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39

　　芙璃走到披香殿聽到里頭傳來幾聲咳嗽，這幾日殿中監(jiān)管松懈了許多，她偷偷拿了幾件裝飾倒出宮，賣了一筆好價錢，長平公主病中，綰姑姑不在，殿內(nèi)周轉(zhuǎn)難免有些紊亂，她渾水摸魚倒是能撈的不小的好處，如今她秉著本職工作抱了自己養(yǎng)的兔子去給公主看看成果，長平公主不見她，意料之中，她假意問候幾句，長平公主眼光都未曾落在她身上。

　　弟成業(yè)犯下大錯，托姐的關(guān)系，得澧縣縣令相助，在建康城游蕩月余，囊中羞澀，可憐娘親隨我一道風(fēng)餐露宿，家中良田都被消耗殆盡，恐堅持不能久矣，望姐關(guān)懷。

　　芙璃這幾次膽子漸漸放得大了一些，披香殿中人人皆以長平公主為重倒是無暇顧及她了。家中事多，而唯有所依靠的不過是這個在宮中有小門路的阿姐，其他幾位姊妹家中自顧不暇，母親就只有成業(yè)這一個兒子，心中難免嘆了口氣，乘著人沒注意將盛茶的小碗順到了袖中，

　　“你在做什么？”王綰不知何時從芙璃身后走來，神色甚是不悅，芙璃心猛的一跳，不是說王綰姑姑告假了，竟不知何時回來得，芙璃腦子的話轉(zhuǎn)了幾圈，才說道：“奴在清洗茶具。”王綰皺眉，“宮中的刑法，你可得想清楚？”芙璃手微微發(fā)抖，既然做都做了，她此刻還沒發(fā)作不一定是看得完整，不如咬死了不承認(rèn)，芙璃道：“奴不敢?！鄙跏枪ы?。

　　王綰幾步走到她跟前，揪住她的手腕，寬大的衣袍下一枚粉玉制成的小盞玲瓏剔透，王綰哼了一聲，道：“什么時候竟敢把手腳伸到內(nèi)殿中來了，我看你是不想活命了?！避搅X中剎那空白，呼吸緊促，撲通一聲跪在王綰腳下，只哭道：“姑姑，奴家中父親病危，每日大續(xù)命散吊著，唯恐奴送出去的銀子不夠及時，無法醫(yī)治。奴身上的銀子都消耗了干凈，奴是迫不得已，姑姑，求姑姑開恩?！闭f的聲淚涕下，王綰眼睛不過微轉(zhuǎn)轉(zhuǎn)，并不為所動，只是言道，“宮中人事繁雜，既然你家中需要，不如離宮回家，也可早早盡孝?！避搅ьD時明白，這是要驅(qū)趕她離宮，可她好不容易爬到今天這個位置，如果離開了王宮，她就真的無路可去，她不要再做任人宰割的魚肉。

　　“求姑姑憐憫，奴知錯，姑姑要打要罰任憑處置，只是不要趕我出宮。”芙璃幾步爬上前去，抱住王綰足尖，不停的磕頭，砸得地上砰砰砰得直響，額上不消半刻就紅腫起來，“這是做什么？”不知何時媯樂入了內(nèi)殿，王綰只以為她還在偏殿看書，王綰行過禮后道：“此女偷竊宮中所有物，欲拿出宮外販賣，幸奴察覺得及時，不至于被她流轉(zhuǎn)出去。”

　　媯樂手里還拿著一支紫竹的筆，聞言讓芙璃抬起頭來，覺得有點面熟，問道：“倒是像在哪里見過你?！避搅б豢催@情勢還有回轉(zhuǎn)的余地，馬不停蹄的爬到媯樂腳邊，媯樂微微往后退了半步，媯樂所說的面熟，但并不表明她認(rèn)識，她不喜歡別人靠她太近。芙璃道：“公主以前問過奴會不會養(yǎng)小兔子，奴便一直替公主養(yǎng)著，這幾日聽聞公主身體不適，便自作主張的想抱著小兔子來看公主，公主今日卻不在殿中，公主若是不信，可看此處?！避搅佋O(shè)在茶臺上的茶旗揭開，里面的確有只圓滾滾通體雪白的兔子。

　　媯樂走過去將小兔子抱在懷中，王綰本想將粉玉的茶盞拿出來以證實芙璃偷盜行徑，媯樂卻擺擺手，道：“你所言即是事實，那便可信，不過內(nèi)殿中非一等女使不得進(jìn)，想必你更清楚些，日后就去梨園侍奉吧?！避搅中闹讣讚傅蒙?，卻只能拜謝，道：“諾?！边@一番，竟是得不償失。

　　芙璃暗暗寬慰自己，莫慌莫慌，一定還有其他的法子，對，一定有。

　　此時正值寒冬，梨園中的花樹被雪壓得厚厚一層，積雪足蓋住腳踝，春日里海棠花緋紅一片的光景是半刻也見不到了。

　　芙璃凍得搓了搓手，在上面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娜兆哟艟昧耍沟盟谷煌诉@是在工宮里，宮中過的上那樣溫暖日子的人并不多，況且只是一個婢女，而她就是，若非家中變故，她也絕非這樣冒失的人，一心只想著弄些錢，只當(dāng)王綰在宮外辦事約莫一月余回不來，正是好下手的時候，沒想到這么栽了，真是越想越覺得倒霉。梨園中大雪紛飛，她著了衣衫單薄，被那些女官拖去挨了板子，衣裳也給她扒的只剩寥寥幾件，手腳上的溫度凍得麻木后竟然也覺得開始回暖起來，真是奇怪。她現(xiàn)在所能依靠的都是先前的人脈，她向來孤傲慣了人緣并不怎么好，甚至昔年一起的婢女聽到這個消息大多是譏笑更多。芙璃握著掃帚的手緊了緊，看著遠(yuǎn)處例行走過去的一行羽林郎們，好巧，有個人，她認(rèn)識。

　　姝邵則巡完這一輪崗，還要去給姐姐送張藥方，這藥方是特意托人從宮外求來的，不過這次的藥方與前次不同，之前是求子，如今她姐姐快滿三月了，這藥方可助姐姐順利生產(chǎn)，不巧卻撞上了一個人，女子哭哭啼啼的他不想糾纏，道了句對不住，準(zhǔn)備離開。女子怯怯扯住他的袖子，端的一幅梨花帶雨的模樣，他想起來了，是四月前，他們在太液池旁，彼時海棠春生，他們一群羽林郎中不知誰先起的頭，要去戲一戲這個宮婢，傳言中，似乎她風(fēng)評堪憂。

　　“你怎么在這？”姝邵則先開口問道，芙璃低著頭抽抽嗒嗒，聽著讓人擔(dān)憂，只聽她小聲道：“奴犯了錯，惹怒了長平公主?！辨蹌t將她帶至一旁，他姐姐如妃與長平公主向來不和，聽到這個他難免忍不住詢問，“為何？”

　　芙璃從懷里取出一塊絹帕，似是以前飛落在他劍柄上那塊，他記得，上面有點點青鈴花，芙璃一邊拭去眼淚一邊委屈道：“公主久病，奴身為披香殿女官，理應(yīng)照顧，奈何身份低微不得貼身侍奉，公主又喜愛寵物，奴常常悉心照料，想公主病中見了兔子定會高興，誰知沒見著公主，卻碰見了綰姑姑，姑姑發(fā)了極大的火，便將奴罰來梨園，斥責(zé)奴不懂宮規(guī)，在此灑掃?！辨蹌t只以為遇到了大事，卻不是什么，安慰了她幾句，道：“你在此多留幾日，待我見到了阿姊便說你幾句好話，以后便不用侍奉在公主名下，阿姊身邊倒是需要貼心的人照料著?！避搅в煮@有喜，她這竟算是因禍得福了，做寵妃的貼身女官可比做不受寵的公主地下的宮婢氣派多了，芙璃抿著嘴搖了搖頭難為情道：“我有錯在先，綰姑姑若是知曉，定會大怒的，大人莫要為奴擔(dān)憂了?！彼@樣一說姝邵則更覺得她這般模樣可憐，道：“無妨，阿姊同那邊要人，沒人會拂阿姊的顏面。”

　　“大人……待奴極好?！避搅Т怪^，似是羞怯。姝邵則忙扭頭到一旁，低聲道：“有我在，你不會受委屈。”芙璃只聽到受委屈三個字，便忍不住啊了一聲，姝邵則握住劍柄的手發(fā)緊，道：“沒什么?！?