zhàn)爭,真的如父皇所說那般,是為了帶領族人過上更好的生活嗎?
族人們在凍原生活了千百年,繁衍了數(shù)十代。深山持弓打獵,鑿冰撒網(wǎng)捕魚,生活的一樣很快樂。
圖睦巴托和其他王子不一樣,他自幼年起就對練武毫無興趣,偏愛自己一個人溜出去玩耍。
他見過為了給孩子換一口熱湯而出賣身體的母親,也見過為了給母親治病獨自踏入深山獵熊取膽的少年。
不管人們的生活如何艱苦,大家總歸是活下來了。
可戰(zhàn)爭能帶來什么?每一秒都有年輕的生命死去。也許有少數(shù)人運氣好活了下來,得到了豐厚的賞賜??稍诳床灰姷牡胤?,那些失去兒子的父母、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父親的孩子又有誰曾關注過?
戰(zhàn)爭不成就英雄,只留下孤兒寡母。
所以當隆彥王感覺時機到了的時候,圖睦巴托主動請命領軍出戰(zhàn)。
因為如果他不站出來,統(tǒng)兵的人就是他的幾位哥哥了。
百姓口中的隆彥王是不折不扣的暴君,喜怒無常,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甚至讓年輕女子穿著單薄的衣裳赤腳在凜冬中獻舞。
而他的幾個兒子充分繼承了他的無情,甚至猶有過之。
圖睦巴托會讓手下收集馬糞填平壕溝,可如果來的是他的兄長,填平壕溝的只會是族人的血肉。
在別人肆意取樂的時候,圖睦巴托在讀書。
在兄長們揮著馬鞭懲罰奴隸的時候,圖睦巴托已經(jīng)裝作商人跟著馬隊進齊州城了。
所以當圖睦巴托請戰(zhàn)的時候,隆彥王痛快的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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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殿下,前面死傷很重,現(xiàn)在的風向不利,我們的弓箭手無法壓制住城墻上的大燕人。。。要不派幾個銀環(huán)武士上去吧。能盡快撕開防線?!?p> 圖睦巴托靜靜的聽著戰(zhàn)報,即便沒有親眼看見,但前方的慘烈依然能想象的到。
“還不到時候,再等等。”
圖睦巴托有自己的考慮,銀環(huán)武士雖然身體強橫,但貿(mào)然靠近城墻必然會被針對。十丈高墻,即便是普通的小兵投擲下來的長矛也會因慣性而威力倍增。更別提還有滾油沸沙等守城的手段。
按圖睦巴托的計劃,由普通勇士在前沖鋒陷陣,待到天色漸暗的時候再派出銀環(huán)武士,齊州城北墻兩側(cè)就是大荒山脈,以銀環(huán)武士的身手悄無聲息的爬上去不是難事,到時候這支從天而降的奇兵必定能給齊俊毅迎頭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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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過一白天的鏖戰(zhàn),齊州城的守軍身心俱疲。年輕戰(zhàn)士們的心態(tài)也在鮮血的洗禮下完成了蛻變。
開始的時候大家都很恐懼,直到平時談笑風生的戰(zhàn)友在眼前倒下,恐懼已經(jīng)被憤怒取代。
最后每個人都麻木了,看著城墻下攢動的人頭,機械的拉弓、放箭。
甚至不需要用眼睛去看,每個人的動作都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有人倒下了,后面的人自然會頂上。那一具具再也無法睜開眼睛的身體,順著城墻后的斜坡滑落。因為身上已經(jīng)千穿百孔,他們自然也就不會在意臉上被多劃出幾道傷口。
齊俊毅把頭埋在垛口下,把煮的半生不熟的牛肉就著熱湯咽下肚子。煮肉的大鍋就在不遠處,每個經(jīng)過的守軍會自覺從鍋里撈一塊拳頭大的牛肉充饑。至于能不能吃到第二塊,就要看敵人的弓箭和長矛給不給機會了。
“把張小四拖下來,他已經(jīng)脫力了,必須休息一會兒,否則這幾天連胳膊都抬不起來?!?p> 齊俊毅側(cè)頭看見幾步之外的張小四開口說道,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對方的手臂每拉開一次弓弦都會顫抖的更厲害。
也許老天真的會對心中有執(zhí)念的人格外垂憐,這個新婚燕爾的年輕人生怕自己死了以后家里的婆娘改嫁。
“城主大人,剛剛下面的人傳話過來,戰(zhàn)死的弟兄已經(jīng)超過一萬了,受傷的更多。按這個速度,咱們恐怕堅持不到明天了。”
堅持不到也要堅持,齊州城一旦被破,前方再無阻礙。蠻族戰(zhàn)馬的鐵蹄將成燎原之勢,頃刻踏遍北荒郡的每一個角落。齊俊毅也怕死,但他更怕成為罪人。
。。。
金木罕帶著九個銀環(huán)武士半蹲在巖石后面,下方的齊州城墻盡收眼底。
以他的實力完全可以將城墻上的守軍迅速屠滅??芍竺媾R的就是成千上萬大燕軍人的圍殺。哪怕他在銀環(huán)當中也是出類拔萃的高手,也不可能在幾萬人手中活下來。
按五王子的指示,自己的目的是城主齊俊毅,只要將其生擒或者擊殺。趁著對方軍心混亂之際打開城門。到時候另外十名銀環(huán)武士在城外策應,放隆彥族大軍進城,大勢可定。
天色越來越暗,城墻上已經(jīng)點起了火把。齊州城的守軍注意力更加集中,因為同樣在夜里,蠻人的視力要比大燕人好的多。
金木罕明白,機會已經(jīng)來了。城墻上火光明亮,而超出照明范圍的地方將會變成視覺盲區(qū)。
“赤兀布和,咱們分頭行動,你帶四個人從左邊下去,聽到城墻上有騷亂聲就全力向城門處沖刺。就算是戰(zhàn)死,也要把城門轟開!”
“這不用你來教我。金木罕,若論對王的忠心,我赤兀布和不比你弱半分。我們走!”
銀環(huán)武士的力量和體魄在隆彥族中并不算拔尖,他們的特別之處是擁有遠超常人的戰(zhàn)斗意識和身體控制力。
所以別看這十個銀環(huán)武士長的五大三粗,真抱著偷襲的目的往山下摸,確實沒發(fā)出一丁點聲音。當然,就算有些細微的聲音,也早被下面的喊殺聲蓋過了。
在距離城墻六丈高的峭壁上,金木罕五人一躍而下,為了方便行動,幾個人都沒帶兵器。憑借壯碩的體型加上下落的慣性,金木罕等人落在城墻上的一瞬間就把周圍的二十幾個守軍轟飛。
“敵襲!有人從山上摸下來了!啊~~!”
此處犧牲的路人甲必須把整句話說全,不然后面的劇情銜接不上。
城墻上頓時騷亂起來,五名銀環(huán)武士仿佛為殺戮而生的機器,沒有任何一個守軍能頂?shù)淖∷麄円蝗荒_。
“保護城主!”
在火光下,金木罕的猙獰臉龐和身上的刺青清晰可見。馬晌樞抄起架在一旁的巨斧就沖了上去,他當然知道自己打不過,可他現(xiàn)在只想雪恥,哪怕因此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